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记忆~澡堂子的故事

龙的传人(曙群)

我国北方人(泛指长江以北地区)把公共浴池称为澡堂子。人所共知，澡堂子~~就是老百姓花很少的钱，去洗个澡的普通浴池。 如今社会上这种不大挣钱的澡堂子，存量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号称帝豪王国、欢乐大世界的豪华洗浴会所。 洗浴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乃至上千元不等，服务项目由简单洗澡延展到浴客想干什么就有什么，可谓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无奇不有，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进步???。 当然，也许是我们跟不上潮流了？ 对于当下遍地开花的大型洗浴中心，人们都十分了解，消费之后就都清楚了，本人在此就不详细叙述了。 在这里，我还是想回忆一下，抚顺市早年老澡堂子的那些故事！ △日本人男女共浴 　　抚顺人爱泡澡堂子是出了名的。人说北京人和天津人爱去澡堂子泡澡，可我觉得抚顺人在这方面，一点儿也不比他们逊色到哪儿。 究其原因，我觉得大致有二个: 一是东北这疙瘩冬季寒冷期长达五个月，没有事泡进热乎乎的池水中，可驱赶一切寒意和疲惫。 二是受当年日本人的影响，特爱干净，特爱洗澡，难怪抚顺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曾荣获过全国卫生城市的称号。 日本人殖民统治东北时期，在日本侨民居住地，除了每家每户住宅里设一有浴室外，还在他们居民聚集区内修建了许多大小不同的公共澡堂子。 在抚顺的永安台(南北台)地区，他们还开设了一些男女共浴的澡堂子，男女分别更衣之后，进入浴池各洗各的，大义凛然、毫无羞涩。据说男女群浴是日本人的风俗。但在中国人看来是伤风败俗的行为。既使到现在也不能接受。 　　新中国建立后，抚顺的浴池基本归结成了三种服务类型。 一是社会上开设的私人澡堂子，经过公私合营后，合併成了国营或地方国营方式经营，统归巿商业局下设的饮食服务公司管辖。收费略高一些，每位0.20元~0.50元不等。 二是各大厂矿企事业单位拥有的，主要面向本单位职工和家属的澡堂子。是带有福利性的，基本上不收费或低收费。每人次0.03元~0.05元。 三是在日本人遗留的高档居住区住房内，设有私人浴室。主要是供私人自用。浴室供热由各大暖汽厂提供。 几十年前，在这些林林总总的澡堂子里，发生了很多值得回味的老故事。下面就把我所知晓的各种澡堂子里面发生的往事，给朋友们娓娓道来吧！ 　一、当年第一次走入高级澡堂子的感受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抚顺面向社会开放的澡堂子没有几家，火车南站最繁华的地带，记忆中有二家浴池，分别是人民浴池和胜利浴池。人民浴池在中医院住院部附近，胜利浴池在欢乐园西三街。另外，西部望花区、道街、河北新华、东洲等各有一所面向社会开放的大浴池。 从档次来看，人民浴池和欢乐园胜利浴池算是高级的了。 在依稀的记忆中，第一次去人民浴池洗澡，好像是1963年夏天的一个礼拜天，那天，天空晴朗，骄阳似火，父亲对我说，我们去看场戏，然后再去洗个澡。 我们先是从抚顺煤矿学院院里，步行到当年欢乐园的京剧院，在剧院里看了一出京剧《打渔杀家》，整个剧场虽然顶棚上几只大吊扇飞速旋转，但依然闷热难当，只见场内毛巾把乱飞，嗑瓜子声喳喳 台上一位戴着银白长胡须的老者，领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边唱一边划着木桨在台上不停的游走。从始到终我也没有听明白几句唱词。 没想到事隔几年，京剧被改编成现代样板戏，深深地融入到广大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看戏散场后，父亲领我在西二街一家私人小饭馆吃了一顿饺子后，就直奔当年抚顺市有名的人民浴池。 △抚顺欢乐园大戏台 　　人民浴池当年是全抚顺市最高级的澡堂子。座落在抚顺市东三街与东四路口，是一座门脸朝西的小二楼。 一般各工矿企业的澡堂子门票都是三、五分钱，人民浴池的门票是两毛钱。茶水、瓜籽另算。 父亲买的大人票，加理发搓澡一共是五毛钱，我是小孩票好像是一毛钱，但小孩票没有床位，只能是二人一张床。 在一楼买完票后，顺着楼梯上二楼，更衣休息室是一个长约20多米，宽有7~8米的大厅， 大厅靠窗户的墙两面，摆放着两排带柜子的木床，约有30多个床位，木柜床宽约一米五左右，中间有一块高50厘米的木镶板，隔出两个铺位一面可躺一个人。床下的木厢可存衣物。手表等贵重物品在一楼售票室另存。 床上铺着白色浴单，叠着一条大浴巾。两床中间放一个小床头柜，上面放一个搪瓷茶盘，一个漏花铁皮暖壶，2只白粗瓷茶杯。 进了热气腾腾的浴室，透过水雾缭绕的蒸汽，只见里面有搓澡的，还有一间两把椅子的剃头房。 并排有三个镶嵌着白色瓷砖的大池子，水温一个比一个热。有的老头儿就爱烫澡，呲牙咧嘴的叫着号往烫水池里蹦，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一个个像煮熟了的大红对虾。 父亲搓完澡躺在床上点了一支烟，喝着茶水，闭目养神。 此时我就很好奇的东张西望，看见一个修脚匠用一把小足刀，在给一位浴客修脚割鸡眼，剜的脚底板鲜血直流，看的我毛骨悚然，但那位浴客却毫无惧色，不一会儿，修脚匠就用摄子夹出一个小肉芽来，上点药把脚包好。我才跟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儿。 洗完澡，感觉确实是跟父亲所在单位的澡堂子不一样。 ①价钱不一样，单位澡堂子3分钱，有时蹭澡不花钱。这里大人票二毛，剃头、喝茶、搓澡、修脚另算。 ②单位澡堂子要自带毛巾、胰子(肥皂)，这里备有不带毛的浴巾和胰子。 ③这里洗乏了可以在床上眯一觉，有热水喝，还可以买瓜籽，买汽水喝。单位澡堂子没有床、没有水，洗完了穿上衣服走人，回家喝水。 ④这里花钱有人给搓澡打肥皂，单位澡堂子得自已搓澡，或相互帮忙搓澡。有的人在这里一泡一天，下棋品茶嗑瓜子，其乐悠悠。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从距离抚顺二百多里的三线军工厂回抚休假，有一天在街上闲逛，由然产生想去人民浴池洗个澡的念头，于是说去就去，享受了一把。 虽然是有十多年没有来这里，但进入大厅后里面的摆设依然如故，只是地中央摆了一大排大竹箩筐，足有二、三十个。 正望着筐纳闷儿，一个手拿木柄铁钩的伙记高声喊到，没有床位了，后来的脱筐！看来比十年前洗澡的人多了。 只好很不情愿的把衣服脱在直径有80公分深50公分的大竹筐里。 那个伙记用手里的大长铁钩，从二米开外处钩住一双用汽车轮胎改做的拖鞋，顺着地皮出溜到我脚下。才明白这大铁钩子是干这个用的。 还好，等我理完发，洗完澡出来，就有了床位，原来那排装衣服大筐还有排号的作用。先来后到挺公平。 △三十年代抚顺的街景 我的对床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用一口浓重的胶东话和我搭讪，交谈中得知，老人是老虎台矿的职工，抗战时期曾在山东一带当过八路军，被俘后，就让日本鬼子押到抚顺当了特殊工人。 现如今他在矿上坑口开卷扬机，一个月划拉划拉能开180多元，当时抚顺市委书记工资也就180多元，他的家眷在老家山东。 他每个礼拜来这里洗个澡，然后下小馆喝顿酒，兴高彩烈的坐摩电回万达屋，那时的矿工挺幸福。 他又说，实际上我们矿里的澡堂子很多，还不花钱。但是我们到这里洗澡感觉是一种待遇和享受，这里差不多近一半的浴客是我们四大矿的工人，我们井下工作环境比较差，十分危险，说不上什么时侯就那个了，所以该享受就享受。 他说解放前，抚顺下井的矿工也不少挣钱，其中那些单身老狍腿子矿工，没有什么家人牵挂拖累，每月开了饷，都要坐着摩电到市内欢乐园来潇洒几回。 有的到欢乐园京剧院看一出戏或听一场评书。有的到澡堂子泡个热水澡。洗的溜光水滑之后，找个酒馆喝得云山雾罩的，乘兴出溜到窑子馆，风流一宿，到了月末口袋里的银子就所剩无几了。 抚顺解放后，共产党取缔了欢乐园那条街上的大小妓院，之后，这些矿工们去市里只有洗澡喝酒和看戏了。 一些矿工还娶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妓女，有的女人还生了孩子。可谓安居乐业。 △当年抚顺的妓院一条街 △抚顺的摩电车名扬全国 二、当年各单位澡堂子里发生的有趣故事 抚顺市各大企事业单位都有自己开设的大小浴池，其中绝大多数是日伪时期修建的。 这样的浴池有两种，一种是建在厂区内，专供厂内职工下班后洗澡用，全都是免费的，但是设施都比较简单，有的更衣室就是开放式货架子，进去后随便把工作服往架板上一甩，衣服不用锁也丢不了。 另一种是建在家属区的澡堂子，洗一次3分钱，更衣室的衣柜有一把小铁锁，洗完后铁锁交回售票室。 澡堂子大多是一室两用，也就是每个礼拜的一、三、五供男士的洗澡;每个礼拜的二、四、六供女士洗澡。 开始只有池堂子泡澡，没有淋浴头。洗澡的人要自带毛巾、肥皂、脸盆等，洗头和冲淋身体时，用脸盆在一个专用净水池中臽一盆水从头冲到脚。虽然有的浴池里有一个抗摔的公用木头盆，一般女士们嫌木盆脏不用。 八十年代开始才逐渐有了淋浴头，男女也不用轮流使用一个澡堂子了。 那时澡堂子的公用拖鞋是木头板的，在一块木头板上，钉一条黑胶皮绊带，穿在脚上很笨拙，走起路来像日本人一样呱哒呱哒响，僵硬的木底板很容易摔倒。后来慢慢的换成了塑料拖鞋。 　　人们进了澡堂子，一个单位的同事全都认识，一见面全熟悉，互相间搭话唠嗑，越说嗓门儿越大。 尤其是女堂子，在外面老远就能听到里面呜嗷喊叫、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像一个热闹的自由市场。 因为男女隔日用澡堂子洗澡，常有人忘记规定日，闯错澡堂子的。 女的错入男池的没人责骂什么，男的错入女池那就不得了啦，轻则，人们在单位里议论上几天，说啥的都有，大流氓、缺德鬼、故意的等等。重则，保卫科找去谈话调查一番。 本人也曾遇到过一次，差点误入，幸亏人缘好，刚走到大门口外，就让人给提醒了。杜绝了一次人们无谓的嚼舌头。 当年，抚顺某矿还发生过一起，一个人爬上澡堂子天窗，偷看妇女洗澡的大事件。 话说在一个普通的礼拜天，天刚擦黑，在某矿一座女澡堂子里面，女士们正细致板牙的在池中洗着澡。 一位年轻的美女正坐在池边全神贯注的擦拭着的身体，忽然，从天上飘下一个片状物，落在自己雪白的大腿上，定睛一瞧，咦！是一块坦克造型的小饼干，她急忙抬头往上一看，一个人的脸在房盖的天窗上一闪就不见了。 她揑着这块小坦克饼干，马上下意识的大喊到，哎呀！不好了，天窗上有人偷看咱们洗澡！ 澡堂子里顿时大呼小叫，乱做一团，大家急忙连捂带盖的、喊叫着奔向更衣室躲避。 外面的工作人员听到后，立马去隔壁锅炉房喊人。 锅炉房里的几个男的，抬出一架长梯跑到房后，搭上梯子就迅速爬到房顶。 到房盖上面用手电一照，发现在天窗边踡缩着一个人，搬过脸一看，全惊呆了，只见这个人头戴一顶军帽，脚蹬一双解放鞋，身上交叉背着一个军挎包和一只军用水壶，腰里还扎着一个军腰带，整个一付军人装束 这不是子弟学校教美术的邢老师吗？这付打扮，让人又气又好笑！ 到了矿保卫科，邢老师交待了扒天窗偷看女人洗澡的全过程。他说偷看妇女洗澡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画好人物，而画好人物，必须先画好人体，文革期间取消了画人体，我没有机会学，就想到扒澡堂子画人体。 为了扒天窗画人体，他头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先到小卖部花了1块2毛8，1斤6两粮票，买了二斤那个年月流行的有飞机、坦克、大炮、军舰造型的饼干，在家装了一军用水壶的水，挎包里装上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绘图铅笔。 他在天亮前就出发，爬上了浴池房盖，等天亮后浴池一开放，就扒在天窗上一边观察一边开画，饿了嚼几块饼干，渴了周一口水，在上面整整呆了一天。天傍黑，不慎把一块小饼干掉下去，让人发现了，他说的振振有词。还承认这是第二次来天窗画画了，第一次带的是炉果，没带水，渴得够呛。 　　别说是那年月，就是现在，扒澡堂子画人体也是不行的，完全可以定成流氓罪判几年，但矿党委经过研究还是放了他一马，给了个记过处分，回到矿里原来他所在的钳工班当工人。 此人是一个老高中生，有一定的文化底子，特别爱画画，当年矿里缺美术老师，就把他从钳工班抽到子弟学校任教。 他平时不爱吱声，很少跟同事来往，画的一手好画儿。有时还给人家炕柜画个玻璃画、烫个胶合板画什么的，事后请他喝酒他不去，就甩给他二块钱。 有一次，邻居的孩子们偷了他家菜地里的黄瓜和西红柿，他亲自登门到人家讨说法，磨磨叽叽不肯走，为了息事宁人，那家大人给了他五毛钱后才完事儿。 此事发生后，人后议论了好长时间，尤其是那天在澡堂子里洗澡的那群妇女们，更是不依不饶的说，一个人民教师，真佩服他，偷看一眼就得了呗！还带着饼干，背着水，扒着天窗画了一整天老娘们光着腚的身体。 他自己也有媳妇，挺漂亮的，还是老师，在家画自己媳妇不行吗？纯属大流氓，目的不纯。没给他送进去便宜他了！ 后来，邢这个人实在没法在矿里呆下去了，就调走了，由于画功还行，又转到市内一所学校，重新当了一名光荣的美术教师。 那时在各单位澡堂子里，类似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俯拾即是。要讲起来能说三天三夜。 那时主要是因为业余文化生活枯燥，人们没事时就把这些澡堂子里的的故事讲出来，做为茶余饭后的笑料，调节一下氛围，大家一笑了之。 现在看来，这也是一种澡堂子文化 　　三、当年抚顺永安台住宅区的私人浴室在全国也是少有的 日本人战败撤退后，给抚顺永安台山上留下了一大片高档住宅区，这些住宅分出不同等级，有一户一栋的小洋楼，有二户、四户、六户和八户一栋的中洋楼。还有十几户一栋的大洋楼。 这些日式住宅洋洋洒洒几百栋，几乎没有重样的，很是实用又新颖别致，里面全都设有私人浴室，暖汽厂统一供气加热，天天都可泡热水澡。 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是这种洗澡设施当年在全国都十分罕见，北京的大人物住宅都少见。因此那时非常令人羡慕。 下班回家后放一池自来水，打开硬气阀门，硬气顶入水后，咔啦咔啦响十几分钟，一池凉水就呲成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往水池中一坐，那叫一个舒坦。 后来国家提倡节约，反对铺张浪费，批判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部分地区住宅夏天就停止了供硬气，自己烧热水洗澡开销又大，就不如去澡堂子洗澡划算了。 永安台地区还留有许多日本人修建的公共浴池，里面设施完备，档次也不低，买一个洗澡卡花几毛钱，洗一次打一个孔，可以洗七、八人次。平均5~8分钱一次，小池子、人数少、不拥挤，也很划算，久而久之许多私人浴室就成了摆设了。 △日本人留下的高档住宅 △日本人留下的公共浴池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大批高水平封闭式小区住宅的逐步开发，电加热洗浴设备进入市场，私家用的浴室才进入中国寻常百姓家中。 与此同时，各种五花八门的洗浴城、洗浴中心也应运而生，人们为了各种利益，为了答谢施恩者和施利者，不惜花重金，在这些洗浴会所邀请那些权高位重的人物，挥霍消费，姿意享用。 里面各种吃喝玩乐名目一应俱全，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凡此种种，使得过去的澡堂子攀上了登峰造极的境地，改变了澡堂子的味道。这不是简单的轮回，而是罗旋式的向上发展。这里面的故事越来越多，越来越使人不可思议！ 但大多数老百姓还是花个五块、十块地去老式澡堂子，舒舒服服、实实在在的泡个热水澡。 [本文图片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