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累”。</p> <p> 尘世如万能的打包机,给一丝不挂的赤条条肉体裹上红的、绿的外壳,缚上黄的、白的绳索,再在空无一物的躯干里、干净得如同刚刚出浆的白布似的脑袋里塞进一个个前赴后继的欲望;如饥似渴的贪念;雕文刻镂似的虚荣;美丑相依、善恶共存、真假同济的伪善,让原本渺小得如同一颗沙砾、轻微得如同一粒尘埃的躯壳膨胀得如同一条庞大而肥硕的巨莽,瞪大浑浊不堪的双眼想要吞噬掉眼前可以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一切,用灯红酒绿来打磨沉重而笨拙的巨躯,用物欲横流来抛光此起彼伏的情爱,生命虽不过是过眼烟云的瞬间即逝,但也得背负着重重皮囊、佝偻前行,因为没有人可以光溜溜的存活在这个谲异诡诈的混沌世界,没有人可以一成不变、至死不渝的披着同一张样式的皮囊行至终点。</p> <p> 这个尘世也在不遗余力的打造出前卫与时尚、高贵与典雅、粗鄙和低俗;周而复始的不知疲倦地在身无它物的躯壳上堆砌出富有与阔绰、贫穷或困顿;乐此不疲的捏造出金陵十二钗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出尘脱俗的为花落泪为流水痴情,因情所困被财所累的林黛玉;深谙世故,市侩圆滑,目标明确能投其所好、曲意逢迎的薛宝钗;喜怒哀乐瞬息万变,恐怒嗔痴变幻无常,纵有暴敛豪夺只为他人使,精打细算仅为身后利的精明强干,死后却落得个草席裹尸、弃尸荒野的王熙凤;遁入空门却心系红尘,貌似看淡万物却又以貌取人,自认超出凡尘、高人一等,却又跌入炼狱,深陷泥淖任人寻欢的妙玉等等千人千面的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成了独有自己的烟火,也形成了不同皮囊下的我们,也正因为这些个形形色色的纵横交织,才有了红男绿女爱恨情仇的沧海桑田,才有了只争朝夕不负韶华的砥砺前行。</p> <p> 羊脂球姑娘是莫泊桑笔下的一个妓女,因为肤如凝脂,白皙通透,身型圆润故名为羊脂球,以出卖自己肉体来求得生存本是被一切高于娼妓这个职业的人所不屑与不齿的,可是在饥饿的迫使下,在严寒的威逼下却使羊脂球变得伟大而让人敬爱起来,使得那些自认为比娼妓高尚、圣洁的伯爵、绅士、商人们都纷纷蜕掉居高临下、桀骜不驯的皮囊,像一只剥光皮毛的哈巴狗摇尾乞怜的跪地讨好、极力的谄媚、奉迎这个他们认为肮脏、卑贱的下等女人,只为了牙缝里的一条肉丝和口里的一滴甘露,洋脂球眼中的雄性猎物们一路上奴颜婢膝的与她分享着美食和快乐,空气中凝结着重重的荷尔蒙的味道。行至中途,有钱的人们在供给站得到了丰盛的还冒着热气的食物,羊脂球的食物却是所剩无几,亲密无间的挨肩碰肘顿时间变成了像躲避梅毒似的隔上了十万八千里,他们眼中的讨好巴结已经转换成了满目的鄙夷和嫌弃,他们的匐地乞讨、掇臀捧屁的猥琐形象在觥筹交错中,被自命不凡的高谈阔论而取代,并在清斟浅酌、挤眉弄眼中“文明而高贵”地享受着美食和佳酿,而此时羊脂姑娘的腹中已是空空如也,她被奴役过的“猎物”们抛弃,只能远远地坐在车子的最末尾独自享受一个人的严寒与饥饿。羊脂姑娘在别人示意讨好的情况下把自己有限的食物与他人分享,是想要转变别人眼中已成定格的原本的低贱?用友善去博得理解,为自己争取一副覆盖在低贱与卑微之上的友好、和善或诚实的美好冠名?假若羊脂姑娘残酷的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她是不是又会被他们的唇枪舌剑攻击得体无完肤、用唾沫淹埋让尸骨无存呢?而所谓的高等人仅仅出卖一下自认为的高贵,然后依旧是毫发无伤颐指气使的享受着这副好皮囊,虽然虚伪但是依然高贵,高贵与卑微、真实与虚假应景而生随境而异。诚实与善良洗不掉卑微,狡诈与虚伪销蚀不了富有。现实如一口浓痰淤积在喉,想拼了命的下咽,消化与体内,随着污秽之物排出体外,或者连同五脏六腑一起呕出,挖个大坑给深埋,可却愈加黏稠得封住了整个世界。每个独立的个体,拥有迥异的皮囊,却都在为那身后的一亩三分地辛苦的耕耘着欲望的沃土、播下虚荣的种子、收割昙花一现的荣耀与繁华。</p> <p> 我曾经期待着自己能像蜥蜴一样的随时变幻着自己可怜的皮囊,累劳了知道妥协、受伤了知道放下、困顿了知道讨要、压抑了知道寻一片宁静让自己得以呼吸,让自己去接受和喜欢为之改变的每一部分,并且将其行之到底。我也曾希望自己也能如同莫泊桑笔下的富人们,随时地出卖自已的皮囊,做一个可以左右皮囊而不被皮囊所牵制的人,我也希望自己懂得理解和欣赏各种皮囊,无论它的丑陋与邪恶、伪善与虚假的、卑微或渺小的,最终能用审美的心灵去承载,因为活着。</p> <p> 契诃夫的著名短篇小说《项链》,说是一个妇人要去参加派对,但是丈夫的薪水仅仅够生活开支并无多余的钱可以为她添置新的衣服和饰物,她只得卸下看似很新的金丝绒窗帘做了一身晚礼服,虽然衣料不算昂贵,但是恰到好处的裁剪还是可以把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的妖娆妩媚、美丽动人,当看到光溜溜的脖颈时又让她犯了愁,于是她向很富有的一位女友借了一条颗粒圆润饱满、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曼妙的舞姿,低调而脱俗的装扮让妇人当晚成了最耀眼的一颗星,妇人尽情的陶醉、徜徉在甜言蜜语、阿谀奉承的海洋里。等兴奋之后发现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已是无影无踪,她惊慌、惶恐,由各种数字组成的高昂卖价就如同一群会跳舞的魔灵,疯狂并猛烈地撕扯着她的心,使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她辞掉了女仆卖掉了二层的小楼,住进阴暗的地下室提水抹地,做饭洗衣,纤纤柔指渐渐粗状得如同钢钗般,杨柳蛮腰也慢慢的变得背厚腰圆,风吹日晒使原本白嫩细腻的肌肤变得黑暗焦黄、粗劣毛糙。历经一年的粗衣粝食,她终于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送还给她的女友,女友接到项链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是个在地摊上买的假货,只花了几个罗布,还与不还都没关系的。看也没看一眼的就随手放进了首饰盒里。此时,女友的话语如同五雷轰顶,又似晴天霹雳,妇人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猛兽冲出了眼眶,心里除了悔恨就只剩下悔恨。如若妇人没有这虚荣,过着力所能及的生活,用心的享受着已经拥有的一切,那么她的这副皮囊就不会被钱财、被虚荣所累,那么日子过得依旧是舒适安逸,依然可以悠闲恬静的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羡慕、拥有、攀比形成一个闭环式的生存链,永远让人无法看到哪一件事物才是自己真正得以满足的最终点,永远向着一个接一个的所谓的制高点攀爬,永远为一个又一个得不到的而拊膺顿足,抱怨前世今生。</p> <p> 大同的世道却塑造出不同的个体,雕刻出截然不同的你们、我们,每个人拥有独到的风景,独到的那片海,沉浮着不同的景致,也翻滚着各自的浪花,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充沛着每一幅景致的画卷让他独一无二。也演变成浪花上的水珠,或落入大海或跑向沙滩地寻找着归宿,微弱的印证着自己经曾来过。无欲则刚是说人没有欲求就不会被一些事情所牵制,清心寡欲则是叫我们减少欲求,养心修性,无不是规劝放下欲望、卸下虚荣,淡如流水轻如浮云,如赤条条的来赤条条地走,剥离掉的仍是依附在皮囊之下的魑魅魍魉。然而,欲望永远都会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在不经意处滋生、成长,永远都是那么的躁动起伏着,永远都会抽打鞭挞着人们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勇往直前,也许会粉身碎骨,也许会痛不欲生。</p> <p> 佑大的城市,充满着焦灼的生活,形形色色的风格迥异的个体,构成了我们所能体会的丰富的世界,也如同蚂蚁般用瘦小的躯干扛着一个巨大的装着一个个庞大梦想的脑袋,到外奔走一个个尝试,思而不得的欲望,曲意迎合的虚伪,一次次灭亡一次次重生,一次次地欢喜又一次次地失望。曾寄予他人来拯救自己的痛苦,但是谁又是谁的救世主?谁又能把谁看得懂看得透呢?</p> <p> 我们的生命原本轻盈,只因在轻薄的躯壳里塞进太多的欲望、虚荣、狡诈与伪善而庸肿、肥硕,纵然是步履维艰,也得栉风沐雨的索取、获得,拥有他人所拥有或许是人的本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