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爱情绝唱

杨忠发

<p> 上海知青和精神病妻子的爱情故事</p><p><br></p><p>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上海知青和精神病妻子的爱情故事。</p><p> 故事由戴亮口述,秋至整理,刊載在“千度文"公众号。我与故事的主人公是同时代的人,经历过那个年代的风风雨雨。文章看得我潸然泪下,引起了我的共鸣,做成美篇,推荐给喜欢的朋友们分享</p> <p>  我的疯娘痴父:一个时代的爱情绝唱</p><p><br></p><p> 2011年8月里的一天,在上海闸北区的一间茶馆里,上海汽车集团销售主管戴亮向记者讲述了他的父亲母亲的爱情故事:“我有一个疯娘,但是我很荣耀,30年前,母亲因父亲而疯,父亲为母亲而留"。别的知青回了上海,只有他选择留在东北,娶母亲为妻,照顾她的一切……父母以他们一生的传奇告诉我:爱的真谛就是担当。</p> <p>  声声泣血,母亲叫着父亲的名字疯了</p><p><br></p><p> 父亲母亲相识于东北,那里离俄罗斯一河之隔。</p><p> 父亲是上海人,叫戴建国。1970年,18岁的他初中一毕业,便去了黑龙江逊克县"下乡"。一群上海小青年,天天干着从没干过的农活。</p><p> 屯子里最漂亮的姑娘程玉风爱上了戴建国。而这位程玉凤,也就是十年后把我带到人间的我的母亲。</p><p> 父亲与母亲的亲密接触被人撞见了,村子里闹腾开了。对我的外公外婆来说,他们只有这么一个闺女,那能嫁给一个什么农活也干不了的上海人?他们还担心,戴建国从上海来,说不定那天就拍屁股走人了,那女儿怎么办?1971年冬天,趁我父亲回上海过年,他们决定把母亲嫁给邻村一个男子。</p><p> 面对突然而至的婚事,母亲誓死不从,将送来的彩礼丢到门外。外婆束手无策,便说家里人收了人家300元钱聘金,如果你不嫁,就找上海人要300元钱退给人家。这话让母亲看到了希望。她匆匆赶到百里外的城里,找到邮局,发电报给父亲,要父亲速寄300元钱为她赎身。</p><p> 如果父亲相信了这一切,并按照母亲的希望做了,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可是父亲没有。也许是他对这电报半信半疑,也许以他当时一天两毛钱的工资,根本就弄不到300元钱,也许是他尚未真正想娶她为妻。总之,父亲接到电报却没有寄钱,也没有回复。</p><p> 婚事没有延期。为防止母亲出逃,外公外婆将她绑了,用被子包着抬往男方家。一路上,母亲一声声哭喊:"戴建国,我被卖了,卖给别人当媳妇了……”,路有多长,母亲就哭了多久。最后,看到站在门前迎亲的新郎,母亲突然口吐鲜血,发出一声淒厉的大笑……</p><p> 母亲就这样疯了。</p> <p> 留下来娶她,是男人就别无选择</p><p><br></p><p> 第二年春天,父亲回来了。“你可回来了!"有乡亲拦住他,“你知道不?小风疯了!出嫁那天,喊着你的名字疯的……”。</p><p> 父亲打听到母亲进了北安精神病医院治疗,想尽千方百计,好不容易进了她的病房,但母亲已经不认识他了。</p><p> 到了1975年,当地学校招考教师,父亲毫无悬念地成了当地村小学的一名老师。</p><p> 而此时,母亲已经被婆家退了回来。</p><p> 1978年,动乱结束两年后,各地掀起知青返城的浪潮。上海家中,爷爷奶奶也一再写信催父亲回上海。父亲犹豫过,可想到母亲已不认识他了,留下来也毫无意义,最后决定走。</p><p> 那天一大早,父亲准备去县城坐车到市里,再乘火车回上海。正当他背着包从村前路口经过时,却惊讶地看到,平时疯疯癫癫的母亲就站在村头树下。不哭,不笑,不闹,只安安静静地盯着他,任他从她身边走过。父亲的脚步,那里还迈得动。</p><p> 为了她受到的伤害,也为了自己的良心,父亲选择留下来。课余时间,他开始主动往母亲家里跑。说来奇怪,自村口送别那一幕发生后,再见到父亲,母亲就会安静许多。父亲开口说话,她就不打不闹,安稳地坐着听。这让父亲看到了希望。到了1979年上半年,他终于下了决心,娶她为妻。</p><p> 无论对于谁,这都是一场地震。听说父亲要上门提亲,外公正卷着草烟的双手颤抖着,怎么也卷合不了口!外婆先是瞪大了眼,继而号啕大哭。而上海这边,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在骂:"你是不是也疯了"。</p><p> 父亲不管。"我说过,永远不离开她;她也说过,生死都是我的人……让我们一起过吧,说不定真有奇迹发生"。</p><p><br></p><p> 1979年10月1日,父亲27岁生日这一天,他去当地民政所办了与母亲的结婚证书。</p><p> 当晚,父亲拿着结婚证给母亲看:“小风,我们结婚了"。母亲用手指着结婚证上“程玉凤"三个字,抬起头望着父亲,似乎在问,这是我吗?父亲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是的,是你的名字,我媳妇的名字"。母亲笑了,她将结婚证揣在胸前,抱着它睡觉,父亲怎么要,都要不回来。三天后,外公外婆请亲友喝酒,母亲一点儿也不闹。大家感叹不已:爱还真是一剂良药啊</p> <p>  疯妻不可弃,打也好骂也好都得忍着</p><p><br></p><p> 可惜,所谓好转,只是假象。婚后设几天,母亲疯态复萌。</p><p> 父亲挑灯写就的文稿若没有藏好,转眼之间就成了母亲手下碎片。睡梦中,父亲常被母亲的尖叫声惊醒,醒来吋发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摸,竟是被她抓的满脸道道血痕。</p><p> 满脸伤痕,第二天如何面对学生?父亲发愁,却不思责怪母亲,因为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他的时候,嘴里声声叫着"建国,建国……"没办法,父亲只能轻柔地安慰着母亲,尽量让她的情绪平息下来。母亲实在不住手,他就将她的手牵到他脸部以外的,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背呀,腿呀,任她去抓,去挠,去撕扯。</p><p> 1980年,母亲生下我。</p><p> 母爱太伟大。不管母亲怎样疯癫,她从不伤害我半点,从没有误过一次给我喂奶。</p><p> 1981年,父亲因不时在当地报刋上发表文章,被县广播电台调去当记者。因为获奖无数,短短几年,他就成了中级记者。后来,还被评为黑龙江省十大优秀编辑,升职为黑河市逊克广播电视局总编。</p><p> 有人开始劝父亲,考慮到你的脸面,就让小凤随她父母生活。父亲摇头:"有个疯妻就丢脸面了?他是为我而疯的,我那有嫌弃她的道理"。</p><p> 1997年,上海的家出现变故。姑姑下岗,伯父被查出尿毒症,年过80的奶奶也需要人照顾,父亲决定回上海。外公外婆支持他回去,但不同意他带母亲走。他们说:“建国,你是好人,小凤的情况也好了好多,就让她留在这边吧!拖了你近30年了,已是仁至义尽。离开她,你后半生可以去过轻松的日子,我们一点也不怪你"。父亲摇头“不行,小凤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何况,最苦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相信,在上海,她能更快好起来"。</p><p> 1997年8月,父亲带着我和母亲回到上海。那时我已17岁并考取了上海一所大学。牵着母亲走下火车那一瞬间,我看到母亲的眼睛一亮,繁华的大都市,显然在激活母亲的意识。</p> <p> 疯梦一朝醒,白发我家翁媪</p><p><br></p><p> </p><p> 到上海后,母亲的情况真的好了许多。</p><p> 她发病的次数少了,不再闹腾得天翻地覆。只是,也许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她过去的家,我们稍不注意,她就会溜出门去,在街头盲目地寻找着什么。</p><p> 这可苦了父亲。每次母亲不见了,他就蹬着自行车大街小巷的找。有一次,不知母亲是坐地铁,公交,或是走路,竟从我们家所在的闸北到了徐汇。等我们父子找到母亲时,她正蹲在徐汇街头一拐角处的一个快餐店前,两眼死盯着人家面前的盒饭。父亲奔跑过去,一把把我的母亲搂到怀中“小风,小风,你还在,你还没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父亲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p><p> 此后,父亲再不敢大意,请了保姆专门看护母亲。回上海后,父亲进入闸北有线电视台,先当记者,后做编导,再后来进入一家影视公司做编剧。我大学毕业后,2001年进入上汽工作。2007年我与小玉结了婚;次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2010年10月22日下午,父亲说一家人好久没去黄浦江边走走了,于是,我们牵着母亲前往外滩。</p><p> 我们挑了一个面对江景的餐馆吃饭。父亲兴起,提出喝点儿酒。</p><p> 服务生便给我们摆了两个酒盏。不想母亲望着两个酒盏,再次将目光紧盯着父亲。</p><p> 父亲一阵惊喜"小凤,你也想喝点"。</p><p> 天啊!母亲竟点了点头。</p><p> 叫服务生迅速加盏,迅速倒酒,一家人将酒杯碰在一起,包括母亲。</p><p> 看父母一头银发,想着他们30年来的爱与沧桑,恍惚间,我记起“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的句子,热泪盈眶。</p><p> "爸爸妈妈,这些年你们受苦了!"我站起来举起杯,端向父母亲。</p><p>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听到“儿子……谢谢你"</p><p> 谁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妈妈清醒?妈妈清醒了。我喜极而泣,妈妈就这样醒了。</p><p> 巨大的幸福有如浦江之水,突起风浪,我与父亲几乎同时抱紧母亲,任泪水尽情流淌在上海的这个金灿灿的黄昏……。夜色降临,黄浦江华灯彩影,如梦如幻。在江边,我们走了许久许久。母亲牵着父亲的手,边走边看,她的眼里,如今全是对这滩,这江,这美丽城市无尽的迷恋,一扫而光的,是占据了大脑30年的浑浊,迷乱以及空洞。</p><p> 2011年8月,在阔别东北14年后,父亲带着母亲和我的家小,一大家人回到父亲的第二故乡。大东北的天空高远空灵,黑河依然唱着千年不哑的歌瑶。站在父亲和母亲初次相拥的小河边,父亲跟我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碗苦水和一碗甜水,我只是把苦水先喝了而已"。</p> <p>  一个时代的爱情绝唱,深度感人,灵魂相约,海枯石不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