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兵的农场

仰耕

此文刊登于《天下美篇报》第44期第4版

又是一年“八一”建军节，又是一连串的军旅回忆在脑海中翻腾。那简陋的营房、火热的练兵场、悠扬的军号声和打靶归来齐整的歌声。战友的面孔，一张张、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天，阿凑战友发来视频，聊起了当年一起参军的战友——我们的同乡挚友华仔。那位服役八年的老兵，回到农村艰苦创业的老兵。他走南闯北卖香菇、销银耳，积攒了本钱之后在村里开一家粉坊。那天，太多的麻雀光顾凉晒中的米粉，几番驱逐，无功而返。华仔兄弟忍无可忍，回家取出土铳驱鸟。意外还是发生了。土铳爆炸，我那兄弟赖以生存的右臂从此就没有了。农村人，全凭一双劳动的手。此后的独臂的汉子难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生计。贤良的妻子跟着同乡下了南洋。如今，华仔兄弟在新加坡含饴弄孙，老景令人欣慰。

51年前，同是16岁的我们，搭载同一列铁路棚车来到了英雄城南昌。同在新兵连的我们在新兵集训结束后分手了。华仔分到了团直八二炮连，阿凑和我一起分到了二营机枪连。团直属队驻扎在南昌，我们驻扎在高安渡埠农场。两年后，我们连队移防到波阳珠湖农场。华仔开玩笑对我们说，你们当兵怎么跟农场干上了？

造物主作弄人。就在华仔和我们开玩笑的第二天，八二炮连晚点名，连长宣布免去华仔三班长职务，调到军区政治部另有任用。从基层连队调到军区机关，对于华仔这个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农村兵无疑是天上掉馅饼。战友们纷纷表示祝贺。这个入伍才两年的农村兵，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年年都是五好战士，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入了党，提了班长，在同年兵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第二天，华仔一早就打好背包，提上装着洗漱用品的网兜，告别了连队首长和战友，来到了军区大院。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部长亲自会见了华仔。告诉他组织上派他到军区政治部农场工作，并交待了具体任务。

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华仔向部长“啪”地敬了个礼，“首长，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军区政治部农场，好响亮的名字。农场就离军区机关大约二十里地，这里原来驻扎着警卫团一个副业班。后来副业班归建制了，土地慢慢就荒芜了。留下的营房年久失修，屋子漏水、门窗损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一部“专车”，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由于驻地没有电话，为便于联络，领导上特意给配置的。

华仔到了农场，花两天时间对房子进行了修缮，清理了院子。第三天，一辆北京吉普带着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人来到了农场。这个人就是华仔执行的特殊任务——监督劳动改造的对象李闵春。保卫干事向华仔交待完毕，离开了农场。劳改犯见华仔年纪轻、个子小，有点不以为然，把行李往床上一扔，就歪躺在被包上。

“李闵春，起立！”华仔大声喊道。

“兵伢子，干嘛呢？”李闵春懒洋洋地回答。

“不许你乱叫，从今天起，对我说话要喊报告班长！”

“站好了，现在对你宣读《劳动改造条例》！”华仔严肃地说。

面对这个威严的管教战士，李闵春不得不低下了他的头。

上世纪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那个年月，十分重视军人的形象，军队也不愿意把职位高、影响恶劣的犯人移交给地方司法机关。李闵春，原赣北某县人民武装部政委，正团级干部，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身上多处负伤，战功累累。他在兼任县上山下乡领导小组组长期间，道德品质败坏。他利用招工、招生、审批回城的机会，把肮脏的手伸向女知识青年，奸污数名女知青。受害人把他告上了军事法院。在当时的形势下，破坏上山下乡是谁也救不了的，哪怕你是功臣也不能抵过。军区军事法院依法判处他有期徒刑五年，开除军籍。考虑他过去曾为革命流过血，组织上决定让他在军队服刑。

我的战友华仔就这样开始了管教生涯。

寒来暑往，华仔认真履行职责，严格监管犯人。因为他知道，他所肩负的责任重大。他是代表人民在行使法律赋予的职权。华仔和李闵春一道除杂草、开沟渠、挖塘泥、整菜地，把一个小农场搞的绿意盎然。华仔严格按照规定对李闵春进行管教，李闵春也主动接受改造。严格管教，动之以情。李闵春患有“三高”。每当他生病了，华仔就用自行车载他去医院看病。不久，农场又来了两个刑期短的犯人，都被华仔管的服服帖帖。小小农场，成了军内庄严的司法阵地。而坚守在这块特殊阵地上的只有一个战士、一个钢铁般的、意志坚强的战士。当李闵春刑满释放离开农场时，望着华仔这位普普通通的战士，他紧紧地握着华仔的手，激动地说：“报告班长，虽然我没有了军籍，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是一个真正的兵。”

有段时间，我每月都要从波阳出差到南昌团部公干。办完公事，闲暇也常到华仔的农场走走。华仔调侃说，“现在咱们都战斗在农场了。我这农场虽小，可是执法任务大如山。农场虽然只有我一个兵，但我有法律做后盾，身后站着强大人民军队和伟大的祖国。”听，这就是一个战士的情怀，我为有这样的战友感到自豪。

一个战士，服役八年。由于岗位特殊，不能象在连队那样提干上军校。但我们的华仔无怨无悔、忠于职守，无愧于人民解放军的一员。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是时代的英雄。我军有千千万万这样忠于党的战士才能无往而不胜。在欢庆建军93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无数为国防建设默默无闻付出宝贵青春的现役和退役军人。敬礼，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注：本文人物姓名全部为虚构，照片为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