唢呐飘绕百鸟音

付兆辉

二人转、东北大鼓、红歌、乐器和广场舞被誉为家乡公园里的“五朵金花”，它们以不可或缺的姿态，展示着各自和而不同的文化内涵，滋养着小城里休闲的人们。

小城公园的人气最旺，人们在这里闲游消夏、情感交流或谈天说地，一簇簇的人群便是一道道不同的风景。四年前没离开家乡的时候，我也曾装扮过这里的色彩，茶余饭后我与妻撇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牵手游逛在公园的林荫小路上，在暖风轻吹中保鲜着情窦初开时的浪漫情怀。

我在上学期间也算上是文艺小青年，琴棋书画多有爱好，吹打弹拉广泛涉猎，虽经老师指点，但最后终无精通，好在我对音乐还小有悟性，对于身心俱震的充耳触动，会不自觉地产生些乐感反射。

休假返乡，悠闲而动，脚步便习惯性地踱到了公园里。突然间，耳畔传来情感如注的别样唢呐声，如香茗之气沁入心脾，与我的音乐感知一起交织回荡，我携妻快步循声而去，极力避开呕哑嘲哳的干扰，寻觅着曼妙乐音的飘出源头。

篮球场东南面的林荫处，一位中等身材、着装朴素的中老年北方汉子，正双手持着唢呐专注地吹奏着悠扬的乐曲。我们肃然而立，感受着精神上的洗礼，妻说这唢呐奏得太美了，美得让她浑身阵阵打颤。妻说的很对，因为好的艺术会拨动人的心弦，让人产生强烈的艺术鸣响。

演奏者注意到了我们的匆匆步履和戛然伫立的神态。曲终人未散，他抛开其他围观者，肯定了我和妻都是懂音乐的人，并说音乐要奏给懂的人听。此时，我想起了伯牙与子期，记起了《高山流水》，如此赞誉还是高估了我的音乐认知，不过我真的不是乐盲，对于音乐充其量为登堂而非入室，懂那么一点点。掌声响起来，我的鼓掌和点赞里全是纯情的钦佩之意，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他豪爽、率真而极富知遇感地笑了，或许在他的心里，遇到了懂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从交谈中得知，他练的是童子功，他的父亲是他的启蒙者，家父倾尽所学后，又引荐他拜当地民间唢呐名手为师，天资聪颖的他后来考入了音乐专科学校，进行了系统而专业的学习，吸纳了民间和专业唢呐的精华，毕业后在县剧团“吹”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他家把县城里有名的大戏院经营得红红火火，年过花甲的他本应颐享天年，但他却放不下一生的挚爱，心系艺术的传承，远离名利的诱惑，以严苛的入门标准，倾心培养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唢呐艺术衣钵传人。

几次于树下倾听后，妻便怂恿我问他能否吹奏下《百鸟朝凤》，我没有贸然而往，怕这唐突的请求会引来对方的尴尬，因为这支唢呐界的神曲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越过的高峰。我瞥见了离他不远的一位二胡老者，想从这里知道更多信息，于是带有想法的攀谈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他的唢呐演奏水平在我们全地区都是头牌的，曾被省里艺术组织邀请举办过个人唢呐专场音乐会，在全国唢呐界也有响当当的名号。真没想到一个身怀绝艺的文艺高人，却在物欲横流中如此低调，以普通人的形象隐于市井之中，看来“高手在民间”这句话真的让人不得不信了。

我和妻委婉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没想到他却欣然答应，带我们去另一相对安静的处所，取出了A调唢呐，试了一下音，调好伴奏盒，我则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设备……

欢快的引子拉开了乐曲的序章，名曲融着激情、携着技巧、和着鸟鸣在树林里徐徐荡开，娴熟的指法、流畅的花舌、脆快的双吐，模仿演绎出了百鸟聚会的欢乐场面，而长段的循环换气把整个演奏推向了高潮。

稍做调息后，他很兴奋地向我们展示了应邀演出时的录像，说这首曲子运用了唢呐的所有技巧，讲述了学习这首曲子的经过，透露说在练功时有时鸟儿都来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在北京陶然亭公园里散步时，放起了这支曲子，有一路人望树而问：“这鸟在哪儿呢，叫得可真好听。”接着又说“这是手机放的呀。”此间，我看出了她表情的惊愕，而更多则显露了她的赞许。

听完这支曲子的第二天，我便再次离开了家乡，踏上了人生新的旅程。我们之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当面告别，而挥手过后，谁又能预知后会有期呀。

在逝水流年里，或许在他未来的某一时刻会清晰回忆，他的得意之曲曾为一对陌生夫妇而奏起；而我们会把这无价的赠予深深铭记，在心情阴翳时让它带着快乐轻拂耳际。

家乡的公园每天都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如果你有幸听到百鸟云集的叫声，那一定是从唢呐里飘出的天籁之音。此时，请你放慢奔波的脚步，用心去聆听品味，相信会有脱尘的欢快萦绕，如汩汩清冽的甘泉流淌在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