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下酒苏舜钦(上) 文:陈书国

临河书院

<p>(本文已发表于《中外酒业》杂志2020年第3期)&nbsp;</p> <p>  “漢書下酒,秦雲炅河”是晚清至民国时期艺术大师吴昌硕先生的隶书名联,对联中“汉书下酒”的典故出自北宋沧浪翁苏舜钦。</p> <p>  苏舜钦(1008~1048年),字子美。北宋文学家、书法家。关于苏舜钦的籍贯,历来有几种说法,一般认为他原籍梓州铜山(今属四川),生于开封。</p> <p>  苏舜钦出生于世宦之家,书香门第,其祖父、父亲都博学多才,擅长书法,在中国古代书法史上有一定的影响。其祖父苏易简在宋太宗时曾任参知政事(副宰相),外祖父王旦是宋真宗时的名相,父亲苏耆在宋真宗、宋仁宗时官至河东转运使。这些长辈既是官员,又是学者,所以苏舜钦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学业精进、才气非凡,年少时即以文章成名,27岁中进士,性格豪迈慷慨,敢于仗义执言,“一时豪俊多从之游”,俨然京城青年豪俊之领袖,他的许多故事都被传为美谈,“汉书下酒”便是其中之一。宋人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二“苏子美饮酒”一节记载了“汉书下酒”典故的由来:苏舜钦住在岳父家,每天晚上读书总要饮一斗酒(斗,古代盛酒器)。他岳父很奇怪,就叫子弟偷偷地看他。只听他在朗读《汉书·张子房传》。当读到张良狙击秦始皇,误中了随从侍卫的车,就拍案叫道:“可惜呀,夫子没击中!”说完就满饮一大杯。又听他读到张良汉对高祖说“当初我在下邳起事,与主上会合在留县,这是上天把我交给陛下”时,他又拍案叫道:“君臣相遇,其唯如此!”说完又满饮了一大杯。他岳父听说了以后大笑道:“有这样的下酒物,一斗实在不算多也。”</p><p> 一边看书吟诗一边饮酒,既是古代文人的一种风雅,也是极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与历史韵味的饮酒方式和读书方式,亦可见当事人对酒之真爱。苏舜钦以书佐饮,被后人传为佳话,对后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如陆游也曾以书佐饮,他在《雁翅峡口小酌》一诗中写到:“欢言酌请醥,侑以案上书。虽云泊江渚,何异归林庐。” 明末抗清名将、民族英雄史可法有一幅对联写道:“斗酒纵观廿一史,炉香静对十三经”,清代文人屈大均《吊雪庵和尚》一诗中有“一叶《离骚》酒一杯”之句。</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电视剧《清平乐》中的苏舜钦</p><p><br></p> <p>  “汉书下酒”是苏舜钦为美酒增添的雅闻,也是美酒为苏舜钦留下的佳话。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可以说苏舜钦得之于酒,也失之于酒。&nbsp;</p><p> 身为“富二代”、“富三代”的苏舜钦,性情豪放,志向远大,却不拘小节,在北宋风云变幻的政治舞台上不仅未能利用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延续家族的风光,反而历尽坎坷,几经波折。《宋史》本传云:“舜钦少慷慨有大志,状貌魁伟”。他21岁时以父任补太庙斋郎,后任调荥阳县尉,他不屑任此微职,“锁其厅而去”,弃官北渡黄河去了山西。27岁中进士,他作《及第后与同年宴李丞相宅》说:“爽如秋后鹰,荣若凯旋将”,感到从此可以实现平生之志,此年授光禄寺主簿,知蒙城(今属安徽),甫一上任即“窜一巨豪,杖杀一黠吏”(流放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大土豪,用杖刑打死了一个奸猾的官吏),一邑为之惊悚,深得民心。不久,苏舜钦父亲去世,他守父丧三年,服除,知长垣县,后因范仲淹推荐迁任大理寺评事。苏舜钦在政治上倾向于以范仲淹为首的改革派,不久范仲淹再次推荐他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时任宰相的著名书法家杜衍也十分欣赏苏舜钦的才华,将女儿嫁给了他。</p><p> 庆历四年(1044)范仲淹、杜衍等人延揽人才,准备实行新法。御史中丞王拱辰等极力反对。是年秋,苏舜钦循旧例“鬻故纸公钱”,以卖公文废纸的钱宴请同僚、宾客。席间还有人招伎狂欢,作言辞狂妄的《傲歌》,其中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这样的诗句,意即喝醉了酒起不来叫皇帝来扶着,希望周公、孔子都受自己驱使。在宋代等级森严又尊崇儒教的封建社会,这无疑是大逆不道的。保守派王拱辰等抓住此事,借题发挥,弹劾苏舜钦“监主自盗”,公款吃喝,致使“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苏舜钦入狱受审,后被革职为民,其他赴宴者十余人也悉数被贬,被逐。《宋史》云:此事“世以为过薄,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举网尽矣!’”这就是历史上的北宋 “进奏院狱”,时值范仲淹庆历革新的紧要关头,主要责任人苏舜钦又与“革新派”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这一看似借肃贪之名整治吏风的案件被注入更多的政治内容。但无论如何,苏舜钦都是难辞其咎的,他的行为不谨慎不仅自毁前程,而且牵连了他人。</p> <p>  苏舜钦被废后离开开封,寓居吴中(今苏州),隐居不仕。他在苏州买下了孙承祐原来的别墅,临水筑亭,并用屈原《渔父》中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意,将其命名为“沧浪亭”,自号沧浪翁,以明其志,并撰写了《沧浪亭记》一文,开篇写的是令人唏嘘的窘境:</p><p> 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南游,旅于吴中,始僦舍以处。时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狭,不能出气,思得高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怀,不可得也。”</p><p>好在苏舜钦性格中有洒脱的一面,他寄情于山水亭阁,与花鸟鱼虫同乐,他在文中这样描绘沧浪亭周围的风物和自己的退隐生活:</p><p> 一日过郡学,东顾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并水得微径于杂花修竹之间。东趋数百步,有弃地,纵广合五六十寻,三向皆水也。杠之南,其地益阔,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访诸旧老,云钱氏有国,近戚孙承祐之池馆也。坳隆胜势,遗意尚存。予爱而徘徊,遂以钱四万得之,构亭北碕,号“沧浪”焉。</p><p> 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澄川翠干,光影会合于轩户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觞而浩歌,踞而仰啸,野老不至,鱼鸟共乐。形骸既适则神不烦,观听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p><p> 他又写了《沧浪亭》诗一首:“一泾抱幽山,居然城市间。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迹与豺狼远,心随鱼鸟闲。吾甘老此境,无暇事机关。”</p><p> 在苏州隐居期间,苏舜钦“益读书,时发愤懑于歌诗,其体豪放,往往惊人。”(《宋史》本传)他把这次被贬看作一次惨痛的人生教训,有时借诗文表达自己内疚与羞耻的心情:“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水调歌头·沧浪亭》);有时借酒浇愁:“我今饱食高眠外,唯恨澄醪不满缸”(《沧浪静吟》);有时颓然伤感:“万物盛衰天意在,一身羁苦俗人轻” (《过苏州》)。</p><p> 但无论寄情山水还是借酒浇愁都无法让苏舜钦感到真正释怀,时机许可时,他给宰相文彦博上书鸣冤自荐,对“进奏院狱”的情形作了较为完整的叙述。庆历八年(1048),苏舜钦复官为湖州长史,遗憾的是他未及赴任即病逝,年仅41岁。欧阳修为他写了墓志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