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脚后跟2

宋宏亮

我再说一遍，从地图上看，意大利就是一只皮靴，而莱切Lecce 就在鞋后跟的位置。你一定要记住，去意大利就要去鞋后跟看看。

夏天的尾巴，正是最让人留恋的季节，我在莱切住了一周，我流连忘返，我乐不思蜀。可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

我回罗马坐的是夜车。火车晚上十点半发车，次日上午到达罗马。 莱切火车站小巧典雅，远处看上去，像是一座老式别墅。候车室空无一人，靠墙一排椅子，厚重的实木，散发着陈腐的味道。看得出，当年也是精心设计，精心制造的产物。

空荡荡的候车室，感觉像巴洛克时代的天主教堂，沿墙下半截装饰着白色大理石，上半截有基督和其他人物的浮雕，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有些能看清的，我也半懂不懂。

我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翻看着这几天拍的照片，今夜的旅行，充满神秘感。目的地罗马，是欧洲文化的制高点，虽然去过几次了，但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机会细细品味。这次一定静下心来，仔细阅读一下罗马。

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在我身边坐下来，我认出来了，就是昨天饭店里那个女孩的母亲，年轻的母亲也认出了我，友好地对我微笑。看来我送她女儿的巧克力起了作用。

看上去跟那天完全不一样，她化了淡妆，穿着紧身的体恤衫，露出半个胸脯，虽然养过孩子，但并不显松弛下垂，被牛仔裤紧绷住的大长腿，衬上饱满的臀部，张力十足的成熟女性。一个青春四溢的年轻女人，只身孤影，带着大箱子，在候车室里。她可能也感到需要一个旅伴，所以凑近我坐了下来。

我问她你去哪，她说去罗马。”那咱们同路呀”。她松弛了下来，从箱子里翻出一包点心分给我吃，我推脱，她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她说她叫露西，她不是叙利亚难民，而是阿尔巴尼亚人，几年前，来到莱切上大学，后来没钱了，不得不缀学，在饭店打工，她把女儿送到父母老家，暑假里想到罗马找个挣钱的工作。

那种欧洲老派的客车厢，每个车厢六个座位，车厢有门有门帘，关上门拉上门帘，可以安心睡觉。露西跟了进来，可能她也愿意有个旅伴。一个年轻女人，天涯孤旅，可能也是有点怕。

露西会英语，德语也能说一点，她说她男朋友在德国做建筑工人，她在德国也住过一段时间，但是不喜欢德国，所以回意大利了。

我对阿尔巴尼亚人心怀芥蒂，在德国打工的阿尔巴尼亚人，什么坏事都有他们的影子。看过一个电视有专题报道，他们贩卖摩尔瓦多女孩，到德国卖淫，弄得德国遍地妓女。

火车慢吞吞地开着，车厢有节奏地颠簸，那股难闻的味道渐渐散去，车厢里弥漫着露西身上的香水味。她不停地讲着她的故事，一个单身母亲， 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故事，少女叛逆期女跟了花心大萝卜，搞出一个私生子，这种情节千篇一律，续集没完没了。

阿尔巴尼亚在欧洲，就像阿富汗在亚洲，又穷又硬。每个德国大城市，都阿尔巴尼亚黑帮，他们身上有枪，成群结队，出售人体器官，贩卖毒品，是德国警察重点关照对象。

阿尔巴尼亚在巴尔干半岛的南端，民风彪悍，当年纳粹占领巴尔干半岛，遭到阿尔巴尼亚游击队顽强反抗。露西说她爸15岁就上山当游击队了。

1970年代，有部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电影里面有段插曲很好听:

”赶快上山吧勇士们，

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

我把这段歌唱给露西听，她顿时兴奋地跟着唱起来，她唱的歌词我不懂，不知道是阿尔巴尼亚语，还是意大利语。她说她小时候就会唱这首歌，是她爸教给她的。她说这话时，脸上泛起了红晕，语速飞快，英语加杂着意大利语，我只能听懂大概。

露西对中国很崇拜，她说她爸年轻时候当兵，武器装备都是中国赠送的。露西说着说着，躺下了半个身子，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竟然轻轻打起来呼噜了。

一个阿尔巴尼亚姑娘，靠在陌生的中国男人身上，就这样睡着了，也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

阿族历史上就是欧洲的弃儿，本来背靠苏联，背苏联抛弃，后来投靠中国，后来又被中国抛弃了。阿族人从不受待见，在巴尔干半岛上孤立无援，欧盟宁可接受塞尔维亚，也不愿接受阿尔巴尼亚。

列车查票员很有礼貌地敲敲门，他进来给我们的车票上盖章，然后连连说抱歉打扰了。露西的意大利语很好，穿着性感，神态庄重又不失妩媚，他们连说带笑几句，显然露西赢得了查票员的好感。

露西跟查票员说话时，眉飞色舞，我发现她漂亮，昏暗的灯光下，她眼睛闪闪发亮，睫毛又密又长，她胸前的衣领敞开，露出大半个胸脯，那可怜的查票员边说话边吞咽口水，否则恐怕就会流下来了。

露西说去罗马找她同学M，我问M 干嘛的，不会把你卖掉吧。欧洲黑社会有分工，意大利黑帮贩毒品，阿尔巴尼亚黑帮专门贩卖妇女，捎带卖或体器官，德国的几十万妓女中，很多是阿族黑帮从摩尔多瓦贩卖来的。露西被她在德国的男友抛弃，说不定就是个人贩子。

”他是建筑工?”

” 哈哈谁信呀。”

德国建筑工地上都是土耳其和罗马尼亚人。阿尔巴尼亚人才不会干这种营生，要么卖人，要么卖枪，对别的买卖不屑一顾。

”你到罗马不会被卖了吧?”

我跟她说，如果找工作不顺利，可以来找我，我朋友在罗马开内衣工厂，你可以去当模特。”

”真的？ 那太感谢了！”

走廊的灯关了，列车进入夜间模式。窗外灯光闪烁， 列车进入Bari，站台上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黑暗中，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古罗马的奴隶市场，一串女奴被纤上拍卖台，全身赤裸，明码标价，其中一个就是露西。

我翻了一个身，继续做梦，我回到1986年，那年夏天，我乘火车穿过西伯利亚，从北京去莫斯科。

那次是一个软卧包厢，我和一个捷克女人住一起，她老公是捷克驻北京大使馆的武官，武官太太叫佳妮。

佳妮睡在我的下铺，她带上车的大包小包堆满了房间，我几乎没法下脚。两个孤男寡女记在狭小空间，气氛紧张而且暧昧。

武官夫人丰满白皙，应该算是一个美妇。她弯着腰，不停地清点她一箱箱的鞋子衣服。从上铺俯瞰，一眼看穿那道深深的事业线。我那时正年青，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滴，但真的没有付诸行动。

佳妮很老练，她是这条线上老司机了，北京莫斯科，来回倒腾秀水东街的烂货，她英语和德语都会说点，谈起她的武官老公，满脸骄傲，说是明年回布拉格，一定会从中校升大校，她将来成为上将军夫人不是不可能滴。

我从梦中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帘缝中钻了进来，投放在身边那姑娘身上。她翻滚到了另一边，侧卧在放平的座椅上，她像睡得极深，像一只懒猫，肚子微微起伏着。身子的剪影像山峦，肩和胯像高高隆起的山头，而腰部深深塌下，像是山谷。

一个女人睡在你眼前，玉体横陈，睡态毕露，她岔开的两腿，从睡衣的下摆伸出，其中的一条腿，放肆地压住了我的腿。从她敞开的衣领中，裸露出一只雪白乳房，丰满而结实，是年青的母亲，哺乳过孩子的那种。

据说释迦牟尼本来是印度古国王子，本来可以继承王位，他有次半夜醒来，看见宫女们横七竖八滴躺在他身边，两腿叉开，丑态毕露。释迦牟尼突然产生厌恶，他不愿继续这种王子生活，产生了出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