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湄

静莲

前言    《诗经》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总是激发我的浮想联翩。我是出生在山村、成长在水边的女子，所以对水之湄更是别具深情。                          一        小时候，家里条件清苦，爸爸妈妈没法娇惯我和弟弟妹妹，早早地让我们学会了做家务活。洗衣服，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而我自然在周末承包了这活计，我每每在盆里使劲地搓啊洗啊，洗得手都发白，腰发酸，然后提着重重的一篮子衣服，走向村南的一口水塘清洗。水塘周围长着一棵棵垂柳，水面长年清澈透亮，映出蓝天绿柳的倒影，是一处清丽优美的地方。水塘边横着一块长长的水泥板。清洗时，我用棒棰反复敲打着衣服，耳边回荡着“啪啪”的声响，裹挟着水气，弥漫着温润的质感，这时或许有小伙伴也提着一篮子衣服前来加入，于是说笑声、浣衣声、鸭子戏水声、还有来往村民路过时浅唱低吟着小曲，气氛热闹而轻松，和谐而惬意，洗衣的负累减轻了许多。清好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忽地想起了“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诗句，为忙碌的周末浣衣时光平添了几许融融的温情。        塘里经常有一群群鸭子在悠闲地戏水，其中也有我家的，我家的十只鸭子主要由奶奶喂养，长得绒毛顺滑，产蛋量高，奶奶每天看着她的劳动成果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无尽的满足和自豪。奶奶养的鸭长得漂亮，腌制的咸鸭蛋蛋黄红透流油，成为餐桌上不多的菜中十分闪耀诱人食欲的美味佳肴。鸭群只要发现有人来洗衣，就远远地避开了，水面晃动着一圈圈波纹。这塘中间有个塘埂，分成两部分，洗衣的这边光是水，那边则种植了一些荷。我每次洗衣都会望一望那边的荷的盛衰，感受着生命的轮回，感慨万端。我有时往岸边一瞅，不经意间会看到爷爷正挑着粪担前往自家农田，有时挑着一担红薯回家。爷爷看见我在忙活，就亲切地唤我：“香儿，饿了么？快快洗，回来吃山芋咯！(山芋即红薯，老家的方言。)”我会亮开嗓门，爽快地应答：“好嘞，爷爷，马上就回！”爷爷年纪大了，但勤劳肯吃苦，从不闲着，家中田地里的庄稼被爷爷打理得茁壮茂盛，长势喜人。我的童年美食中主打产品即是红薯，爷爷种的红薯煮熟后，剥掉外层的皮，里面黄澄澄的，吃起来软糯香甜，回味无穷，让我在清苦年代也活得滋润，爷爷的勤劳爱家让我的回忆泛着醇美的香息。                       二    那边的荷塘还长着一丛丛芦苇，为迎接端午，奶奶总喜欢带着我提前去水里弄一些芦苇回家，我只是跟着看，那水清凌凌的，芦苇随风摇曳，曼妙多姿，青翠欲滴、葱郁一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想必写的就是这番景象吧。奶奶动作利索地选那些宽叶的带回来，妈妈在家里早备好了糯米、红枣和红豆，我看着她们跟变戏法似的，包了一个又一个粽子，我也禁不住跟着学，却总是包不紧，奶奶就不停地指导我，后来包得稍稍有型了些，煮熟后我吃着自己包的粽子格外香甜。现在想想有奶奶相伴疼惜的岁月真是温暖无比。        荷塘的岸边，恰好是我家的菜园，那儿蔬菜四季不断，形成了一畦畦绿色的风景。记得爷爷经常来菜园种菜、制虫、施肥，忙得不亦乐乎，有时我也给爷爷当“助手”，爷爷总喜欢在劳动的间隙边抽着旱烟，边给我讲《三国演义》，讲《水浒传》，讲他的童年生活，我觉得爷爷真是讲故事能手，他讲故事时神情特别投入，语气模拟得惟妙惟肖，入情入境，耐人寻味。跟着爷爷学种菜，听他讲故事，很庆幸，我的童年快乐多多，收获多多。       有一次我跟爷爷去菜园，由于贪玩，跑到塘边水草茂盛处捉那些红蜻蜓、蓝蜻蜓、黄蜻蜓，我看着那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美丽魅惑的精灵全身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在水草上栖息不动时宛如扑朔迷离的梦，便不由自主地走近，再走近，却怎么也捉不到它们。我不放弃，继续捉，不料脚下一滑，小小的身体一下栽进水中，我没头没脑地拼命哭喊挣扎，爷爷当时正在浇菜，听到了我变调的哭喊，急急跑过来，一下子扎进水中，迅速将我救起。爷爷后来告诉我，他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而我因受惊吓过度，病了一场，跟丢了魂似的，还常常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全家都为我担心不已，奶奶更是不离左右地照顾我，我在迷糊中不时听到奶奶口中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还唠叨爷爷当时在水边未将我看牢，让我不慎落水。爷爷也很自责，直至一周后我恢复了精气神他们才齐齐放下心来。其实，真正愧疚的是我，害得全家都焦灼不安。于是，多年来，亲人们都不让我去水边玩，唯恐我再有什么闪失。我深知，我的成长岁月伴随着亲人们无尽的呵护。                       三   多少年过去了，爷爷、奶奶早已不在人世，而我对他们的怀念从不曾减退。盛夏时节，我会缓步来到荷塘岸边，欣赏满塘荷花。我觉得那朵朵荷花都是爷爷、奶奶亲切、和善的笑脸。   荷立在水面恬静而温婉。远离都市的喧闹，不与千红争妍，不颦不嗔不枝不蔓，静谧、矜持，仙姿卓然。爷爷奶奶活着时也从不追名逐利，只是凭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经营着这个家，让一家人过着俭朴、幸福的生活。   许是跟荷有缘，总喜欢那份临花照水的美丽不躁不喧，偏偏不惧似火的骄阳点燃。许是习惯了清欢和恬淡，更能品味荷那份寂然怒放、不随波逐流的怡然。这一品质也像爷爷奶奶当初的表现，他们不畏惧生活的艰难，带领一家人开垦荒地，种花生、种茶树、种红薯、种西瓜……用汗水抒写责任与担当。   荷叶重重叠叠，挨挨挤挤若碧玉盘，硕大满池的铺展，只为精心呵护荷的万千芳华，使其不染纤尘地绽放于天地间。这多像爷爷奶奶对爸爸妈妈、对我姐弟仨的关爱啊。                         荷，感恩于水的芳泽，感恩于叶的铺垫，感恩于蜻蜓的相知相惜，还有明月清风的相依相伴，袅袅婷婷地倾洒柔婉，力透光阴的凉薄日月可鉴。她牵引着水草的祈愿，随着时光浅吟低唱，苏醒沉眠。上个轮回的枯萎，只为今生难以割舍的缘，从从容容续写华篇。这份内心深处的感恩之情，当是家人都具备的品性。   荷，宛如一位潜心修行的女子沉静内敛；不染俗陋，来自幽谷深山，满心慈悲，缭绕佛的光环。她用铺天盖地的深情，和沁馨淡雅的芬芳，携手夏季，将优雅清丽漫卷。这份雅致从容淡泊的情怀，是我毕生之修行与追求。                    四    故乡水之湄，浮动着我童年时代最美的风景，那里有我偎依着长大的最暖的怀抱，有我永远不会忘却的亲情！ 文字：静莲图片源于网络，致谢摄影师！感谢雅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