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米飘香忆故人

云水禅心

清晨，天空雾蒙蒙，潮湿的空气几乎能拧出水。转过街角，踏上人民路。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我心里一喜，驻足痴望，马路两旁人行道边的两行高大的国槐郁郁葱葱、碧叶如洗，一串串、一簇簇槐米挂满枝头。哦，思绪立刻飞扬到多年前那个槐米飘香的岁月……​

记得那是我五岁的夏季，小姨把哭哭啼啼的我带到了姥姥家。因为弟弟的出生，妈妈无暇再照顾我，托姥姥照看。​姥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用她那粗糙满是老茧的手擦拭着我的眼泪，“以后就住姥姥家了，一会儿，姥姥给你熬凉粉吃！”凉粉是啥东东？我还真没吃过。我抽抽搭搭地问姥姥：“凉粉好吃吗？”“当然好吃了，夏天凉粉最解暑了，走，姥姥带你去做！”我半信半疑地跟姥姥来到院中的那棵大槐树下。

那棵槐树笔直粗壮的树干和成人的腰差不多粗，庞大的树冠遮盖了三分之一的院落，小院笼罩在它的浓荫下，显得特别幽静。小小的叶子一串串一层层的，密密麻麻，结成了一顶巨大的绿色帐篷。葱茏的枝叶几乎遮住阳光，投下一片浓浓的绿荫，只有几缕细碎的光线透过一片片椭圆形的小叶子的缝隙，投到地上，地面一片斑驳。微风吹来，浓密的绿叶间一穗穗嫩黄嫩黄的槐米在枝头摇曳，那米粒大小累累的花簇像一串串风铃低垂，仔细闻闻，那花香淡雅、清新，沁人心脾，如一杯清茶，袅袅婷婷。

树旁边有一个土灶，姥姥添水烧火，搅拌淀粉液，无论姥姥做啥，我都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锅里的淀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想它也是在想妈妈吧！要不怎么叹息着，呻吟着呢？当淀粉变得透明、亮亮的时候，姥姥停止了烧火，把它盛到一个小盆里，又把小盆放入一个装满凉水的大瓦盆里。笑吟吟地对我说：“等一会儿凉了，咱们就可以吃凉粉了。”我蹲在瓦盆边不错眼珠地盯着，不时把小手指伸进水中探视着，期待着。姥姥一边制蒜泥，一边宠溺地偷瞄我，大大的笑容写在脸上。终于凉了，姥姥把凉粉倒在案板上，切成小块，又盛入盆里，放入蒜泥、香醋、淋上香油。我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姥姥被我的馋相逗得哈哈大笑，忙盛一碗放在我面前，我迫不及待地用勺子舀起一块放进嘴里，凉凉的、酸酸的、有一点点辣味，真好吃！姥姥故意问我：“好吃吗？”我顾不得说话，忙点点头。“以后如果住姥姥家呀姥姥光给你做好吃的，你还走吗？”我赶紧边吃边摇头，又引来姥姥的一阵笑声。

火辣辣的太阳终于去休息了，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把轻柔的月光洒满小院。姥姥在大槐树下铺上一张凉席，我们俩躺在凉席上，我依偎在姥姥怀里，姥姥手摇一把蒲扇，为我扇凉。我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又开始想妈妈了，想回家了。可是，中午刚答应姥姥了，怎么能反悔呢？我悠悠地叹息一声：“姥姥，你家院子真小，只有一棵大槐树，我家院子里有杏树、枣树、香椿树。我春天吃香椿，夏天吃杏，秋天吃枣，真好！”“姥姥家这棵槐树也是宝呀！”“槐树结的果子又不能吃，是什么宝贝？”“槐米、槐花可以做染料也是药材，采摘下来可以卖钱，就可以给你买好吃的了！明天姥姥就带你采摘！这槐树呀还是董勇和七仙女的媒人呢？”“它不会说话怎么会是媒人呢？”我好奇地问。“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七仙女……”我专注地听着，早把妈妈忘到九霄云外了，在姥姥娓娓动听的故事声中我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姥姥在槐树下铺了一块干净的大大的塑料布，然后拿起绑上铁丝勾的竹竿勾槐米。一串串槐米像一朵朵黄绿的大花，又像一只只蝴蝶慢悠悠地飘落，可能是跌疼了，疼得落下了几颗泪珠，在塑料布上滚动着。“姥姥，槐米从穂上落下来了！“没事，穂上的我们也要撸下来，那样好晒干。把落的叶子捡出来。”我听话地捡着落叶。不一会儿，塑料布上堆了厚厚的一层槐米穂，只剩下槐树梢上的几枝槐米了，姥姥说留着让它开花，结果。然后我和姥姥一起把槐米从穂上撸下来。怪不得姥姥说槐米可以做染料，不一会儿，我的小手指就染满了绿色，还黏糊糊的，再看看姥姥，也是两只大绿手，我傻兮兮地笑着。

撸完槐米，姥姥抻起塑料布的边沿，把槐米抖到塑料布的中间，拎起塑料布来到院子中间，平摊开，摊成薄薄的一层。然后姥姥拉起我的手：“晒一晌午就干透了，走，洗手去！”

一中午姥姥都没有怎么睡觉，隔一会儿就到院子里一遍又一遍翻槐米，我则像个跟屁虫似的不离左右。傍晚，我撑着口袋口，帮姥姥把槐米装进口袋。姥姥那句“小人顶大事”，让我比喝了蜜还甜！

后来街上有收槐米的，姥姥把槐米卖了。于是，我吃到了甜甜的冰棍，有了让小朋友羡慕的红头绳，经常品尝一分钱一串的山药豆糖葫芦……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每年当槐米飘香时，姥姥和我总会忙碌几天，只是慢慢地我变成了主角，我用竹竿采，姥姥坐在塑料布上慈爱地看着我，指挥着……但不管是哪种形式，槐树下总是荡漾着笑声，洋溢着幸福！

在姥姥家一住就是七年，难忘姥姥给我扎的羊角辫，难忘姥姥给我买的新书包，难忘上学路上姥姥的叮咛，难忘回家门口姥姥期盼已久的身影，难忘受委屈后姥姥悉心的安慰，难忘病痛中姥姥那焦灼的目光……姥姥给了我慈母般的温情，使我的童年充满了欢乐。那爱丰盈了岁月，醉美了流年。

又是一年槐米飘香时，难忘与姥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