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白字先生

黑山老幺

<p>第五十九章 白字先生</p><p>一</p><p>在H中学借读那两个月,老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最角落里。</p><p>坐我前排正前方的是一个青翠欲滴的姑娘。</p><p>伊偶尔会转过身来骚扰一下老幺。</p><p>这让老幺倍感温暖。</p><p>如你所知,当时老幺刚进城,土眉日眼的,很不受人待见,自己也有点自惭形秽。</p><p>可老幺又是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p><p>说时迟那时快,我冒古日天地就对伊有了好感,说高雅点就是动了凡心。</p><p>我每天去学校的最大动力就是想到能坐在座位上欣赏伊的靓影以及能与之有所接触。</p><p>怄人的是,我竟一直都不晓得伊的高姓大名。</p><p>伊要骚扰我时,要么叫我“四川”,要么叫我“老幺”,有时就叫一声“嘿!”,或开门见山什么也不叫;而我呢,要骚扰伊时,就用笔捅一下伊的后背,或“嘿!”一下。</p><p>其实,我简直几乎就没怎么主动骚扰过伊。</p><p>当然,我们有交集也仅限于教室,教室之外,我们各奔东西很少接触。</p><p>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趁她不在教室时,偷偷睃了一眼她放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封皮,终于知道了伊的芳名:郑媛。</p><p>真好听,我记住了。</p><p>从此,这两个字就像百灵鸟的歌声一样反复在我心间回荡。</p><p>又有一天,当时是上午最后一堂课,铃声起,老师喊一声下课,伊就背起书包往教室门边奔,仿佛鬼撵起来了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p><p>我忽见伊钥匙落在座位上,连忙抓起来一边挥舞,一边高呼:“郑缓(反)!你钥匙忘拿啦!缓缓,你钥匙忘拿啦!”</p><p>全班同学闻言都齐刷刷地看向我,郑媛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p><p>我自豪地朝伊举着手中的钥匙:“缓缓(反反)!你钥匙忘拿啦!”</p><p>全班同学哄堂大笑。</p><p>伊脸一阵红一阵白,跑过来抢过我手中的钥匙,咕噜一声:“胎神!”,然后抱头鼠窜。</p><p>“四川真幽默!”</p><p>“人家喊缓缓没错啊,缓缓就是慢慢的意思嘛!”</p><p>“哈哈,正反,反正,又正又反。”</p><p>...</p><p>我懵逼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伊似乎应叫郑媛(圆),而非郑缓(反),我依稀记得班上是有一个叫郑媛的同学,只是我粗枝大叶没有与伊对上号。</p><p>从此,伊就多了一个绰号:缓缓(反反)。</p><p>这让伊很恼火。</p><p>自然,我们也从此虽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了。</p><p>二</p><p>之所以提起当年这桩糗事,是因为最近又发生了一起类似事件。</p><p>前天,老幺到组织部公干,在过道里碰见秦主任,伊叫我明天叫个人到她那里领退休贫困干部慰问金。</p><p>平时,我局退休干部那一块都是工会田主席在打理,回局后,我就跟他说了。</p><p>他问秦主任在哪个办公室。</p><p>具体哪个办公室我倒没记住,组织部办公室都在六楼,门号都是16XX,容易混淆,而秦主任才调到组织部不久,我在墙上职工一览表晃眼看到她的芳名似乎叫:秦佩汐。</p><p>我也不知怎么的,竟猪油蒙心,潜意识里就认为她叫秦佩奇(qi),因而我就对田主席说:“好像在楼梯口对面往右拐的第三个或是第四个办公室,你直接去找秦佩奇就是了。”</p><p>田主席到组织部领完慰问金回来,气鼓卵胀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进门就发牢骚:“现在组织部的人太傲慢了,我去他们办公室问佩奇在不在?哪个是佩奇?竟然没有一个人鸟我。后来,我就在过道里大声喊佩奇!佩奇!还是没人鸟我。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我实在等得冒火,我就冲进一个办公室问退休贫困干部慰问金在哪里领?这时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妹崽才说在她哪里领。我问哪个是秦主任?她说她就是。我当时那个火啊,依的我以前在部队的脾气早就给她刨脱了。后来我想到是你老幺叫我去的,你要经常跟组织部的人打交道,得罪了他们以后不好开展工作,所以就忍了。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啊,你喊名字不张识你,非要喊职务,年纪轻轻就这么官僚主义,哪门得了哦!好大个官嘛?硬是!”</p><p>可在老幺的印象中,秦主任一直都是一个很文静谦和的小姑娘啊。</p><p>此时,我电光石火,脑壳里好像有根线接上了似的,突然亮堂起来,连忙拿出手机来查“汐”的读音,先人板板,原来读“xi(西)”,而非读“qi(奇)”,心里霎时凌乱无比,像有万道光芒在扫射。</p><p>而此时,我也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要随口念成“奇”了。</p><p>说来,我还真是个猪!</p><p>见田主席还在气头上,我只能不停的安慰,却不敢告诉他真相。倒不是我老幺怕揭短露丑,主要是不想让田主席受到二次伤害。如你所知,田主席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要是他知道自己在组织部出了那么大个洋相,非以头抢地尔不可。而下回子的干部晋升考核,我还巴望着他给我打勾勾呢。 </p><p>三</p><p>没错,老幺是个白字先生。</p><p>出白字的洋相也不是一两回。</p><p>很多常用字都不知道正确读音(生僻字倒认识一些)。</p><p>如果说中国常用汉字有三千多个的话,那老幺知道其正确读音的可能就只有两千多一点(这还包括读不准的前鼻音后鼻音翘舌平舌等等字在内)。</p><p>为什么会这样呢?</p><p>其一,老幺以前也写说过,自己从读书第一天起就一直有重理轻文的思想,简直达到了变态的地步。《老幺传》里,有段文字这样记述道:“在老幺的读书生涯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花起在学理科上,百分之一的时间花起在文科上,而花在语文上的时间却又只占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一…”在老幺的记忆里,除了“上中下人口手山石土田...”,感觉很多字老师都没教过,而老幺之所以认识一些生僻字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怪癖,还有点孔乙己老师刻意去研究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的日洋心态。</p><p>其二,是因为懒。通常,老幺在看到一个不知道正确读音的字时,往往懒得查字典和不耻下问,为图省事,也总是凭感觉为其随便蒙(赋予)一个读音。而老幺老师又爱博览群书,因而自己看到的不知道正确读音的字自然就很多,自己蒙的为其赋予读音就很多,久而久之,脑海里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汉字语音系统。在这个自己的语音系统里,只要是世上有的汉字,就没有老幺不会读的,有一个算一个,又因为中国的绝大部分汉字即便不知道其正确读音,光看其字形或结合上下文也能知道其含意。知道其含意自然也就会运用,正因为此,于老幺而言,只要世上有的汉字,自然也就没有不会用的字,有的字之所以没看到老幺用,只是到现在还用不着而已。也正因为如此种种--有自己的汉字语音体系和知道大部分字的含意,所以即便自己是一个白字先生,而且即便只知道其正确读音的可能就两千多一点,也不会因此对自己构成阅读障碍和写作障碍。</p><p>其三,也有一些字,自己本来是知道其正确读音的,但因为搞怪,故意说成白眼字。比如,不信那个“邪”故意说成不信那个鸦(ya);别墅故意说成别野(ye),荀子故意说成狗(gou)子,心不在焉故意说成心不在马(ma)…于是因而所以,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在正式严肃场合,这些白眼字脱口而出,自己往往也挥然不觉了,甚至自己本身就混淆了。</p><p>以上三点就是主要原因吧,至于有人讥讽老幺生在农村,语文老师水平低造成的。老幺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因为正因为生在农村,学习没有其他花样,小学语文的主要任务就是成天认字,写字,练字,即便老师用四川话读音不准确,这也与认白眼字是两回事,所以老幺认白字这个账不能算在的小学语文老师身上。</p><p>四</p><p>在大庭广众,说一个白字比放一个臭屁还掉粉。</p><p>人们最难容忍的是自己知道正确读音的字,而听到对方读白了,会本能地觉得对方没文化,水平没有自己高,即便对方是北大校长,文化名人如易中天、余秋雨者流。</p><p>会读“鸿鹄之志”的人自是看不起会用“鸿鹄之志”的人。</p><p>老幺本来学富五车,书通二酉,但因为爱说白字,因而让很多人笃信老幺这个人其实不学无术--嘴尖皮厚腹中空,进而鄙夷之。</p><p>这给自己装逼造成了极大的不便。</p><p>以前,老幺说话也算流畅,甚或可以说出口成章,但自从出了几次白字洋相,并意识到自己爱说白字之后,就逐渐产生了心里阴影,说话就变得瞻前顾后,欲语还休,吞吞吐吐了,因为每说一句话总在担心里面有没有白字,即便想到一个贴切的词语也不敢放心大胆地讲出口了。</p><p>琵琶声停欲语迟,话到嘴边也会咽回去。</p><p>当然,这几年,老幺也开始注意一个字的正确读音,在看书的时候,遇到拿不准正确读音的字也会查字典问百度,别人读书是一边读一边做批注写笔记,而老幺是一边读一边标拼音。这也是为什么有几个朋友多次恳求要到老幺家里来选几本书看,都被拒绝的原因,倒不是老幺舍不得,主要是怕露怯。你想,要是书里面,看到很多字的脑壳上都像小学生语文课本那样注有拼音,而且很多字还是非生僻字,他们会怎么想?老幺在他们心目中那才高八斗的形象会不会大打折扣?</p><p>麻雀焉知鸿告之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