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平江路，追寻旧时光

深山樵夫

　　

苏州城有三条著名的步行街，一横一竖一斜:横者观前街，苏州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竖者平江路，苏州城最具诗情画意的历史街区，斜者山塘街，从阊门外渡僧桥往西北方向一直通到虎丘山，全长7里，名曰七里山塘，每里有一只石狸镇守街边，故又名七狸山塘。

平江路在相门内，整个平江路历史街区由南向北呈“非”字型，东临仓街，西达临顿路，南起干将河，北边穿越白塔东路直达东北街，平江路平江河街河并行，路两侧各条弄堂里曾住着许多有声望的大儒和非富即贵的名人。

　　春雨杏花江南、小桥流水人家。水网密布的水城苏州，街河相邻，横跨小河的桥梁也数不胜数。平桥、拱桥形状各异，武康石、青石材质各有不同，桥名各有来历。平江河上亦有十余座小桥:思婆桥、雪糕桥、胡厢使桥……。

建新巷口的思婆桥，原叫师婆桥，因为巷里曾经有座庵堂，庵堂里的尼姑/师太，苏州吴语又称作师姑/师婆，后来庵堂没了，师婆桥也叫改为思婆桥。位于萧家巷口的雪糕桥，讲述的是宋代萧家巷里住着一对家境贫寒的母子，大雪纷飞的冬天家里断粮，病中母亲想吃米糕，无奈之下张姓孝子只能用积雪为糕，母亲吃了雪糕后，身体竟然日渐康复，后来老百姓为了纪念张孝子，于是就把巷口平江河上的小桥叫做雪糕桥。

　　清代苏州两个潘----富潘和贵潘，均来自徽州歙县南乡大阜村。富潘住平江路东，贵潘住平江路西。富潘以经商为业，最鼎盛的时候拥有半条观前街的店铺，贵潘走科举之路，经商为铺，一共出了一个状元（清乾隆五十八年状元潘世恩）、两个探花（乾隆六十年探花，潘世恩堂兄潘世璜和咸丰二年探花，潘世恩孙子潘祖荫）、十八个进士、三十余位举人。

平江路钮家巷西头是潘世恩的状元府留余堂，解放后分给无房户住着七十二家房客，前些年残留部分收回修缮改做苏州状元博物馆。

　　贵潘家族代表人物为潘世恩，他经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朝，一生两赴琼林宴，第一次是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癸丑科状元及第之时，第二次是六十年后的咸丰三年（1853年）癸丑科会试时，他被应邀参加礼部的“琼林筵宴”，而主持这科会试的主考官是他的孙子、礼部侍郎潘祖荫，这真是少有的科场盛事。为此，潘世恩特地赋诗，志喜记盛，其中有“却喜新荫桃李盛，小门生认老同年”之句，一时被传为科场佳话。

　　据《郎潜纪闻》称潘世恩为三百年中第一福气中人，举其生平异数云：“本朝耆臣，生加太傅者五人，重宴琼林者八人，状元作宰相者八人，唯潘文恭公兼之。又大拜不阶协办，枢廷不始学习，皆数异也。富贵寿考，子孙继武，公之福祉，三百年一人而已。”

道光二十四年，内阁四大学士，除潘世恩外，穆彰阿、宝兴、卓秉恬三人都是他的门生。潘世恩极为自豪，赋诗曰：“翰苑由来重馆师，卅年往事试寻思。即今黄阁三元老，可忆槐厅执卷时。”潘世恩生前，曾有人赠送他一副对联：“大富贵亦寿考，蓄道德能文章。”正确而恰到好处地概括其一生!

　　

道光二十八年正月，潘世恩晋太子太傅衔。十二月，潘世恩80寿辰，道光帝御书“寿”字（上图玻璃罩内）和一副对联赐给他，上联是“望重三公资燮理”，下联是“祥开八勤衍期颐”，横批“三朝省硕”。咸丰帝即位后下诏求贤，以八十岁高龄保荐林则徐、姚莹等人。咸丰三年，帝亲书“琼林人瑞”匾额相赠。

　　第二展厅原是系潘世恩的书房纱帽厅，厅成明代乌纱帽的形状，凸出部分放置着简洁明了的明式办公家具，宽大的书案、高背官帽交椅、书架，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歙砚、徽墨、宣纸、水盂，笔架上悬挂着粗细不等的狼毫湖笔。小厅中间的展台上用有机玻璃罩子罩着嘉庆皇帝亲笔题写的“寿”字，虽然年代久远，牌匾木板开裂朱漆退色，金字起皮剥落，但嘉庆的笔迹还是清晰可见。靠西墙展柜里是贵潘家族的徽州歙县大阜潘氏宗谱和潘祖荫的部分日记。

　　第三进展厅里墙上挂着不少清代进士们的对联真迹，有苏州末代状元（同治十三年/1874年）（绿状元）陆润庠的、亦有江苏末代状元（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恩科）南通张謇的（张謇原本考了第60名进士，甲午恩科是为庆贺慈禧太后60岁寿诞而举办的，翁同龢有意提携同乡便提议点张謇为状元）、更有中国末代状元（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河北刘春霖的，还有中国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六元及第者（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钱棨的、两代帝师、帝党领袖翁同龢的、苏州倒数第二个状元（同治七年/1868）（红状元）洪钧的以及潘祖荫的。

　　厅里展柜更是展出了古代考场“夹带”和书写工具----鼠须笔等物品。 展柜里写在绢布上的“夹带”的字小如蚂蚁，密密麻麻，用手机镜头放大到六倍后，字迹工整清晰，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有条不紊，堪称精品。

夹带就是古代科举考生将《四书》《五经》等八股文考试用书变小字压缩或抄写在绸绢之上，采取缝进帽檐、衣领、裤腰、鞋帮、鞋底、藏在头发甚至下裆里面，抄在腹部、大腿上，甚至把绸绢卷在生殖器上等等方式带入考场作弊。抄写夹带本的书需要一些专门的工具，一般的毛笔是无法胜任的，大都用老鼠尾巴上的硬毛或鼠须做成的毛笔，因为老鼠的毛相对比较硬，弹性也比一般的羊毛或者兔毛好。因此可以写很细小的字。

平江路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河岸杨柳依依，柳枝垂近河面，穿着江南水乡服饰的船娘，咿咿呀呀的唱着水乡小调（渔歌），轻摇着船橹，载着游人的小船缓缓而来，穿过小桥的又渐渐远去……。唐代诗人杜荀鹤在他的《送人游吴》一诗里写到: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平江河就是整个江南水乡的缩影。

　　平江路东邾长巷口有一座西洋风格的老宅子，在苏派民居的平江路历史街区中算是鹤立鸡群可，这座小洋楼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大亨黄金荣的鹤鸣堂，当时建房的砖块都是从国外进来的，每一块砖上都印有洋文字码，虽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雨仍旧清晰可见。鹤鸣堂洋房分为上下两层，融入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西方建筑风格的同时还保持着苏派水乡民居的特色，院内仍保留着一口水井，曾被评为“苏州最美的民国洋房”。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雨天走在平江路丁香巷里，会深深地感受到戴望舒《雨巷》中的情景再现，迎面走过一个撑着雨伞的姑娘，穿着连衣裙，踩着高跟鞋，悠闲自得的漫步在雨巷里，鞋钉踩在石板路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哆哆声……。

　　平江路/河东卫道观前的礼耕堂就是富潘潘麟兆家的，乾隆五十二年（1787）富潘家耗资三十万两白银，历经12年，扩至13亩，五路六进，成就了江南第一人文豪宅。“诗礼继世、耕读传家”的匾额“礼耕堂”被高高挂在大厅里，更是演绎了一个家族的鼎盛繁华。

富潘自徽歙大阜迁吴后，立根苏州，深耕全国，家族除了拥有观前街半条街的店铺外，还遍布全国各地，北京城里最著名的瑞蚨祥稠庄就是富潘家的产业，苏嘉湖是鱼米之乡也是蚕桑基地，每年出厂的高档绫罗绸缎很大一部分通过瑞蚨祥卖到京城，进入皇宫。

　　平江路上好多老宅子重新整修后改建做餐饮或茶室，茶室店堂里华灯高悬，客人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现场点播的评弹，评弹演员身穿旗袍，怀抱琵琶，用软糯清亮纯正的苏州话唱着弹词开篇名段，外地游客虽听不懂苏州吴语，却也被“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的琵琶声所陶醉，“此曲应为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附1:深山樵夫《漫步平江路》

平江河水近人家，杨柳依依河水平。

明清遗韵今犹在，评弹声声入耳来。

南显子巷安徽会馆东就是潘祖荫的探花府----花间堂，这座隐藏在小巷子里府邸表面很普通，大门除了徽式门枷石柱的门框外别无他物，入内后却发现庭院深深，典雅大气，如同桃花源里人家别有天地。一个不大的鱼池后是一座集亭台楼阁为一体的石坊，过了石坊往后走一进连着一进，其中有一进是徽派建筑跑马楼，也叫回字楼，中间是天井，二层上东西两侧是连着前进和后进的通道，可以围绕着天井跑马。

花间堂里曾经收藏着海内三大鼎中的两座----大克鼎和大盂鼎（另外一座是收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院的毛公鼎），大克鼎是作为金石收藏家的潘祖荫花重金从天津商人手上所购得，大盂鼎为左宗棠所赠。在朝中无人莫做官的年代，左宗棠遭人弹劾，只有潘祖荫慧眼识英雄，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力保左宗棠，才使左宗棠日后成为清末四大中兴名臣之一。大盂鼎在陕西出土后，几经辗转到了左宗棠手里，一直心存感激的左宗棠将宝鼎转赠给潘祖荫。潘祖荫无后，他死后弟弟祖年从北京将他生前所收藏的金石字画用船运回苏州藏于花间堂。为了索要二鼎北洋军阀逼死潘祖荫才新婚三月的孙子潘承镜（实在祖年孙，被祖年过继给死去的哥哥祖荫为孙），为了护鼎潘承镜新婚妻子毅然改名潘达于，达于为大盂的谐音。抗日战争时期，潘家将二鼎装入大木箱埋于杂物间地下，地面上仍旧堆满杂物，然后用破旧的大柜遮住杂物间的门，并承诺几个参与埋鼎的仆人，潘家为他们养老送终。侵华日军挖地三尺也一无所获，索鼎无果鬼子毫无人性的杀害潘达于七岁养子毛毛。苏州解放日人民解放军及时拦下国民党兵正准备装船运往台湾的二鼎，将缴获的宝鼎归还潘家。1952年潘达于代表家族写信给设在上海的华东军管会下文管会，自愿将二鼎献给国家。目前大克鼎是上博镇馆之宝，大盂鼎在建国十周年之际，被调剂到北京国家博物院。

　　悬桥巷的桂荫堂是清末苏州倒数第二位状元洪钧的故居，洪钧原籍我徽州歙县桂林，桂荫堂堂名意思就是不忘徽州歙县桂林的祖荫。 洪钧是我国唯一一个出使过俄罗斯、德意志、荷兰、奥匈帝国的状元，深懂汉字韵律的洪钧还发明了我国近代发电报用的日期字码---洪码。父丧丁忧期间娶了小自己三十岁、花船上长大的妓女赛金花（原名傅彩云，原籍徽州黟县），在原配不愿抛头露面跟随出访的情况下，带着如夫人赛金花到了西欧。

　　在出使德意志期间，天资聪颖的赛金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德语，并结识了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后来洪钧死后，赛金花在北京重入青楼，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凭着一口流利的德语，不顾自己的安危和联军司令瓦西德交涉，从瓦西德那里保下天安门城楼。“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赛金花虽为一个青楼女子，但她的爱国情怀却不输任何一个须眉男子，她用行动为自己赢得“赛二爷”的名号。

　　从桂荫堂出来，往东回头跨过平江路，沿大新巷一直到耦园，耦园的东侧就是原苏州动物园的南入口，自动物园搬迁到石湖上方山脚下后，此处改建为市民公园，沿着护城河有一片荷塘，塘北岸是苏州城墙遗址，土墩高低起伏断断续续的一直往北到娄门。

相比平江路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市民公园里绿树成荫，竹影瞳瞳，荷香清远溢芬。坐在浓荫下的长凳上，目对红荷绿菡萏，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好个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