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谷

林小明

　　常常留连于家乡古朴的乡村，是因为喜欢它们纯天然的景致。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梯田层叠，竹篱笆里的菜畦葱茏齐整；尤其喜欢那些依山傍水错落布局的古民居，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青石板码头拾级而上，有廊桥，有流水，繁花锦绣，果树枝头累累，彼此间交相辉映，似一幅别致的山水国画。

而对于牡丹的诱惑，正如张抗抗《牡丹的拒绝》一文的开头，它被世人所期待、所仰慕、所赞誉，是由于它的美。

经历一段漫长时期新冠疫情的恐惧，走出宅子时，已是百花争妍花气袭人的四月天了。第一次远行，居然是去梅山蚩尤故里，看茫茫盛开的白牡丹。

4月9日，我接到县文联通知，参加2020年文艺工作者走基层活动，地点是安化县乐安镇团云村牡丹基地。 

我们清晨从县城出发，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汽车终于在一道巨大的天然峡谷中停了下来。此时，群山苍翠，天空尉蓝，太阳的光芒暖暖地洒向整个大地，将绵延的山峦勾勒成明朗而跨度极大的弧线。放眼望去，满谷随风摇曳的牡丹，如施了粉黛的女子，在晨辉中牵着飘逸的裙裾翩翩起舞，硕大的花冠绚丽绽放，亦如星火燎原，在旷野里无边无际地漫延，浩浩荡荡地从这个坡顶翻越到另一个坡顶。

山谷波澜壮阔，花香弥漫。谁曾想过，远唐自京都被武皇帝贬发洛阳的牡丹仙子也会千里迢迢来到安化，在远离尘世的清风野岭中，独具一格展示其无穷无尽的魅力。

在这片圣洁梦幻的白绿之中，人们如潮水般涌向峡谷深处仅有的那间小木屋。或许这是几个世纪前，大自然就专为人类设计了这片土地上的栖息之地，一株三四个人才能围抱且枝繁叶茂的老枫树独自守候在屋前。

当地人说，老枫树在此足足等了五百年。面对古树，我们要垂直仰头才能看到它的冠顶，按年轮，老树应该是牡丹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风在萧萧，老树似在讲述自己几百年的江湖旧事，牡丹呢，在洗耳恭听的同时，也会掀出她们老祖宗的糗事调侃一番，似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在春风呢喃的旋律中起舞，洋溢一种诗意浪漫的传奇。

不知张抗抗为何嘲笑那些从京城流放到洛阳的牡丹，被贬几千年后就轻易改变了原来的性子？还说只能竭尽对她们想象的空间？

我没去过洛阳，也没看过那些仪态万方的各色牡丹，却在这些从他乡迁徙而来定居此地的仙子们身上，看到了她们对大山款款深情的依恋，从她们骨子里表露出来一种质朴与坦荡，一种执着与担当，她们轰轰烈烈地盛开，铺天盖地地张扬自己恣意的个性，素洁得如同天上的白云，纵情、飘逸、庄重。

枫树下，一位身材魁梧着一件红T恤的中年男子，正用安化普通话为大伙讲述这些圣洁的牡丹是怎样艰难迁徙，又是怎样留居此地的。他就是乐安镇镇长陈爱华。

他说，云团村海拔600米，土壤贫瘠，常年干旱缺水，特别是这片大面积远离村庄的峡谷，沙土下已构成天然溶洞，雨水流失快，种庄稼没有收成，村里人只能常年在外打工才能维持生计，是市级贫困村。

本村80后村民陈跃，十几岁就远离家乡打工，做过水电工，也做过钢筋工，因小孩上学，2014年回乡在梅城开店，生活的打拼与严峻总让这位年轻壮汉在自己一个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思素。

陈跃是位有心人，一次去涟源看花，看到连片人工种植的油牡丹，其壮观与美丽令他十分震撼。看介绍，这种植物适宜在干旱向阳的沙质土壤里生长，牡丹籽榨的油营养丰富，被称为“液体黄金”，且经济价值高。陈跃为之一动，脑海里立刻浮现家乡因缺水而撂荒多年的山地，他想，如果将牡丹种植在那里，那山地不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么？于是，他立即回村与贫困户夏国强、彭志坚等8人商量，一拍即合。

2017年，他们流转荒地近400亩，与娄底东方神韵牡丹公司签订合作合同，从此，牡丹花盛开在这片荒芜了十多年的山坡上。

陈跃和他的伙伴并不宽裕，大家掏尽腰包，也仅投资30多万元，绝大部分资金都是借来的，而油牡丹种植要3年才能有收成，看到这个产业投资大，回报慢，资金周转相当困难，一年后，有两位股东知难而退。

正当他们举步维艰一筹莫展之时，市卫健局、第四人民医院、中石化三支帮扶工作队进村来了，也给他们送来了及时雨。

在扶贫队与村支两委的合力支持下，油牡丹成为该村重点扶持的特色产业得到迅速发展。村集体入股，村民入股，成立了合作社，他们共投资89万元，在峡谷里修筑了2.7公里公路，修建了3千米排水管，注入产业扶贫资金23万元，实施“贫困户+农户+合作社+公司”的模式，带动本村农户加盟、合作、就业。

转眼，牡丹来了三年，经过大家细心呵护，长势茂盛，预期亩产牡丹籽200公斤，年产量80吨，年产值160万元。

那天，我们走进峡谷时，一群中老年人正在园中辛勤劳作，他们说，村里28户贫困户都与公司签订了长期劳务合同，承担牡丹的培育工作，月工资达2600元。近3年，牡丹园支付乡亲的工资与租金达100万余元。

每年的清明，牡丹花如期而至，奇丽盛开，为保护乡村环境，村里人慢慢形成了以这繁星点点的白色花朵祭奠先人。你看，那排山倒海的鲜花，宏伟壮丽，几千年历史的文化积淀在这峡谷里得到彰显，牡丹花用自己的绚丽与灿烂在这里开了先河，温柔地点缀着这片废弃了多年的山岗，她让先人的灵魂得到慰藉，让荒山野谷产生了经济效益，让人们改善了生活。

此时，一团团白云挂在天际，无论她们怎么变幻，却始终笼罩在峡谷的上空，牡丹园因人鼎沸，远处一群群身着各色彩服的美女在纵情歌唱，亦有梅山巫教的师傅穿着特有的服装用他们特有的方式进行表演。这景致恰似李白描述的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自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多年的荒蛮之谷，已成为洁白壮丽的牡丹谷。我想，她更是一个“爱心谷”。

因为牡丹，这里将发生一场自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传奇，她会因人流而充满活力，让峡谷如洛阳一样壮观，她将以凛然的气势而凝聚一种力量，山村的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