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麦

作家张宁

<p>  编者按:每年的七、八月份,是小麦收割后的碾麦时节。在六七十年代大锅饭时期,生产队的碾麦会发生哪些耐人寻味的故事呢?</p><p> 编者采编长篇小说《土匠》中的碾麦片段作以分享,以怀念流失褪色的难忘岁月!</p> <p>  太阳火辣辣地当空照来,麦子早晨就被铺摊在了生产队的场里。狗娃叫上了二弟狗剩给自己拉驴。</p><p> 这是狗剩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他只有十一岁,参加生产队劳动还有些早。</p><p> 生产队规定十五岁以上的孩子才能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这些娃娃们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队上只能给他们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活。</p> <p>  比如,在割麦子的时候叫这些孩子捡掉在田里的麦穗;在杏子和桃子成熟了的时候,去摘山里成熟了的杏子和桃子,摘回来后由生产队按照工分多少分给各家各户;在碾麦或者耕地的时候帮大人拉牲口,捡拾牲口粪。这些活,基本上都是自己家的大人带着自己家的娃娃干的。这些娃娃们一到农忙时节,能干很多大人们顾不上干的琐碎农活,在劳动中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p> <p>  今天狗娃带了狗剩,是去捡碾麦子时牲口拉在麦草里的驴粪蛋的。</p><p> 狗剩虽然年龄小,可在家干活一点都不差。平时去山里挖野菜、捋树叶、垫厕所,这些不太费力气又必须每天要有人去干的活,都是狗剩在家担当。狗娃觉得狗剩已经长大了,能胜任生产队这些娃娃们干的活。所以狗娃今天把他带来想多挣几个工分,这也算是对这个贫困家庭的一点补贴。</p> <p>  狗娃干活性子急,他最怕干活磨磨唧唧。要是让他吆上一对瘦牛干活,那慢腾腾的节奏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只要套上这对骟驴,不论干啥活,狗娃都觉得威武痛快。</p><p> 狗娃麻利地把牲口套好,挂上碌碡,让狗剩在前面拉着,旋风一样地进了打麦场。一对骟驴也不会偷懒耍滑,走路生风,狗剩拉着很是吃力。</p> <p>  刚开始,摊开的麦秆直挺干硬,脚下又不好走,一对骟驴一进碾麦场,就甩头摆尾,把个狗剩带动得趔趔趄趄,几次险些绊倒。不过,只要这对骟驴使完了蛮劲,麦草碾得平展柔软一些,牲口就不需要人拉了。</p><p> 人常说,懒驴上套屎尿多。这对骟驴有生产队多加饲料的特殊照顾,晚上饲养员又喂得饱。因此一进碾麦场出了点力,就不停地又尿又拉。只要驴一拉屎,狗剩就要去捡驴粪蛋。捡完驴粪蛋,他又要回来拉驴,把个第一次参加生产队劳动的狗剩,来来回回折腾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p> <p>  不一会儿,狗剩就被两头毛驴折腾得坚持不下去了。他一生气,干脆把缰绳一撒,坐在场里“哇哇”地大哭起来。</p><p> “吆,吆。”狗娃两声吆喝,一对骟驴停了下来。</p><p> 狗娃过去把狗剩拉起来,抱出了打麦场。他让狗剩坐在场边的柳树下休息,只是等驴拉屎后再叫狗剩来捡驴粪。</p><p> 碌碡吱吱呀呀地在碾麦场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场边杨柳树上的知了也不知疲倦地凑热闹,扯开嗓子不停地喧叫着。</p> <p>  热辣辣的太阳直挂中天,把人晒得不敢抬头,碾麦的人只是在一顶破旧草帽的遮挡下忍受着热浪,一圈一圈重复地碾着麦子。</p><p> 越是炎热的天气,对碾麦越有利。麦草被炽热的太阳照晒烘烤,再经碌碡一碾,麦粒就轻松地从麦穗上脱离下来。这和阴天碾麦相比,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p> <p>  尽管天气热得让人难以接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头上身上滚落下来。可农民还是期望在碾麦的时候艳阳高照,越热越好。 </p><p>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场里的麦子已经翻过了三遍。张有理在家美美地睡了一觉,估摸到快起场的时候才来到了场里。谁让人家是队长呢?既然是队长,就有队长的特权,谁还敢说队长不干活偷懒?</p><p> 张有理一到场里,见狗剩在场边的树荫下,头枕着摞起的一双破鞋睡着了。他吼了一声:“起来,谁让你来的?” </p><p> 狗剩睡得正香,被张有理的吼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胆怯地答道:“是我哥让我来的。”</p><p> 张有理站在场边,对正在吆喝牲口碾麦的狗娃吼道:“这么小的人就领来到生产队混工分,这怎么行?” </p><p> 狗娃见张有理责怪,赶紧解释说:“他在家里啥活都能干,最起码捡驴粪蛋没有问题。” </p> <p>  张有理严肃地警告狗娃:“明天就不要来了,都像你这样领个小孩来混工分是不行的。” </p><p> 狗娃见张有理训斥狗剩,心里也来了气。但是,他今天领狗剩来是挣队里工分的,队长批评,他还得忍着点。所以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赶着毛驴碾麦子,再也不去搭理张有理。</p> <p>  狗娃边吆呵牲口边想,不要来就不来了。反正家里这么个烂包日子,就靠狗剩来混几个工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是别再折腾娃娃了。</p><p>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中午没有回家的妇女们翻过最后一次场。男人们便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到场里帮助妇女们一起起场。起完场后,中午没有回家的妇女就可以回家休息了。</p> <p> 剩下扬场的事就等风来了由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来完成。</p><p> 碾完场,狗娃把一对骟驴赶到场边,缷了碌碡,把套绳收拾好搭在驴背上。叫来狗剩,每人拉了一头骟驴去涝坝饮水。</p><p> 当狗娃走到涝坝的时候,看见一群刚放学回来的学生娃娃,赤身裸体地钻在涝坝的水里嘻嘻哈哈地玩耍。</p> <p>  这些淘气的农村娃常年四季都洗不上一次澡。他们就等这夏天暴雨来了,雨水把涝坝灌满,才有机会在水里痛痛快快地打水仗、扎猛子玩个痛快。他们一个个把自己弄得像个泥猴一样,身脏脸花。</p> <p>  这涝坝里的水怎么能随便让这些娃娃乱攉攉呢?黄土高原缺的就是水。</p><p> 夏季在涝坝里收集的这点雨水,生产队里的牲口牛羊全在这里饮水。家家户户洗衣服、喂猪、洗菜洗锅等等用水,都是在这个涝坝里挑。这么劳顿炎热的夏天,除过做饭用水,谁还有精力去沟里挑水呢?这个涝坝里的水也算是夏季农民们的救命水。所以全村人都很爱护,大人们都看护的很紧。</p> <p>  可这些娃娃们不懂世事艰难,也不考虑太多的后果,他们总是趁大人上工或者午睡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地溜到涝坝里玩水。</p><p> 村里的大人每次遇见这种情况,只是黑着脸吓唬一通,不让他们把水搅混了。因为如果水被搅混了,牲口喝了容易得病。</p> <p>  狗娃见娃娃在水里疯玩狂耍,边走边吼:“谁让你们在涝坝里玩水的?” </p><p> 钻在水里的学生娃娃见狗娃来了,吓得一个个慌忙从涝坝里爬出来。全身光溜溜地边跑边捡起扔在涝坝边的衣服和书包,眨眼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了。</p> <p> 碾了一中午的麦子,两头骟驴已经是口渴难忍、急不可耐了。闻到涝坝里的水味儿,远远就尥起蹶子跑了起来。</p><p> 狗剩拼命地拉着这头灰骟驴,可骟驴见了水就没了命似的跑。就凭狗剩这么一个小孩怎么能控制住这头强壮的灰骟驴呢?灰骟驴把狗剩甩到了后面,狗剩还死死地拉着缰绳不放手,身子仰着被驴子拖着跑。</p> <p>  狗娃见狗剩快要被拉倒,忙喊道:“狗剩,快松手。”还没有等狗剩松手,驴已经把狗剩拽倒在地,拖拉着狂跑了起来。情况十分危急。</p><p> 狗娃声嘶力竭地喊道:“快松手,快松手。”</p><p> 狗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缠在手腕上的缰绳。这头灰骟驴一脱缰,获得了自由,尾巴一翘,尥起蹶子,撒着欢子向涝坝冲去。</p> <p> 狗娃跑过去把倒在地上的狗剩拉起来。只见狗剩那瘦弱的膝盖蹭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赶快抓起一把黄土,贴在狗剩的腿上给狗剩止血。 狗剩虽然年龄小,但也很坚强。他的眼里含着泪花忍着疼痛也没有哭出声来。</p> <p>  见了水的两头骟驴,也顾不得刚才被那些学生娃娃搅混弄脏的黄泥水,鼻孔张得像两条蛇洞,喘着粗气,咣咣地喝了起来。等狗娃领着狗剩到了跟前,两头驴已经喝得胃胀肚圆,心满意足。一黑一灰的两头骟驴喝好后,齐齐站在涝坝边缘,还意犹未尽地甩着尾巴,看着涝坝里自己的样子,悠然自得起来。 饮完驴,狗娃把这两头驴牵回饲养厂,交给饲养员,他领着狗剩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简介 </p><p class="ql-block"> 张宁,男,汉族,甘肃省镇原县人,大学文化程度,中共党员。1989年参加工作,长期在中石油旗下的地区公司从事党政工作。1998年至2002年期间,为某报社编辑、记者、电视台记者。现为天津诗词学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唐山市文化艺术交流促进会(简称唐山文促会)文学管理部部长。著有诗歌集《黄土地.大海》、散文集《浪花心语》、百万字长篇小说《土匠》、中篇小说《半个工人》及短篇小说多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