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打电话哽咽着说阿太（祖奶奶）走了。放下手机心里空蒙蒙的。她终究还是没能再等等我。昨夜跟父亲一起试图再喂她点水，但还是被她推开了，离家时便想，这一别或许将成永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太的离开，我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里最脆弱最珍贵的东西轰然破碎，恍如梦境，梦醒后面对的是一张定格了微笑的照片，千呼万唤，回应我的只有寂静。“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小时候姐弟几个每次淘气时，她总是吓唬我们:每天带你们真累，还不如死了算了！这句话从她口中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反正我们是听了二十几年了。想不到一语成谶，昔日的玩笑话如今却成为了现实。</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太前半生遭遇着各种不幸，嫁给公太时已是他第三任妻子。曾有过一个孩子，因当时物质及医疗的匮乏，孩子早早便夭折了，后来也就没有再怀上过。每次跟我们提到这事，她总是会背过身去抹眼泪。好在子孙们从来就没有把她当过外人，就如自己的亲母亲、亲祖母般供着。</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睡，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来为大家做饭。她让我再多睡会，我才不愿待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于是随着她一起起床，跟在她屁股后面，看着她忙里忙外等待着天光大亮。每次担谷子去碾米厂碾米时，她会把谷子装得一边多一边少，让我坐在少的一边，然后担着箩筐晃悠晃悠得行走在小路上。那时感觉她瘦小的身体里似乎有无穷的能量。有次看电视到很晚不愿睡觉，父亲第一次冲我发火，往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我吓懵了。这时阿太紧忙站了出来把我护在身后，冲父亲怒吼着，父亲瞬间没脾气了，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母家教严，我们从来就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炎炎夏日，冒着冷气的清补凉刺激着我们幼小的味蕾。阿太总是趁父母午休时跑到小店里，为我们带回几盒清补凉，然后告诫我们:可不能跟你爸说了！冰凉可口的清补凉，驱散了一个又一个夏天的燥热。中学每次离家时，她又会偷偷塞给我们些零花钱。每到这时候她便展现出她的固执的一面，无论我们怎么推拒都推拒不了，然后依然忘不了向我们慎重交代:这钱拿来加餐，不要让你爸知道了。毕业后开始上班，能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庆幸的是她的身子骨一直都算硬朗，回家时带点不太值钱的礼物给她，她总能乐呵个几天。而离家时，又总是能在包包底下发现她偷偷塞入的零花钱，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固执的老人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时候父母忙于生计，姐弟几个更多都是由她带大。兄弟俩总是能变着法子惹她生气，要不就把她的床当成我们的演武场，要不就把她房间里的东西都翻得到处都是，气得她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如果说小时候有一个人能让我们肆无忌惮，那这个人一定就是她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她对我们的宠爱从没断绝过，而习惯有时候也会演变成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们都已习惯了它对我们的宠溺，却从来不曾想过这种宠溺有一天会戛然而止令我们措手不及。我们姐弟几个与堂哥表弟表妹都曾由她看护着长大，而如今我们却连报答的机会也失去了，想起来真的太对不住她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太跟阿婆两人名为婆媳却因为岁数相差不大，生活中相处起来更像是姐妹。去年奶奶离世了，离世当晚阿太便开始卧床不起，整日昏昏沉沉不再愿意离开房间，父亲刚服侍完阿婆，一天都不曾休息又照顾起另一个老人来。接着阿太眼睛也慢慢丧失了功能，到后来生活已完全无法自理，食量慢慢下降，身体已瘦成皮包骨。前几天开始拒绝吃饭饮水，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我设法喂她一点茶水，水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或许感觉到难受，伸了伸快干枯的手推拒着茶水。无奈，我只能时不时用棉签沾点水涂抹在她干燥的嘴唇上，心中一阵无力感。真的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身子，却一直如同一个护崽的母狼守护着我们几十年。</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驱车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远远便听见哀乐，鼻子瞬间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旁边亲朋对我说了什么一点也没听进去，径直来到阿太房间，看到她躺床上整个人用被单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被单却隔着生与死。多日压抑的心情冲溃了最后的伪装色，终是得到了释放，跪在床头轻声呼唤着，潸然泪下。心中充斥着悔恨与自责。悔恨自己不曾实现小时候的诺言，长大了还是没能好好孝敬她；责备以前从来没有好好陪她说过话。甚至于我都忘了上一次陪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以前时常嫌她啰嗦，总是躲避着尽量不与她说话。糟糕的是我们总是等到失去后才能顿悟、才能学会珍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她一生当中没有上过一天学，也没有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壮举，离开时更没有攒下任何财产，她一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但在我们眼里，她就是我们的天。她总是委屈自己，竭尽全力把仅有的与最好的都给了我们。</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去年一篇文章中我放上了这张照片，是我无意中拍到的。照片中的兄弟俩依偎在阿太怀里，像极了我们小时候，恍惚中似乎回到了过去。在外上班的弟弟也说，看到照片，鼻子一阵酸楚。她依然是我们小时候眼中的模样，依然像宠溺我们一样宠溺着下一代。</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此刻立于殡仪馆门口，多么熟悉的场景，其物如故，其人不存，去年就在这里送走了阿婆，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阿太您也随她而去了。纵有千言万语都无以倾诉我们对您的思念，万语千言难诉心中之痛。积泪成河，苦调哀歌，玄孙笔拙，写不出绚丽的诗章把你缅怀，只能把许多年前在银屏上看到且一直喜欢着的一首诗，融入我的真情实感倾注笔端，以寄哀思。</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你见，或者不见我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我就在那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不悲 不喜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你念，或者不念我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情就在那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不来 不去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你爱，或者不爱我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爱就在那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不增 不减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你跟，或者不跟我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不舍 不弃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来我的怀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默然 相爱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 1, 1);"> 寂静 欢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阿太， 您给我们的爱此生无法偿还，感谢您，如果还有下辈子，换我们宠着您！</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年7月28日早</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