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边关之一：横岭城

Gao Ping

明代横岭城隶属居庸关指挥，其南为镇边城，并与长峪城、白羊城、居庸关共同构成北京西北防线，具有战略意义。

在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八月，发生了土木堡之变。其中有一部分瓦刺军队就是白羊口和横岭口进入腹地，兵临北京城下。

到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为了防止蒙古人的军事入侵，构筑横岭城，设南北两门，东西跨山，南北为两山之衡，由此得名「横岭」。

明嘉靖二十二年，明朝在此设立总督衙门府。

北京边城三关镇边城、长裕城和白羊城示意图，据《明实录》分卷《明世宗实录》载：「…创横岭敌台及楼一座，增葺官厅一所，以居把总官。置城内营房一百五十，凿井四，计用工料及行粮折银共六百八十两有奇……」。并策划横岭城、长峪城、镇边城、白羊口由居庸关参将节制，遇戎事相互策应。

横岭城分布图

我们先来到南城墙，首先看到的是两个弧形城门洞，这在长城中是绝无仅有的。据《西关志》：「横岭口城，弘治十八年建北城一道，正德八年添修南城一道，共为堡城一座。东西跨山，南北当两山之冲，长五百二十丈，铁门三座，水门两空，敌楼两座，闸楼一间，吊桥一座，护城墩两座」。这里说的「水门两空」就是指这两孔水关。

那么为什么要建两个门洞呢？明代每年都有大山洪从此山沟汇入永定河，山洪爆发时，这种跨沟而建的城墙极易被冲毁，当年镇边城的旧城就毁于山洪异地而筑。故设两个水关以泄洪。

门洞靠外侧中间有一道凹槽，当初安装栅栏的，防止有人从水门进入城内，另外城内方向的门洞两侧有台阶，可以把守涵洞。

从《西关志》所述，先建的北城楼和城墙（1505），后建的南城小门、两空水门和城墙（1513），最后建了东山和西山上的城墙，才最终成为拱卫北京的军事基地。

这里有城，有庙，有戏台，据当地老人回忆横岭城原有12座古庙，分别是：财神庙、菩萨庙、老爷（关公）庙、娘娘庙、城隍庙、真王庙、马王庙、龙王庙、山神庙、虫王庙、水神庙、五道庙。

可惜这些都毁于战火和文革时期，目前仅存老爷庙和水神庙。

我们沿着河道向北，看到横岭长城，向东面延伸依次是长峪城、白羊城、南口城和居庸关城。

横岭城和镇边城相距一公里，同位于京西防线的重要位置，都有一段自成闭环的城墙，内有防守重镇。

马前卒队长向老乡打听地方，我先后跟他去过这里四次。

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偏僻，这里没有经过任何开发，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古朴清幽，没有丝毫嘈杂气息。

村坐落在两山之间的盆地之中，东西侧皆为高大巍峨的连绵群山，蜿蜒长城横贯东西，山岭沟谷纵横，灌木丛生，秋色正浓，石头垒砌院墙，一道暖阳斜晒北房，四周簇拥红色、鹅黄色、嫩绿色、碧绿色、深绿色，好一幅秋色山居秋暝图。

我们来到横岭城的北门，这里拱门垛口都很完好，清代在上面建了一座水神庙，庙中壁画还隐约可辨。

城门洞由于前面抬高筑路给堵住了，下面的城墙是老的，上面的雉堞和铺房是新的。

城门内成了垃圾场，蚊蝇满天飞舞，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实在失望。

我参阅许多游记，不少人把北城上的水神庙说成是关公（老爷）庙，其实不对，这个庙在2014年还是旧屋，近年重修的。

当地老乡的传说：水神庙与城同时修建，原有三尊塑像。据说，原横岭城水源主要靠戏台边上的一口老井，小庙是保佑老井水源的神灵。「文革「」期间，老乡破「四旧」曾拆毁了小庙，但「老井」却从此干涸。后来，乡亲们又重修了拆毁的小庙，「老井」又开始冒出水来。

北门外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土路通向长城了，背负着无尽的斜阳，有一种猎猎战旗感，听战场厮杀声，而今长城和古村往往带来奇异的内心平和。

1938年12月，八路军摄影家雷烨拍的八路军通过横岭城的照片上可以看出当个的水神庙与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在2014年拍照的照片，与现在有区别，那时水神庙是原物，只是门窗刷成灰漆，还有长满蒿草的城垛有点残缺不全。

城门南侧有一个房屋有铜铭牌，写道「中国革命老区项目」，不知所云。

与北门对应西侧公路一端还保留一段城墙旧址。

北门南侧就是「横岭村委员会」和「横岭村支部委员会」。

这是2014年旧照，对比一下

村里的小巷静悄悄，几乎看不见行人，把时光向前推到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八月，这里发生了著名的「庚戌之变」。瓦刺首领俺答帅军由密云的古北口攻入，再次兵临北京城下，其中的一小部分骑兵仍然是由白羊口、横岭攻入。

撤退时，俺答一半骑兵由镇边城、横岭城返回，并重创追击的明军，明军死亡千人以上。 守卫横岭军官受到了兵部的惩罚「……高崖口千户焦琮等五员、横岭口守备何镇等八员及居庸关指挥周世官各提问戒饬准有差」。

沿着村委会南侧公路向南，路遇一间老屋，门口上面粘贴横幅「满庭生辉」，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2014年旧照片

沿着村公路一直向东，看见横岭村里有一个高大显眼的建筑，正面是方形，正上方有五角星，横幅「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两侧竖幅分别为「大海航行靠舵手」和「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横幅从左自右，而横幅却是自右向左，格式相反，有点混乱，这是新描写的，对比我2814年照片就清楚了。

这是是村大礼堂，建于60年代，现在改为仓库。

礼堂大门

这是2014年旧照片

礼堂北侧有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南侧是大戏台，北侧是关帝庙，我在2014年来时关帝庙非常破旧，戏台正在维修。

北侧就是关帝庙，当地称老爷庙，它是抗日战争南口战役前沿指挥部。

关帝庙前的「横岭抗战纪念碑」，上款：「陆军第四师、第七十二师」。下款「壬辰（2012）夏，南口长城抗战研究会横岭分会，对日抗战南口战役纪念研究会，肃立」。

纪念碑旁边的横岭抗战纪实说明碑，内容如下：「1937年7月底，陆军第四师师长王万龄等由绥东赴南口任总预备队，后又来到横岭城构筑工事，8月中旬日军连犯我营，18日我军向黄老（楼）院发动反攻，日军施放毒气弹，十旅十九团一营官兵牺牲三分之二。第七集团军司令傅作义遣七十二师陈长捷增援，以横岭城为集结地，日军大举来攻，我军固守不退，该师416团团长张树桢率部冲杀，壮烈成仁。23日日寇陷镇边城，我军态势不利，汤恩伯乃令4师开顺德，72师赴广灵、原阳。南口战役结束。是役，第4师官兵阵亡2646人，伤3907人，几至全师一半。第72师官兵阵亡464人，伤454人。2012年8月立」。

当年日军占领水关长城照片

据百度载：南口战役以汤恩伯指挥所部2个师及第17军1个师，担任南口至赤城方面的防御；刘汝明指挥所部担任张家口方面的防御。1937年8月7日，日军第5师团（师团长坂垣征四郎）和独立混成第11旅，向南口及其沿线长城要隘展开进攻，南口战役打响。中国军队于8月26日撤退，27日，日军左翼第5师团和右翼独立混成第11旅分别占领南口附近重镇怀来、延庆，南口战役结束。

横岭村曾有着辉煌的历史，1937年12月南口战役指挥部就设在横岭村关公庙内（现存）。1948年12月，华北、东北野战军在横岭柳树洼一带全歼国民党104军。1968年至1978横岭乡及所属四个村为全国学大寨典型，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到此参观访问，河北省提出口号「远学大寨，近学横岭」。

2015年照片

视频

关公庙对面的老戏台是近年整修一新的，明代慰问士兵所用。

出来，沿着村南北大街向北，这是村中心地带。

丁字路口西侧有一家院落新修，大门与房屋按照四合院格局修建的。

这是2014年村宣传栏的旧照片

村大街上一颗老树特别醒目，周边是老屋，时光打磨已久的村庄增添了神秘和静穆。

向东岔路，青山簇拥，老房大部分被新瓦房替代，角落里隐隐约约露出残存的石砌城墙，经历百年战乱更迭风雨侵蚀，不变的是自古而来的坚固与憨实。

这是2015年照片，同一个位置，群山脚下，天高地远，院落风尘仆仆，苍老而突兀，在金秋的阳光洗刷下五颜六色，极为绚丽。

西侧岔路，石头垒砌的院墙格外古朴。

文革中的语录依旧能识别，那是一个遥远的时代了，尽管不到50年。

我从一个院落进入，两侧都是红砖新房，地面碎石铺路，布满青苔。

院落里北房已经长年失修，房梁塌陷，门窗依旧是过去那种纸糊的没有镶嵌玻璃，只有一只狗冲我叫唤，赶紧拍照离开。

沿着村北一条东西向街道闲逛，路还是原来的路，比几年前稍微有变化，泥墙用水泥涂抹，比较整齐了。

这是上幅照片对比

到处是石房石院、石桌石凳、石磨石碾、石桥石栏，映衬在绿色葱翠的树木中，显得非常有韵味，还有许多古庙、古碑等众多文物古迹镶嵌其间，别有一番风味。

东西街最西侧

这是2015年旧照片，可以清楚看到山梁上长城横贯东西。

这是一家老式商店，上面书写「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中间是红五角星，有鲜明的时代烙印。

我站在小巷路口的夕阳中，红顶的新房之间夹杂着石头老屋，昔日边城要塞，时光流转，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城仍在，风采犹存，饱经沧桑的老院落，老宅子、老门楼、老街道，老城墙逐渐衰落，隐没在时光的深处，它是历史的见证。

这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石头城，石头垒砌的城墙，石头筑的房屋，石头铺的街巷，石头成了这座古城生命元素的主要构件，长长的条石，细细的碎石，玲珑的卵石，一应俱全。

红辣椒

从村庄俯视山丛，黑色的屋顶和褐色的墙壁混合在一起，弯曲的街巷，绿色的树木，蓝色的天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极其美艳的。

横岭城历史悠久，在时间面前，中国这500年已经从明、清、民国到现在，显得平淡而渺小，渺小到一瞬而逝。「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守戊将士铁甲寒衣拱卫北京城，追忆怀古，如此气魄与凄凉，战马嘶鸣的一霎那也就是仿佛在昨天发生，我们已经无法记得当年将士的名字，也无法想象当年与蒙古骑兵的血与火的情景，更不知道他们的后代在何方?历史就像幻影一样，唯有横岭城实物印证过去的存在。

2020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