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校,老记忆

左手年华,右手倒影

<p>或许是看到那一树树开在春天里的野樱桃花了吧,最近频频想起上小学时那个古旧的学校来,想起那个大庙改成的教室,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老师,那些流着鼻涕蓬乱着头发的同学,还有学校旁边那条大沟里的野樱桃树…… </p><p><br></p> <p>我出生在白鹿原上一个普通的村子——安村。我上小学时,初中部和小学部在同一个校园,学校就叫“安村学校”。小学部五个年级,初中有三个年级,依次叫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每个周一到周六小学生都是和初中生一起上学,早操,课间休息。六七八年级的学长学姐在我们心中,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谁家如果有哥姐在初中部,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连带着自己走路也很神气。</p><p><br></p><p>淘气的学生哪个时代都有,他们给我们的校长书记都取了外号——白长牙,王嘟嘟,就是因为校长的牙齿很长,书记说话罗里吧嗦嘟嘟囔囔。初中生们狂热地喜欢着那个年轻帅气的田老师,和现在的追星族们一模一样。他们毫不掩饰对某个老师的崇拜和敬重,也会背地里非议某个有怪癖的老师,但说这些话题时一定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因为那时候,家长和老师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战友,孩子如果有不当言行,迎接他们的往往是双重的责罚。</p> <p>那时候学校对学生的管束很宽松,不像现在这样一到上课时间就大门上锁,坚决禁止随意出入校园。我们的课间和午休都可以去沟里玩,尤其是春天,紧邻厕所的沟畔上那片野樱桃树就开得很繁盛,娇小的单层五瓣小花,淡淡地泛着粉色,虽然称不上繁花似锦,却也亮了我们的眼。学校围墙的后门正对着它,于是男生女生大孩小孩都从后门走出去,一个个爬上那些树,骑在伸向沟谷深处的树枝上,拽过来一枝花闻闻,折下来几朵嗅嗅。似乎没有人会把它戴在发间耳鬓,因为怕大家嘲笑起哄。那时候不知道爱惜,不懂花草也是生命,总会把树枝摧残得枝折花落,树下一片狼藉。这些树也够坚韧,年年受到诸多折磨,年年还要开出美丽的花朵,并结出小小的果实,可惜从来没有人尝到过成熟的果子,因为压根儿等不及成熟就没了,大部分被我们糟践了,还有的长着长着就落了,最后树上就只有叶子了。听有人说它的核可以磨制成小珠子串起来当项链或手链,我们年年都会去树下沟底捡桃核,结果呢,年年磨,年年丢,最终也没戴上一条成品。</p> <p>沟里长着许多野菜,有野蒜,菌子,地软。在那清苦的年代,这些东西都可以改善我们的伙食。于是沟里就少不了孩子们的身影。我们放着宽宽的大路不走,总喜欢翻沟上下学校,那条弯曲的小路被踩得白光白光,像条带子一样。有时候就连课间十分钟孩子们都要跑到沟底转一圈,老师们也是不大管的。当然,如果犯错了肯定会受到惩罚。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太贪玩,上课了大家还在忙着踢沙包,老师一生气把所有沙包都收缴了,然后隔着围墙扔到了沟底。那节课大家的心里像有猫抓一样,那时候缝一个沙包可不容易,因为碎布头要费好大功夫才能收集到。等一下课,胆大的孩子赶紧溜到沟底去捡,平白捡了许多沙包,胆小的只能眼巴巴看着,悻悻然。</p><p><br></p><p>沟这边有个涝池,涝池里的水很深,绿盈盈的,村里人平常就在那里洗衣服。那时的学校就没有各种打扫卫生的工具,每到大扫除时,孩子们都要从自家拿水盆笤帚水桶到校。一路上挥舞着笤帚脸盆,你来我挡,打打闹闹地到了涝池边,就在涝池洩一盆水或者提一桶水,然后端着或抬着去学校。水总是会漾出来,就淋淋漓漓湿了一路。现在想起,真佩服那时候的老师,心真大!也不怕会把哪个孩子跌进涝池里。多好啊,那时候的大环境对教育多么支持宽容,老师们都不用背负如今这样沉重的压力和负担。</p> <p>平生第一次登台演出是在老学校里,当时我上一年级,六一儿童节那天要和小伙伴跳《找朋友》的舞蹈,老师要求必须穿裙子。可是家里清苦,哪里来的闲钱可以给我买裙子?妈妈就东家出西家进的到处给我借,后来终于借到了一个小姐姐的花裙子。那条裙子给我穿有些大了,妈妈就用皮筋在腰部绑了个结。表演时间到了,我穿着借来的花裙子,在乒乓球案子上快乐地跳着,心里正美滋呢,台下却传来裙子主人的话“她穿的是我的裙子!”我一下子就蔫了,都没心思跳舞了,莫名觉得委屈。长大成人后我非常喜欢买裙子,衣柜里各式各样的裙子应有尽有,估计大概是潜意识里我一直在弥补童年的缺憾吧。</p> <p>寒冷的冬天,教室里没有任何取暖措施,有时候整扇窗户上连一块玻璃都没有,西北风一起,大家从家里拿来大大小小的塑料布,老师们帮忙把它们裁剪好钉在窗户上。为了取暖,更为了好玩,小学生几乎每人手里都提一个火炉,火炉是用铁皮桶子做的,里面放的是锯末或者麦糠。每天早上家里人帮忙把一块儿烧得通红的火籽儿放进火炉里,不一会儿锯末或麦糠就着起来了,面积越来越大,暖烘烘的。拎着它去学校,上课时暖手暖脚,下课了往里面埋几颗玉米黄豆,不一会儿就能闻到焦香味。赶紧从火里扒拉出来,扔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如果火籽不旺了,大家就抡圆了胳膊抡火炉,“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有一次抡火炉太专心了,一位老师从我跟前路过,我的火炉竟然打到了老师的鼻子!当时看着老师的鼻血留下来,我吓破了胆,吓白了脸……后来,这件事被各个老师在学校的大会小会班会上不停地提起,提醒同学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是不点名批评,但每次都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知情的同学向我投来的戏谑眼神让我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更别说还有人四处打听这个“英雄壮举”是谁干的,还连累父母到学校看望老师,向他道歉……这件事成为了我小学乃至初中时代的一个阴影,对我的心理健康产生了极大影响。几十年后,我已人到中年,一提起这事还是唏嘘不已……</p> <p>但关于老学校更多的还是美好温暖的回忆:性格内向的我被拉帮结派的同学欺负,每天都得从课桌下钻进钻出,是老师用菜刀吓唬她,为我讨公道,为我撑腰,教育我面对欺凌要勇敢坚强;上一年级时家里没有表,一个冬夜,月亮很亮,妈妈以为时间到了,把我们姐俩叫醒去上学。走在路上冷风阵阵,树影幢幢,不知名的鸟儿在怪叫,我和姐姐缩在学校门洞里吓坏了,等了好久都没有其他人到校,我俩又跑了回去。这件事让爸妈心疼坏了,过了两三天爸爸就买回来了一个小闹钟;还有,夏天在学校午睡,同桌两个轮流在桌子或板凳上睡觉,有人睡姿不好或者睡糊涂了,一个翻身就掉到地上了。有时候我们不想午睡,就趁老师不在,三五成群偷偷溜到沟里玩,摘酸溜溜,找蝉蜕,回到学校免不了挨一顿批评;还有,小时候胆子特别大,总喜欢攀爬篮球架,爬上去后就抓着篮环挂在空中,或者抓着篮板下的横梁翻跟头;还有还有,我们的教室是古庙改造的,屋梁上有各种怪异的画,木头上雕刻着各种图像,迷信的大人们提起这眼神中都有忌惮,我们小孩子却仰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p><p><br></p><p>那些童稚的往事,那些刻骨的情感,如丝如缕,缠绕于心头。如果人生如歌,童年就是最美妙的和弦;人生如刀,童年才能裁剪最舒适的衣衫;人生如梦,童年的梦甜美又温暖。我已出走半生,归来再不可能是少年,但是总有些老记忆,永远鲜活,永远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