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时光的流里

玄铁钝刀

回忆，在时光的流里

 

纷扰的生活中，能坐下来确成了一种奢侈，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不刷手机，不看电视，不开电脑，想一想过去，拢一拢生活的给予；或者——什么都不想！

一

那时孩子们都还小，一个5岁，一个7岁，我骑着电动车带着她们玩儿，我故意把速度加到最大，儿子有些害怕，说：“爸爸，太快了，慢点儿吧。”我逗他们说，不好了，车闸坏了，刹不车呢。女儿瞪着眼睛大声说：“骗人儿，那你为什么还加快速度呢。”“车闸坏了，但是油门并没有坏啊！”我笑着大声说。

两个小家伙儿竟无言以对。

 二

那年，儿子9岁，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问他：“儿子，你们班里有多少个同学？”

“68个”，他回答说。

“有几个老师？”

“3个。”

“有几个男生？”我问他。

他放下筷子，用手拖着腮，瞪着眼睛，嘴里小声地嘟哝着，然后告诉我：“不知道。”

我被他逗笑了，故意压低声音问他：“你们班哪个女生最漂亮？”

他说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

他的妈妈和姐姐都笑了。

儿子涨红了脸，大声说：“就是不知道啊，我们老师又没说。”

 

 

 

 

三

正在看电视剧，女儿推门进来坐到我旁边，剧情正进行到男女主人公离婚，看着他们从民政局走出来，女儿问我：“爸爸，你会和妈妈离婚吗？”昨天和妻子吵了一架，看来她还心有余悸。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她：“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你跟谁，爸爸还是妈妈？”

“妈妈”回答的干脆利索，不假思索。

“好”，我故意瞪着她说，“我明天就和妈妈去民政局，你就跟着妈妈过吧！”

“别啊，别”，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声说，“不能，爸爸，不能啊！”

她的手指抠得我生疼。

那一年她10岁。

 

四

女儿问我：“爸爸，咱们家为什么没有汽车啊？”

“没钱。”我说。

“钱呢”她继续问。

我说：“都花在平时了——不想在家吃饭了，咱们就出去吃一顿，看见有喜欢的衣服，妈妈就给你们买回来，想吃啥零食，也买，咱家没有断过零食吧，没断过水果吧，假期出去玩，连吃饭带门票花销也不小啊。你看张琳家，他们每天都是爸爸妈妈做饭吃，面、蔬菜都是从老家带过来，不用买，所以，人家攒了很多钱啊，咱们要是每天都在家里吃饭，早晚馒头咸菜稀饭，中午煮面条打卤子或者大米饭烩菜，取消零食，取消去饭店，坚持一两年也能买辆车。”

“我们这样很好啊，”女儿说，“还是这样好，自由自在的多好，出远门可以坐公交车啊，又环保又方便，买车还得保养，听舅舅说很贵的。”

有一次，带她去吃肯德基，她说：“爸爸，如果我能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上了初中我就自己骑车去，还有，郭佳浩（弟弟）个子长高了，坐电动车前面也不方便，如果我有自行车，要去那儿玩儿，你带着他，我骑车子跟着你们不是很方便？”

我从面前的“大桶”里拿了一个鸡腿，咬了一口说：“孩子，这个就是你自行车的车轮子，——本来打算给你买一辆自行车的，你不是说咱们这种生活方式很好吗？”

“我是说咱们不买汽车挺好，不包括自行车啊！”她争辩道。

“汽车早就被咱们吃光了，现在吃的是你的自行车。”我说。

那一年，女儿13岁。

 

 

五

每次回老家，都感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是去街坊邻居同学伙伴们家里串门，就是陪着前来串门的街坊邻居同学伙伴们聊天，还要看望奶奶，姑姑，舅舅等等，每次等到坐上了返回的长途客车，才想起来还没跟母亲单独坐一会儿聊聊天。

那一年寒假回家，我特地和儿时的伙伴，老家里的同学商定，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不聚会，都在家里陪父母。十点钟，妻子领着孩子去睡了，母亲对我说：“你也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说我不困，再看会电视吧。

母亲坚持让我坐在炕头上，她说乡下不比城里，冷得很，坐在炕头上烤着火不感冒，她搬来一个马扎，垫着厚厚的棉垫子靠着炕揣手坐着，父亲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母亲跟我说着这几年村里的一些变化， 比如生老病死，建房盖屋，铺街修路等等，父亲不时插过几句话来及进行更正补充。我向他们讲述着我的工作，我的领导，我的同事，我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孩子。母亲专注地听着，她低垂的眼角和皱纹堆累的脸上不时地流露出欣慰、感喟、疼爱和伤感，她的白发在灯光下分外刺眼。

她感叹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看你的头发也白了，连你都变得老了呢——唉，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了有多好，我们就这样坐着，说说话，也不用上班儿，也不用出远门，也不会生病，也不会死。

我心里猛地一震——这个场景怎么这样熟悉，对，那是我大学毕业后回到家里，去外地找工作前一晚，母亲为我收拾好了行李，我，母亲和父亲，坐在家里看电视，母亲说，你这一出去再回家就不方便了，如果时间停止了该多好，也不用发愁找工作了，也不用出远门儿了，我们就这样坐着，说说话。

那一年母亲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