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冷雨敲窗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曼丽把车停好,拔出钥匙时,保安还在说,倒,倒,还可以再倒一点。</p><p class="ql-block"> 曼丽没有理会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脸,伸手把脸颊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再看一眼镜子,伸手去拿上副驾座位上的红色挎包准备下车。这时她看到了包旁边的伞,又抬头看了看天,这天气不像是有雨,她对自己说。</p><p class="ql-block"> 娟娟在售票大厅外面广场上的一刻榕树下蹲着,专心玩着手机,安静地像一个雕塑。曼丽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娟娟“呀”地一声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坐滴滴来的?娟娟说,是呢。跟谁聊呢,聊得这么热乎,谈恋爱了?曼丽用过来人的眼神,带着一点审视的味道问她。娟娟赶紧摇摇头说,没呢,一个同事,同事。曼丽说,切,有什么好羞答答的,我是希望你早点结婚,红包都给你备好了,咋的,还没选好啊?娟娟打住她说,哎呀,别说我了——这都十点半了,这个宋姐怎么还不来呢?</p><p class="ql-block"> 曼丽和娟娟一起从售票大厅广场往停车场走。三月的阳光暖暖的,空气中充满了慵懒的味道,还有景区里飘出来的各种花香味道。曼丽做了一个深呼吸,似乎想把这里的新鲜空气全部吸进口腔。她早想出来走走,心里压抑的得慌,尽管春节才跟李先生自驾去了稻城。</p><p class="ql-block"> 曼丽和娟娟是以前一家服饰公司的同事,曼丽大她五岁。娟娟大学毕业进入曼丽所在的那家服饰公司时,曼丽正好心生辞职单干的念头,但娟娟还是跟着她干了三个多月直到曼丽辞职。这期间她们是市场部门里的上下级关系。曼丽暗暗觉得,娟娟这孩子,言语不多,但没有一般毕业生那股子浮躁气,不服输的念头都隐藏在温顺的外表下,她觉得这孩子早晚能成事,因此工作上对她格外地帮助。尽管后来娟娟没有跟着曼丽一起打拼,但从曼丽辞职到现在,两人关系都处的很好,娟娟一直前一口丽姐后一口丽姐地叫着,俩人时不时地聚一聚。曼丽有时还会邀请娟娟到家里来玩,李先生对娟娟的评价也还不错。</p><p class="ql-block"> 昨天下午,曼丽约一个好姐妹宋雨一起去郊外的南溪景区逛逛,电话那头宋雨说英雄所见略同啊,不过就我们两个人不怎么好玩吧,你把李哥带上,再把那个什么娟娟带上吧,人多热闹点。曼丽有些顾忌,说,带你李哥干嘛,要不就我们三个女人一起吧。宋雨说,成交,那明天上午十点南溪售票处见。</p><p class="ql-block"> 在曼丽和娟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直到十点四十五,宋雨的高尔夫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娟娟已经买好了三人的票,大家快速进入园区。这个景区离他们住的地儿很近,但正因为近,才一直都没计划来。正值阳春三月,景区内各种山花争奇斗艳,郁金香、洋水仙、风信子,各种鲜花正在尽情怒放,让人目不暇接。</p><p class="ql-block"> 对于女人而言,自拍是一项重要的游玩内容。宋雨从进入景区大门就打开了自拍杆,在各种花的背景下摆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玩儿自拍,甚至无视景区“请勿入内”的告示牌站到了一片薰衣草的苗圃当中去。这期间抽空还跟人打了个视频电话,笑得稀里哗啦的,恩爱秀的毫不掩饰。</p><p class="ql-block"> 曼丽对这些花花草草没有特别的反应,她需要的只是这个户外溜达的环境。娟娟说,丽姐要不要帮你拍几张?曼丽摆摆手,别,我拍拍花就行了。娟娟哦了一声走开了。</p><p class="ql-block"> 赏花是南溪景区的主题,长达八公里观光步道两侧,是各种鲜花的家园。今天游客并不是很多,三个人边走边看,不觉中已步行了四五公里,蹲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前进。</p><p class="ql-block">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曼丽抬头一看,太阳忽然不见了,空气中充满了要下雨的前奏。曼丽暗叫不好,三人都没带伞。而所处的这个地段,全是一片一片的花圃,如果雨下大了,躲一下的地方都不好找。</p><p class="ql-block"> 雨来的比曼丽想象中更快,也比她想象的更大更急。三个人顶着湿漉漉的雨到处找庇护之所,最后发现只有一个厕所勉强可以呆一下。几个人无奈地在厕所门口屋檐下聊天,静待雨停。</p><p class="ql-block"> 天上灰蒙蒙的,屋檐下雨滴滴答答的。曼丽走到宋雨身旁,看着远处的雨轻轻地说,刚才跟你视频通话那个男的是谁?可别跟我说是小何啊,那不是小何的声音。曼丽其实知道那十有八九就是小何,他们两口子感情一像很好,她这不过是躲雨中的没话找话么。</p><p class="ql-block"> 天上只在下雨没有打雷,但曼丽还是听到了一声惊雷:算情人吧,大学同学,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半年了。啊?情人?曼丽惊讶得合不拢嘴。是的,宋雨十分淡定的说,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啊?为什么?曼丽心里一瞬间千头万绪,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p><p class="ql-block"> 呵呵,他出轨在先,我问心无愧。宋雨点起一支细细的女士烟,准备跟曼丽和盘托出。可以说,莎士比亚再世也写不出这么狗血的剧本吧!去年我买了一个体重计,这个体重计我可以在手机APP上操作。去年十月份,我不是去北京出差么,那天晚上11点多了,手机APP上显示一个数据:50.1kg。当时我很困,心想可能他在家称什么东西吧。但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我手机上又显示一个数据:49.7kg。我确定这是一个女人的体重数据,一个在我家过了一夜的女人的体重数据。</p><p class="ql-block"> 我马上给何松打视频,他没接,再打,不接;第三次打,关机。过一阵给我打过来,还没等他开口,我告诉等我回来咱们就离婚吧,你昨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宋雨看看曼丽,说,丽姐,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何松在我面前撒不了谎,只是求我不要离婚,看在孩子的份上。</p><p class="ql-block"> 宋雨又抽了一根烟,这年头他妈的谁的婚姻不是被孩子绑架?我最终同意了何松的请求,没有离婚。但提出了一个条件——不要干涉我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他答应了?曼丽紧张的问。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宋雨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p><p class="ql-block"> 雨越来越稠密,气氛有些尴尬,这让曼丽觉得很紧张和不自在。万万没想到宋雨和小何居然闹成这样,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挺好的两口子。日子咋就过成了这样?曼丽不知道说什么好,往边上跺了几步,又跺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瞬间曼丽 忽然想起了这句话。然后她又觉得这句话其实不怎么准确,应该是怎么的呢?幸福的家庭,看起来幸福,是否真的幸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娟娟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但很明显,整个过程她都听见了。宋雨在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本身也没有压低声音的意图。曼丽想了想,对娟娟说,你还没有结婚,不能被她的这些思想行为所影响。娟娟说,哦。曼丽还想给她讲一点关于婚姻啊过日子啊的大道理,可心里就充满了各种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负罪感。曼丽对自己说,你的婚姻都那样了,你还好意思劝诫别人?</p><p class="ql-block"> 曼丽怎么也忘不了春节期间的那次旅行,那是她人生中永远难忘的一次旅行。她和老公李先生两人自驾去稻城,一路的颠簸让曼丽昏昏欲睡,她提出要到后排去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鞋子从脚上脱掉了。到了稻城以后老公去搬行李去了,她下车前找鞋,却死活都找不到另一只鞋子,脚垫都抖了三次,车里就那么一点空间,那鞋子还能飞了不成?这让曼丽简直觉得很惊悚。老公过来后,曼丽看着他说快点帮我找鞋。然后就这一瞬间,曼丽发现了老公脸上表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老公支支吾吾的,一会儿说可能半路丢失了,然后又说门都没开也是不可能丢失的。曼丽常年跟各种客户打,察言观色的经验不在话下,最关键的是,自己的老公自己了解。</p><p class="ql-block"> 曼丽赤着一只脚进入民宿,洗漱完毕之后,曼丽看着李先生说,是不是颠簸过程中的那只鞋跑到前面来了,然后你误以为是你之前在你车上的某个小妹儿掉的,抓起来就扔了?李先生的脸白一阵紫一阵的,不回答,不辩解。</p><p class="ql-block"> 曼丽在后来千万遍推理中认定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但到底是不是这样曼丽心里也想求证,但李先生对此从不做解释。就这样,两个人的婚姻世界里发生了八级强震,震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裂痕,好端端的日子过成了悬疑大片。直到他们办完离婚手续,直到现在,李先生都从来没有解释过那只神秘消失的鞋子。</p><p class="ql-block"> 曼丽有情感上的洁癖,不能容忍丈夫的出轨。本来以为离婚了就解脱了,然而一系列的现实问题等着她。房产按揭,她公司贷款,都是以夫妻的名义进行的;在亲朋好友中,他们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最关键的是女儿刚上高中,曼丽想了一万种给女儿的解释,但还一万零一次把这些理由否定了。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好离婚后迎接社交圈子里各种言论冲击的准备。最终她们决定,办理离婚手续,但暂时不让外界包括女儿知道此事,他们依然住在一起,当然是分床睡,就是传说中的离婚不离家。</p><p class="ql-block"> 是的,家丑不能外扬,面子还要维持,日子还要继续,包括今天。即便是在今天,即便是在宋雨的坦诚面前,即便这俩都是她的好姐妹,自尊让曼丽决定继续捍卫自己的隐私,戏还要演下去。</p><p class="ql-block"> 雨越下越大,竟然有倾盆大雨的征兆,这在这个城市的三月是不常见的。曼丽说,这雨怕是麻烦了,我们得想办法离开。然后没等其他人响应,曼丽打开微信,找到李先生。呵呵,他早年注册微信的名字就叫李先生,后来在亲朋好友圈里,大家也都叫他李先生。曼丽之前一直将她备注为先生,离婚之后,她又将他微信名字恢复为李先生。曼丽给李先生发信息:我在南溪景区里面,雨很大,能麻烦你带几个雨具进来接我们吗?李先生很快就回复了信息:好的,那我马上出发,你们原地别动。</p><p class="ql-block"> 看到回复,曼丽心头涌起一瞬间的暖意,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这种暖意快速被各种复杂的情愫取代。曼丽对她们说,再玩会儿手机吧,李先生,哦,就是你们李哥已经过来接我们了。晕死,差点还说漏嘴,曼丽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好在她们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宋雨说,还是你家男人靠谱。娟娟说,哦。</p><p class="ql-block"> 屋檐下只有三个百无聊赖的女人,以及外面一场没有指望停下来的大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先生打着一把伞,手里拿着一摞伞,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给躲雨的三个女人每人发上一把。</p><p class="ql-block"> 四个人缓缓走出景区,来到停车场。娟娟刚要拉开曼丽的车门,曼丽看着她,大声说,你还是坐你李哥的车吧,不过这次你们在车上玩的话,记得,鞋容易掉。娟娟的脸刷地红了,不知所措,只说了句,哦,然后磨磨蹭蹭的真的就上了李先生的车。曼丽走到李先生旁边,表情严肃的说:到底是谁的鞋,麻烦你看清楚再扔了。李先生一言不发, 一如既往。</p><p class="ql-block"> 宋雨有些不解,待李先生车开走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问曼丽,几个意思?曼丽咬咬牙说,他俩有一腿。啊?宋雨惊住,这哪跟哪啊?</p><p class="ql-block"> 我只跟他说过,我们在南溪景区,他怎么知道我们这个厕所的位置的?而且时间上更不对,30分钟的车程,还要步行几公里,我发微信后他27分钟就到了。还有伞,正好三把?很明显是有人早就喊他接了,除了你我还能有谁?曼丽恢复了她在职场上多年打拼积累下的理性和判断力。</p><p class="ql-block"> 宋雨还是不解,说,他有娟娟的微信,或者娟娟叫他来接我们,这也不能说明啥问题吧?是的,是他们的反应证实了我的判断。曼丽看着她说。</p><p class="ql-block"> 宋雨张嘴还要问什么,曼丽制止了她,说,因为他的出轨,我们早就离婚了。曼丽又补充了一句:这事你知道就行,不要外传。</p><p class="ql-block"> 油门发出一阵闷响,曼丽开车出发,留下在雨中目瞪口呆的宋雨。</p><p class="ql-block"> 一场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淋出了爱情和婚姻所有的真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