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杂谈

玉🍒

一、小院儿里的故事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平房，那片平房由几个胡同组成，每个胡同大概有六到七个院子，从东数第二条胡同南头的第二个院子就是我家。院子里一共四户人家，我家住在院子的最里边。其实院子一共六间房，把其中的两间分别横着从中间砌一堵墙分成四个半间，这样四户人一家一间半房，房子还是不错的是那种前出廊子的大北房。

　　把门儿的那家姓徐记得好像祖籍是河北，一家四口人，夫妻俩加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叫徐珍华，老二是男孩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男主人叫徐征瘦高个儿，大大的眼睛有点往外凸，满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很凶，头发脱的只剩下头顶的三片儿了，人们背后都叫他“三毛儿”。他以卖菜为生养活一家人，本来就很拮据的日子，老家的亲戚还接长不短的过来看病啊、小住啊弄得家里的日子紧紧巴巴。

第二家是山西人一家五口，男主人据说是一个国营单位的会计，中等个儿国字脸文质彬彬的，上班时总是穿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色制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留着分头，头发总是打理的整整齐齐，见到人会点头微笑但很少说话。他老婆有精神病，至于怎么得的什么时候得的就不得而知了，据我母亲说从我们搬到这儿她就这样。她整天自言自语有时也站在门口嚷嚷，好像跟谁在吵架，因为山西当地口音很重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印象里她很少跟邻居发生冲突，但经常打自己的孩子，屋里时常传出大人喊孩子叫的声音。她家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叫田香香，高高的个子黄头发，小眼睛黄眼球，脸上有很多不太深的疤痕，据说是她妈打后留下的（用锥子扎用开水烫）她是68届初中生，我们69年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她被分配到市政工作了。她还有两个弟弟，大弟弟有软骨病，不能正常走路不会说话，生活不能自理。二弟弟比较正常就是眼睛是斜的，好像也是她妈打的。

第三户人家是山东人，夫妻俩都高高的个子很精神，男人是小业主公私合营后在工厂上班，后来得了肺结核。女人操持家务把家里打理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她长相很一般但高挑的身材、挽在脑后的小䰖加上她秀气的穿着亮亮的皮鞋的三寸金莲，在当时也有很高的回头率。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也是小脚儿，闲暇时姐妹俩喜欢在院子里踢毽子。他们的三个女儿年龄都比较大，老大已经出嫁，据说不是跟这个男人生的，老二叫大妮子当时也已经18岁了，老三叫二妮子。这个女人很独、不和群儿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到我奶奶那里告我的状，害得我不是挨打就挨骂，我恨她总寻找机会报复她。那年秋天，她家种的癞瓜长满了藤架橘黄色的像一个个小桔灯非常漂亮，看着看着我突然跑回家拿来一个凳子，趁她不在家蹬上凳子把赖瓜一个不剩的全摘了下来扔到了茅坑儿里，这口恶气总算出了，但没能躲过家长的严厉惩罚。

　　凭借我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父亲用些竹条木棍等搭了围栏和小门使我家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春天时院里种的玫瑰香葡萄，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两三年的功夫就开始结果，而且每年都结很多葡萄，除了我们自己享用母亲还把摘下来的葡萄分出一部分用篮子挨着家送给邻居。到了冬天父亲在小院里还挖个菜窖，把过冬的大白菜土豆大葱白薯等放在里边，我们也经常在里边玩儿捉迷藏，那个菜窖为我们的童年增添了无尽的欢乐，也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我家是院子里人口最多的一家，奶奶、父母加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一共8口人。那时父亲每月八十八块钱的工资养活我们一家人虽然不算富裕但在附近邻居里还属于中等偏上水平。母亲精打细算粗粮细作，一家人的衣服、鞋也都是手工制作。后来母亲也找到工作了，收入增加了日子比原来宽松多了，所以自然灾害那几年基本没有受冻挨饿。

　　我在家里排行老二，姐姐比我大两岁，人老实巴交不太爱说话，我跟她的性格大不一样，我从小性格外向、任性、脾气也比较大，特别是对姐姐经常表现的很无理，她跟同学一起出去时只要我想去就一定得带着我，否则就在地上打滚儿。原来家里有一张姐姐跟她的两个同学还有我站成一排的照片（后来找不到了）就是这样“争取”来的哈哈😄。上小学后性格仍然没有改，弟弟跟我在同一所学校比我低三个年级，那时只要弟弟受欺负让我知道了一定大打出手。直到上了初中性格突然改变的判若两人，连我自己都感觉很奇怪。

我的父亲母亲

我和弟弟、姐姐（左➡️右）

　　50年代，平房冬天的取暖是靠煤球炉子，那时候的炉子非常简易，就是一个铁桶上边焊接上一个中间挖个洞的厚铁片当炉盘儿，下边再焊上几个腿儿，炉桶里塘上些泥就基本成型了，没有烟囱，每次需要加煤时都要把火炉搬出去，等煤燃烧完全后再搬进屋里来供一家人取暖、做饭。

当时用的火炉子（上边那个圆锥形的是拔火罐）网络图片

　　那时缺少安全意识，不了解煤在燃烧不完全（蓝火苗）时会产生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会与血红蛋白结合令人缺氧窒息死亡，以致每年冬天都有煤气中毒的，有些人甚至还搭上了性命。当年我家就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差点断送了四个人的性命。那时侯两个妹妹还没有出生，父母去上班了，我们三个孩子跟着奶奶在家，这天姐姐在里边的房间写作业，刚满周岁的弟弟穿着连脚裤在床上玩儿，嘴里还嚼着什么，奶奶把还冒着蓝色火苗的炉子搬进来放在了挨着床的地方，她坐在床边准备蒸馒头和糖三角，我站在床边离屋门比较进的地方玩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房间里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有序，殊不知危险正在一步步的向我们逼进。突然弟弟抓了一把蒸糖三角用的红糖撒了一床，然后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我走过来，我正出神的看着他，不料他把嘴里嚼着的东西啐到我脸上。“奶奶他啐我”“就你事多啐一下怎么了”奶奶气哼哼的边说边探身拽过弟弟准备给他换尿湿的裤子。我被弟弟啐了一脸不但没得到安慰还挨了呲儿，心里委屈眼泪也流了出来，小声嘟囔着“找我妈去”就朝外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喊“华子华子（我的小名）怎么了？”“快来人呀出事了！”很多人在往院儿里跑，其中有穿白大褂的，好像母亲也在其中，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是躺在院外的胡同里，身子动弹不了，眼睛也不能完全睁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管我……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看到我家门前围了很多人，我奋力从人群中挤过去，看到奶奶、姐姐、弟弟都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医生正在给他们做检查。后来听大人们说，我们一家人是煤气中毒了，姐姐在里屋趴在床上写作业时昏了过去，牙齿把舌头都咯了个洞，奶奶给弟弟换裤子时躺到床上就没起来。我说出去找母亲，但不知道怎么出去的，被邻居发现时是在院子外面的地上昏睡着。

穿上了冬装的我们

　　有人可能要说：如果当时弟弟啐完我，奶奶安慰我一下亦或说一句弟弟，我可能就不出去了，那结果很可能就一个悲剧的结局，但结局只能是这样没有如果，因为从我一出世奶奶就不喜欢我，只因我是个女孩。那时候的老人重男轻女，家里老大是个孙女就特别希望老二是个孙子，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刚刚出生时奶奶听说是女孩随口甩出一句“又是个丫头”扭头就走开了，为这事母亲对她也很不满，心想你越不喜欢我越对她好（后来母亲亲口告诉我的）。以至于我都快四岁了直到弟弟出生才刚刚断奶；每天晚上还得攥着母亲的手黏着母亲讲故事才能入睡。而奶奶看到这些更生气了，趁母亲不在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我干什么她都看着不顺眼，经常冲我发火甚至动手，那时虽然年龄很小但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继而对母亲的依恋也就越发强烈，每次母亲不在身边时我就特别盼望她能早点回来，经常在黄昏时到胡同口去等她。这次煤气中毒事件中本来我受了弟弟的欺负反而挨说，心里特别委屈就想去找母亲倾诉，冥冥之中也救了一家人，这可能也是天意吧。

21岁和4岁的我

　　经历了这件事虽说大难不死，但给我留下了偏头痛的毛病，母亲带着我四处求医，吃药、扎针灸都不济于事，那时的医疗条件很有限，头疼时就吃点止痛片来减缓一些疼痛，直到21岁那年在兵团遇到了团卫生队的北京知青孙洪昭用银针和他家祖传的医术为我治好了多年的顽疾。

后来有了带烟囱的炉子我们叫它洋炉子，加煤时就不用搬出去了，煤球也换成蜂窝煤了，既干净又安全也省事多了。

后来有烟囱的“洋炉子”网络图片

二、回老家过年去

我的奶奶出生在房山的刘平庄村，出嫁后跟爷爷来到北京，老家还有两个弟弟，我分别叫他们大舅爷、二舅爷。大舅爷家除了舅奶奶还有一个表叔是独子，表叔没有遗传他父母矮个子、黑皮肤的特点，高高的个子白白的皮肤，身材魁梧大脸盘儿，人很谦和脸上经常带着微笑，由于他人厚道不会斤斤计较，人们都认为他傻，所以我们后来调侃的叫他“傻表叔”。傻表叔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据说村里的姑娘他都看不上，这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大龄了，为这事儿舅爷舅奶奶没少操心，他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主要话题。

比起大舅爷二舅爷家绝对算得上人丁兴旺，全家一共七口人，舅爷舅奶奶、三个表叔、一个表姑，还有大表叔的媳妇表婶，一家人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其乐融融。走进用篱笆搭建的小院迎面是大舅爷家的三间正房坐北朝南，房子本身高大约有三米，地基也高，要走上几级台阶才能进屋，屋子一明两暗，中间的房间放着柜子、杂物等，左边的房间住人。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房间里的大土炕，正对着门从南通到北。紧挨着土炕是个灶台，灶台跟土炕是相通的，这样只要火着着余热就能进入通道把炕烧热，只是灶台比较低做饭时得蹲着或坐在板凳上。灶台下边是一个大坑，烧过的煤灰直接落到坑里，隔一段时间要清理一次。右边的那间房相当于储藏室，粮食等都放在里边。院子的西边还有三间厢房是大表叔和表婶一家人住。

我对舅爷家的了解源自于那年表姑到我家看望奶奶临走时偏要带我一起去她家过年。那天刚到她家的情景现在还记忆犹新，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儿。走进她家小院远远看到两个秃头男孩站在大门的两边，离近了才看清他俩半低着头眼睛看着我小声的说着：“吱扭、吱扭”，我听得懵懵的，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着表姑，表姑说：“他俩是你表叔，叫你侄女儿呢”我点头嗯了一声不知所措的迈进了房间的大门。

我到的那天已经临近年根儿，人们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了。一天表姑带着我去赶集，大集很热闹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人，各种菜、肉、蛋、油、粮食还有活鸡活鸭、活猪…在路的两旁摆的满满的，人们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第一次赶集看着哪儿都新鲜，东瞧瞧西望望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表姑领着我边走边选择她要买的头花、发卡、窗花……临走还给我买了糖瓜儿和一串糖葫芦。

按中国人的习俗过年前一定要大扫除，把一年的晦气不如意统统扫掉，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还要做很多好吃的，过年时基本不动火就吃现成的。蒸馒头、炖肉还要打豆儿酱做芥末墩儿炸排叉炸丸子，还有那黄黄粘粘的加了红小豆的切糕是舅爷家过年一定要做的，蒸好后切成长方形的块儿，吃之前在蒸锅上蒸透或放油锅里炸得外焦里嫩时蘸上白糖好吃极了。三十儿那天一大早儿舅爷舅奶奶和表姑贴上窗花、对联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忙到下午才基本就绪。这时只见舅奶奶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灶台边并搬来小板凳，坐下后脱掉鞋袜开始泡脚，后来听说这是那里的习俗，也有人说她们一年到头就三十这天洗一次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已无从考证。

吃过年夜饭大人们开始包饺子，我们打着灯笼🏮在街上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儿、放鞭炮，后来还去了傻表叔家，大舅奶奶高兴的端出一大簸箕的炒花生给我们吃，那是自家种的刚炒好还带着热气儿的花生🥜非常好吃。傻表叔知道我会唱评戏特意提出让我唱几段，我也没有客气说唱就唱，大家吃着花生听着我唱的评戏好不惬意。天蒙蒙亮的时候表姑带着我们几个离开了傻表叔家去给亲戚邻居拜年，我学着表姑表叔的样子，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先喊这家主人，比如张奶奶给您拜年啦！然后进门磕头说：张奶奶您过年好！张奶奶会给你几分钱、一毛钱或一把花生瓜子作为压岁。拜年的过程虽然很简单，但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亲历过的唯一的一次这种形式的拜年，至今难忘。

网络图片

　　过了大年初六父亲骑着他那辆28永久自行车来接我了，他给舅爷家带的点心匣子还有副食本上供应的粉条等一大兜子东西。走时舅奶奶给我们装了些我喜欢吃的黏糕。我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舅爷舅奶奶表姑表叔，跟着父亲向京城方向驶去。出了村口是一大片庄稼地，小路坑坑洼洼非常颠簸，车骑的速度很慢，幸亏来时母亲把车大樑用一个厚厚的棉衣缠上了，否则我真会咯哭了。那天天儿很冷，前几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父亲吃力的蹬着自行车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雾。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稍近点儿才看清是个女人，只见她蓬头垢面穿着一件破旧的段子面的红花棉袄敞着怀，里面没有穿内衣，露出两个快要垂到肚子上的大乳房，肩上背了一个拾粪筐，手里还拎着一个粪叉正朝我们走来，父亲一看已经躲不开了就下了车，刚刚把车支好那女人的一只手就已经攥住了车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吓的哭出了声，父亲怕她伤害到我赶快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到她手里，拿到钱的她咧着嘴笑着走开了。虚惊一场后父亲骑上车继续赶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顺利到家了，我快要冻僵的腿又麻又涨，父亲的汗把衬衣都浸透了，头上还冒着热气。几十年过去了那年的场景一幕幕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们的父母和孩子们（现在孩子也都为人父母了）

三、历年的部分照片

四川营胡同

蜈支洲岛小木屋

美国黄石公园

多瑙河游船上

泸沽湖走婚桥

我和外甥的小宝宝

奥森公园

中乌公园

正定古城

锡林浩特

四姐妹在海棠花溪

我们在中乌公园

～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