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写在母亲自传《我这一生》之后

小虫2一徐虹

终于将母亲的手稿全部转成了电子版。看看时间，已是凌晨1点，万籁俱静……。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晃了晃脖颈，却毫无睡意。　　 本来，两年前母亲就将手稿交与我。我拿回家便将它“保管”起来，准备“有朝一日”我不能动了，可以静下心来写点东西时，这份手稿可以作为我写母亲的素材。(从我记事起，就觉得我的母亲“与众不同”。长大后，一件件事情的发生，更让我坚定了这种想法)。虽说退休后，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便想写写我的母亲。可是我这人不光手懒，而且天生惰性，总是“心动”多，“行动”少。更有一点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在家待不住，喜欢旅游，总爱往外走，所以总也静不下心来。一要提笔就“明日复明日”，结果一拖就是十年。　　 眼看着母亲到了90岁高龄，身体也日趋欠佳。我想，不能再拖了，因为我只了解母亲的后半生，她的前半生对我来说还是个“迷”，尤其她在“反右”和“文革”期间的遭遇，我只是“一知半解”。于是我便找机会对母说：“老妈，有空写写你的过去呗！”不料，母亲听完一愣，瞪着眼冲我说:“你要给我写悼词啊？”我先是感到震惊:母亲怎么会这么想？接着马上意识到了父亲去世时，悼词中的履历内容基本都是母亲提供的。如今母亲年事已高，难免总是担心什么时候“去见马克思”。于是，我赶紧解释说：“妈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您这一生太不容易，经历了很多，我想有空动笔写点儿东西，您就给我提供些素材就行。”这才打消了母亲的疑虑。其实我对母亲说完就像了却一件心事，便放一边了。 　 2017年国庆刚过，接着就是中秋节，我去看望母亲(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跟保姆一起生活，我和长春的大妹经常去看望）。母亲把厚厚的一沓A4纸交给我，说她已经写完了初稿。我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时间是2017年10月3日。并且最后一句话让我一直铭记于心:在老徐去世两周年之际写完，也许他在天堂能够得到一丝安慰(父亲逝于2015年10月4日，农历八月廿二）。　　 母亲做事认真，一丝不苟。过了没几天她又把初稿要回去，说有些乱，想再誊写一遍。我想反正她也没事干，写就写吧。结果，两万多字的手稿，不出四个月，又重新修改誊写了一遍，于翌年春节前交给了我。这次母亲交给我的，就是我现在转成电子版的手稿。里面有目录、编号、页码等等，完全是写作的格式。这次母亲也许“如释重负”，也许“意犹未尽”，不得而知；但我却“如获至宝”，有了这个“素材”，我啥时想写都不难了。 虽说退休后赋闲在家，每周除了老年大学的几堂课外，整天也无所事事。但却从未考虑过“动笔”的事。今年(2020年）由于受突发“ 疫情”影响，从年初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哪儿也去不了。老年大学一直不能开学，外出旅游更是遥遥无期……。一天，我闲得无聊，便想起了母亲的手稿:何不把它转成电子版，以后用起来也方便。于是我便坐到电脑前，敲起键盘来……。谁知原来“一目十行”看手稿的时候，只觉得虽然母亲年事已高，但记忆力超强，文笔也好，有不少我都写不上来的字，她都写的很对，不愧是语文老师出身。但这次用电脑转成电子版的时候，却越来越颠覆了我之前的想法:母亲哪里是在提供“素材”，分明是写了一篇几乎不用修改的“回忆录”。在我打字过程中，曾试图将自己认为不太“妥当”的词或句子修改一下，或将觉得没说完整的地方“补充”一下，结果前后一对比，还不如原文好。仔细揣摩才发现，母亲在许多地方都埋下了“伏笔”，后面都有内容。我却以为是“漏掉”了什么，结果补充之后更显得“画蛇添足”，还不如原来不动的好。等全部转为电子版后，我已经完全颠覆了之前做“素材”的想法，干脆就原文不动，给它起名《我这一生》，副标题 ——母亲自传。　　 为何我一直想写我的母亲？其实在我心里对父亲的爱超过母亲，甚至一直觉得是父亲把我们带大，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记得多年前，我陪母亲去蛟河红叶谷赏红叶时，在景区入口，两侧地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以红叶为背景的明信片。我挑来选去，从头看到尾，最后选了一张写有“送给我的好爸爸:是你给了我们一个家”，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这张明信片一直放在母亲家茶几的玻璃下面。这么多年过去，每次去母亲家，我都会情不自禁的走到茶几前，看看这张虽已褪色但仍能看清“字迹”的明信片，让我永远感激、怀念我的父亲。 　　在我最早的记忆中，是父亲带我和大妹回老家的。那时我六岁大妹三岁(虚岁)。朦胧中记忆犹新的是:在唐山火车站，我和妹妹“走丢了”，我背着妹妹哭喊着到处找爸爸……。好在那时唐山火车站不大，爸爸如厕也快。当爸爸见到我们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埋怨我: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在原地等着……？现在，每当说起这件事都有些后怕：幸亏我们是女孩儿，爸爸回来的也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就想，妈妈为什么不来送我们呢）。　　 记忆里，从小到大我们家一日三餐都是爸爸的事儿，很少见妈妈下厨做饭。等我们大点儿了，就帮爸爸洗菜、烧火、拉风箱，锅里的事仍旧是爸爸的。记得从小学到中学，我们家一直生活很困难(当时七口人就靠父母加在一起每月90元的工资维持生活），很长时间每顿饭就只有一个菜。年年冬天固定是白菜、土豆、萝卜“老三样”；夏天蔬菜品种虽多，但我们家常吃的就是茄子炒辣椒(便宜）。尽管天天吃，还是没等饭吃完，菜就没了。记得当时有句顺口溜:“咪嗦啦咪嗦，茄子炒辣椒”，这是我们家最常听到的“歌声”了。 　　35年前的全家福 　　我们姐弟五人 　　姐妹四人 　　因为我是家里老大，自然帮爸爸做饭“首当其冲”。父亲是学政治的(伪满沈阳行政学院毕业），对时事政治非常关心。那时(70年代)，家里唯一的“四大件”(半导体、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就是一个破旧的小半导体收音机了，每天早晨6:30播送中央新闻，父亲总是一边做饭，一边听广播，一天都不落。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我中学毕业，插队去了集体户……。 　　父亲学生时代 　　父亲面食做的好，最“拿手”的是发面饼和千层糕，还有红烧肉、烙糖饼、炸“炉蓖子”。尤其是发面饼烙的特别好，外焦里软，金黄金黄的，既好看又好吃，全家都爱吃(直到现在，大家在一起没事儿切磋厨艺时，都忘不了父亲做的发面饼和千层糕）。每年正月十五，父亲还会用红亮光纸给弟弟做个红灯笼，比买的还好看。曾听母亲讲，父亲自己说下厨就到80岁，过了80就不干了。果真到了80岁，父亲就再也不下厨房了。后来父亲患了帕金森病，母亲说就是因为不下厨房，什么都不干了才得病的(我们都知道，这是母亲一辈子吃“现成”的惯了，冷丁父亲不下厨房，母亲不适应才发的牢骚）。 　　父母在延吉 　　父亲终老于2015年10月4日，享年93岁。终其一生，可谓是“家里外面不得志”！他虽出身雇农，但因是“老小”(只有一个大他十多岁的同父异母哥哥），所以从小生活优越，吃穿不愁，养成了“公子哥”的习惯；并且性格耿直倔强，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认死理儿”。从我记事起，父亲在学校(延边二中)就没受过“重用”，他也经常发牢骚，认为领导都是“势利眼”，对他有偏见。尤其“文革”期间(文革开始那年我11岁），父亲因“右派”问题没少挨“造反派”批斗，曾产生“轻生”的念头，想“一死了之”。 那是1967年，一个寒冷的冬日上午，雪后初晴。父亲托人捎信，把我叫到关他的“牛棚”(学校的一间宿舍)，神情忧郁地对我说:“你是家里老大，弟弟妹妹们还小，你妈身体又不好，以后你要多操心家里的事，别让你妈操心……。”我感觉事情不妙，连问:爸你怎么了？别丢下我们啊！……我哭肿了眼。这时，在外面“放风”的郑焙灿老师(同父亲关在同一宿舍）进来说:小虹快走吧，好像红卫兵又来了。于是父亲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回家再看。我拿着信封便往山下跑(那时我家住北山下，延边二中在山上）。由于那天太阳很足，又正值中午，阳光照射在皑皑白雪上，发出刺眼的光芒，我迎着太阳往山下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一手捂着眼(只欠一条缝儿)，一手拿着信封，飞快跑回家。到家打开信封一看，两个赫然醒目的大字映入帘眼帘:“遗嘱……”我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飞机上(2009年6月) 　　86岁生日 　　刚来长春那年 　　窗外晴空万里，蓝天白雪，阳光普照，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可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父亲走了，我们怎么办？……好在经“室友”郑焙灿老师的劝说，父亲才未走上不归路。那年他45岁，我11岁。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每当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儿或想不开的时候，一想到父亲这一生所受的痛苦和不公正待遇，便一切都释然了。父亲86岁生日那年，儿女们都回来了。寿宴上，当看着父亲因帕金森而颤抖着双手，想说话却很吃力，但嘴角却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时，我很欣慰。我时常想，如果父亲那年撒手人寰，抛下母亲和我们姐弟五人，单靠母亲每月42元的工资，可怎么生活呢？我们还能有今天吗？……　　 父亲这一生活的很累，家里外面处处不尽人意，但却很顾家。所以我一直有个心愿：等他老了，走不动时，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晚年幸福。我做到了，但父亲却因疾病折磨，晚年性格愈加孤僻暴躁，经常无端发脾气，甚至摔东西。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对命运的宣泄和不满，积怨成疾，是任何优越的物质生活都难以代替的。直到去世，父亲都“死不瞑目”。 　　“年轻”时的父亲和母亲 　　说到父母晚年幸福，不能不感谢我的爱人“老丁”(原本不想提他，可妹妹们不同意，说他是我们家的“功臣”) 。的确，老丁是出了名的“孝子”，不仅对自己的父母孝顺有加，对岳父岳母也是非常孝敬。因为父母从兰州回长后，住的是我们新买的一套100多平米的楼房，弟妹们觉得过意不去，商量每年拿点儿钱做回报，可老丁坚决不同意，说:“只要两位老人健在，这个房子就让他们住，一分房钱都不要”，他没有食言。这些年，两位老人的吃、穿、住、行他几乎“全包”了(包括找保姆)。难怪有一次父亲感慨地说:“原以为到长春就住一个郊区的小平房养老，没想到还住上了楼房，又敞亮又款式。都说“一个姑爷半个儿”，老了还真是得了姑爷的“济”了”！在对待老人问题上，老丁始终是三个“小姨子”夸奖的对象！老四(二妹)曾经开玩笑说:“咱妈什么事儿都不管，咱们有事儿都找大姐，大姐都成一家之主了。”在此我要说的是，这么多年之所以能给大家“做主”，是因为有老丁的鼎力支持和付出，没有他做后盾，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底气”！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我们家的大“功臣”！ 　　过年陪老太太打麻将。90岁高龄的母亲头脑清醒，手很灵活，打麻将一点不糊涂。 　　还有在外地的弟弟妹妹们。虽然不在父母身边，却也非常挂念年迈的父母。尤其在深圳工作的老四，每逢过年都大包小裹的给父母带回很多他们喜欢吃的南方糕点；在国外的小妹和侄儿也是回来就带各种保健品(母亲喜欢)；兰州的弟弟弟妹更是有空便回来看望……。可以说，我的父母晚年是幸福的，没有儿女拖累他们，他们不用操心儿女，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在深圳工作这些年，老四几乎每周都与母亲通话，己成习惯。 　　“老疙瘩”在我们姐妹中最聪明、最能干，常年在国外做生意。 　　弟弟排行老三 　　我眼中的母亲。 　　一、整天缝补，为家所累 母亲虽出生官宦世家，但由于生母去世早，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母亲天资聪颖，从小学习好，本来理想是学医(可能是受母亲影响，我也喜欢医学)，但由于继母的原因，只能考取公费的师范学校，做了教师，这是她一生的遗憾。小时候，在我记忆中，母亲除了上班就是去有缝纫机的同事家给我们缝补衣服，不能让我们“露着”……，好像从没见过她洗衣服做饭。我们家一直没有缝纫机，也买不起，五个孩子的衣服靠母亲一人手补是补不过来的。这让我想到：现在大街上那些穿牛仔服的时髦青年，都喜欢穿那种特意磨破的，露肩、露腿、露脚脖的牛仔服，真是感慨万分！如果五十年前就有这种“时尚”，那母亲就不用天天为我们缝补了。 　　我是家里老大，还穿过几件新衣服，身下的妹妹们就只能“捡”我穿小的了。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小学五年级时，因“文革”都不上课，在家除了买菜做饭，就是玩儿。有一次，见到彭昕(时任延边二中校长)女儿(和我同岁，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穿件蓝工作服上衣，翻着白衬衫领子，把我“羡慕”的不得了。整天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翻白领的工作服呢？然而，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因为多年后工作服早已过时了。还有就是第一双皮鞋是马皮的（便宜），黄色，很“扎眼”；第一件毛衣是生毛的，穿上后直“扎肉”，隔着线衣还往肉里扎，那种感觉就像“针扎”似的很难受，但为了“美”也忍痛穿着，妹妹要穿都不给。 　　做梦也想不到，40年后我会开着自己的车带母亲出游。 　　母亲与“小崔说事” 　　二、看书看报，不擅长家务 　　从小到大，母亲给我们的印象是除了上班，周日给我们缝补衣服，其余时间就是看书看报，并且还是个“药罐子”。她从来不收拾屋子，都是我们看不下“眼”了，才把屋子收拾一下。但不管谁收拾完了，母亲回来都要询问：她的书给放哪儿了，报纸放哪儿了？一脸的不高兴。我们家抽屉里没有别的，装的全是药。除去一日三餐，看书吃药几乎是母亲在家的全部生活(当然有时她也会上街买菜，特困时期还养鸡卖蛋……)，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直至父亲80岁那年(她72岁），她才开始下厨房。吃药是在前年(2018年）不知“信”了谁的话，开始不天天吃药了；唯独看书看报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来长春后，母亲也一直订阅《读者》(在兰州就已订阅多年，我们跟她开玩笑说，你都成了“老读者”了）和《参考消息》。有一年《读者》(半月刊)到期没来，她便找送报纸的去要，结果也没给补上(大概是送丢了），把她气得生了一场病，好长时间都没“消”这口气。我们都管母亲叫“书虫”，她若看书兴起，可以一个姿势40分钟到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在那“目不转睛”的看。我们经常跟母亲开玩笑说：“书和报纸要是能当饭吃就好了”。可不管你怎么说，读书看报已经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了，甚至到了饭可以不吃，觉可以少睡，书报到时候不看就“坐立不安”的程度。现在网络十分发达，手机信息更是日新月异。为了说服她上网读书看报，大姑爷特地把自己的iPad送给她；儿子还从张掖给她特制了一个金属支架，结果她只坚持了几天，仍旧继续在邮局订书订报纸，并且每天只要一上床，便戴上老花镜，拿起报纸杂志没完没了的看……。 　　“叫不准”的字一定要“查”个明白 　　躺在床上也看 　　刚玩电脑还挺新鲜 三、为了工作，无暇顾及子女 　　母亲事业心极强。小时候就觉得我们的母亲跟别人的母亲不一样。邻居小朋友的母亲都是洗衣服做饭，操持家务，我家正相反；等长大了，我们也都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母亲仍旧一如既往。 　 1982年我大学毕业了。因为我和爱人都是1978年全国统考的社会统招大龄青年，所以毕业时在学校属地就领了结婚证。当时想的很简单：我们结了婚再去上班，就可以不落“俗套”了。其实我们太单纯了：哪能啊？后来我常开玩笑说:我们补办一次婚礼吧，好把送出去的“礼”收回来些，要不太亏了，哈哈哈……。我结婚的事也提前告诉了家里。可当我们拿着毕业证和结婚证回到家时，只有父亲在家。我一愣:“我妈呢？”父亲无奈的说:“你妈到敦化函授去了。”我当时一千个不理解，一万个不高兴！我是家里老大，又是第一个结婚的，而且又提前和家里打了招呼！母亲都快退休了，怎么还要去学习？难道她去函授比我结婚还重要？这件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家住了一宿就去单位报道了。由于心情不好，原打算去大连旅游结婚也取消了。后来母亲函授学习结束后，给我寄来一封信，还邮来150元钱作为嫁妆。信中解释说我们回来她没在家很遗憾！并祝福我们：工作顺利，生活愉快！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不能释怀。直到母亲这次写完回忆录，我在手稿中看到了她为何当时视我结婚而不顾，执意去敦化函授学习的原因:拿到大学文凭，是她一生的梦想！如果她不去参加这最后一次函授学习，她的大学文凭可能这辈子也就拿不到了。这就是母亲的性格:一生追求上进，为理想而奋斗！ 　　还有就是老二(大妹)的生日，母亲至今不记得。有一次，说起每个人的生日，大妹说她的生日是7月1日，和党同日。我说:“你的生日可真好！”她说:“好什么呀？这也不是我的真实生日”。我惊呆了！原来大妹在上学填表的时候，出生日期填不准，便问母亲，母亲说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夏天。结果大妹就一堵气填了个7月1日。后来7月1日就成了她的“法定”生日了。大妹曾开玩笑说:“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咱妈亲生的……”。后来我问过母亲，母亲说她真不记得了。因为那时正赶上“右派”下放改造，心情不好，哪有心思记这些。我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环境再不好，她也是一个新生命啊，怎么会连自己孩子的生日都不记得呢？可见母亲当时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这也是一般家庭很少有的吧）然而必须要说的是，尽管大妹曾对母亲不记得自己生日“耿耿于怀”，但在母亲年迈后，尤其是在长春生活这些年，她对母亲的关心照顾远远超过我。她一有空就往母亲家跑，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退休后更是为了照顾老妈，宁愿住离父母近的旧房子，也不去住远一点的新房。本来，我们俩人约定轮流看望父母，可经常是还没等我去，她就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不用去了，她已经去过了……。每当这时，我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再就是洗澡这件事。父亲在世时，一洗澡就要大妹搓背，别人谁搓他都不满意，于是洗澡的事就让大妹“承包”了。父亲去世后，她又“承包”了母亲洗澡，半个月一次，从不间断。母亲体重大，而且行动不便，每洗一次澡，大妹都累得几乎虚脱。但她从无怨言，也不和我攀比，一直坚持到现在，这是我对她最敬佩的地方。 　　都说大妹长得像母亲 　　她伺候老妈尽心尽力 　　我和大妹 四、远离世俗，不接“地气” 　　我们家亲戚不多，母亲也很少走亲戚。记得一直到我中学毕业，唯一来我家串门的就是我的堂哥（伯父的儿子）。那时他在内蒙生产建设兵团，穿一身绿军装（没有领章帽徽），令我羡慕不已。（我从小就喜欢军装，但从来没穿过）。堂哥回去后，特意从兵团给我寄来一套绿军装，我爱不释手，穿了许多年。再就是多年后，来我家看望姥爷的与母亲同父异母的小舅和哈尔滨大舅家的表弟。此外，我家再没来过亲戚。（只记得母亲曾去过几次哈尔滨的舅舅家，后来去过沈阳的姨家）。 　　母亲与舅舅在大连 　　我结婚后，母亲偶尔也来我家小住几日。但每次来都是要么看书看报，要么弹琴(我家有个电子琴），很少与“亲家”聊天（她也不会聊“家常”），弄的我都有些尴尬。 　　1993年元旦，我把退休后的父母接到长春，想让他们在长春颐养天年。但由于搬入的住宅小区刚建完，水电设施都不完善，经常停水断电，让他们很上火。于是，在六月份弟妹来辽宁锦州参加“全国电力系统中专中技教学研讨会”后，来长春看望公婆。当得知这一情况后，便回去和弟弟商量，把父母接到兰州和他们同住。父亲本来就“重男轻女”，总认为儿子家是自己家，女儿家是别人家。所以听儿子儿媳一说，便欣然同意去儿子家，结果在兰州一住就是15年。 　　孙子现在美国成家立业，没辜负爷爷生前厚爱！ 　　在儿子家享受天伦之乐 　　年过八旬的父母在兰州黄河边散步 　　说到这儿，不能不提的是:父母有一个好儿媳，我们有一个好弟妹(嫂子)。当时，弟弟和弟妹从大连铁道学院毕业分配到兰州工作没几年，单位给分了一套不足80平米的房子，他们自己住都不太宽裕，父母再去住就更不用说了。当我看到他们把唯一的朝阳卧室腾出来给父母住，他俩搬到没有窗户、白天不开灯什么也看不见的小北屋时，心存无限的感激和欣慰。常言道:儿子孝，不如儿媳孝。父母有这样的好儿媳，也算是“三生有幸”吧。弟弟脾气不好，生活中难免“小两口”吵架。有一次母亲问我:“你说小微和辛玉红吵架，我劝谁呢？”我听后反问道“你说呢？”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说“那你怎么办？”母亲说:“轻了我装听不见，重了我就走开，躲出去。”我当时就给母亲上了一课:你咋这么不接“地气”！可真是当老师的出身——“本本先生”，教科书里不讲这些吧？这还用问，儿子儿媳吵架，做婆婆的不管孰是孰非，首先得批评儿子啊！母亲听后无语。 　　弟妹不仅人品好，字写得也漂亮，母亲很赏识。并且桥牌打的也好，经常参加全国比赛。 　　弟妹与我们相处的很好。 四、酷爱旅游，“讲究”穿戴 　　有一年，我们姐妹三人同去兰州看望父母。返程时途经西安，便带母亲一同游览兵马俑和周边景点，因为母亲酷爱旅游。 当时正值暑假，西安天很热，母亲穿了一件自己缝制的蓝底白碎花布衫，脚穿自己做的布底鞋，拄着手杖。在检票口拿出离休证(免门票)后，便和我们一起往景区走。我们步伐快，没走几步，母亲就被落在后面。当我们回头等母亲时，只见入口处那“一老一少”两个验票员正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起初我还有点儿纳闷，指我们干什么？我们又没逃票。再一看母亲这身“行头”，哪里像“离休干部”？简直就是个“农村老太太”。也许那两个验票员在议论老太太拿的离休证“是真还是假的”吧？我们旅游多半是“走马看花”，拍照完了就走。母亲则不然，凡是看到的都想弄个明白。记得走到武则天墓地时，我们都觉得就是一块大墓碑，上面连个字都没有，没什么可看的，转身都走了。唯独母亲站在那里仰视着墓碑久久不动，我们喊她都听不见。我过去好奇地问：“这墓碑有什么可看的？”她说：“你们不知道，我讲了一辈子《无字碑》，却从未见过“无字碑”。今天终于见到了，我真是感慨万千……”。 　　母亲旅游有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处都会把所见所闻写下来，寄回家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让大家“分享”）。印象最深的是：她上班时，参加过几次延边州教育系统组织的优秀教师到外地旅游。每次她一走，家里隔两天就能收到一封信，父亲看完我们几个抢着看，内容就象散文一样，非常抒情，把所到之处描绘得美丽至极，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我喜欢旅游大概也是受母亲的影响吧）。每到这时父亲就会说：“你妈在家总有病，一出去旅游就什么病都没了”。的确，每次母亲旅游回来，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心情极佳……。 　　其实，母亲不仅酷爱旅游，对于穿戴也很有“讲究”。比如，什么衣服搭配什么裤子、鞋子；同一色系怎么搭配，不同色系怎么搭配等等……。有一年夏天，母亲从延吉回兰州，要在长春转乘飞机。我和大妹一人给她买了一件夏天穿的真丝上衣，让她选一件穿上。谁知母亲挑来选去哪件也没穿，最后是穿着大姑爷的一件针织“老头衫儿”走的(母亲“富态”，很撑衣服，穿大姑爷的衣服很合适)。原因是我们买的真丝上衣与她穿的裤子“不搭”，得配裙子穿；还一个理由就是，在飞机上长时间坐着衣服爱出褶子，不如老头衫“吸汗”，弄得我们哭笑不得(这两件真丝上衣好像从未见她穿过)。 　在我记忆中，母亲有一双皮毛很好、很结实，但几乎没见她穿过的棕红色牛皮鞋；一个黑皮手拎兜用了大半辈子，用到皮面儿都磨白了(不得不说那时的皮革质量真好)；还有一条湛蓝色毛料直摆裙，也从未没见她穿过。后来我上大学时，母亲把这条裙子送给了我。(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学校很少有穿裙子的)。当我第一次(记得是周日)在校园穿这条裙子时，”回头率”还不少。认识的同学都说这裙子真好看，问我在哪儿买的？我说这是母亲的“老箱底儿”，大家都说还是过去的东西质量好，样式也好。我们姐妹四人，母亲在弟弟家住时，我们每次去兰州都免不了给父母买些吃的穿的，但我们买的衣服几乎都没见她穿过。2009年接父母回长春时，母亲足足包了5～6大包的衣服，而且几乎都是新的。我们都埋怨她有这么多新衣服，为什么总穿旧的？猜她怎么讲:“我天天在家买菜做饭，能穿出什么好衣服来？”妹妹调侃说，“难道你还等有什么正式场合才穿新的吗？”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母亲依旧“我行我素”。后来，我们很长时间干脆就不给她买衣服了。有时我跟母亲闲聊调侃说：“你这辈子没穿几件新衣服，不觉得亏呀？”她却说:“亏什么？有就行呗！穿不穿又能怎样？新的还不如旧的穿着舒服。”后来才知道，母亲是常年穿旧的习惯了，穿件新衣服自己都不自在，索性不如不穿。但她对别人穿戴却很会“评头品足”。直到现在，我若穿件新衣服去她那儿，她还会“评论”一番。 　　就是这个黑皮手拎兜，母亲用了大半辈子。用它装工资、装饭盒、买菜…… 五、“宏图”未展，遗憾终生 母亲儿女双全，五个孩子中结婚了四个，她却没做过一床婚被，没给一个孩子介绍过“对象”，只参加过一个婚礼，这在许多中国家庭中是很少有的。她的人生信条就是:任何时候都要自强自立，不依赖他人。母亲个性独立，从不服输。这点对我影响也很大，使我能在很多时候，走出低谷，直面困难，变得坚强。直到暮年她还经常念叨：撒切尔夫人多么多么了不起，吳仪多么多么能干，她自己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原来，她的“偶像”是前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和中国的吴仪副总理。后来，我们便“开导”她:怎么不和那些不如你的比呢？“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总和那些“伟人”比多累呀，能开心吗？久而久之，母亲也渐渐的改变了观念，不总说这些了。就在前两天我去看她时，，给她讲了我刚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撒切尔夫人晚年孤独终老的报道:撒切尔夫人育有一儿一女，但年轻时忙于国家大事，根本无暇顾及儿女，导致女儿与她决裂，远走他乡；儿子也跟她没感情，去了国外。暮年老伴儿又先她而去。她长期孤苦伶仃，想见儿孙都“没门儿”，晚年很痛苦。以致终老时虽是国葬，但儿女都未回来……。不知这个故事对母亲有无心灵上的“触动”？ 父母参加儿女的唯一婚礼 　　我一直有种感觉，母亲一生报负极大，志向高远，是这个“家”拖累了她，是我们这些孩子拖累了她，使她未能实现人生的远大目标，未能像撒切尔夫人、吳仪那样叱咤风云！我甚至想:母亲是否后悔结婚？后悔生了我们这些孩子(因为她的婚姻都是组织介绍的)？所以她的心始终不在家，不在儿女身上，而是几乎都“倾注”在了事业上。连父亲都不得不佩服母亲这股干工作的“劲头”。 　　记得多年前，有一次我从公主岭带孩子回延吉，坐了一宿火车到家却碰到“铁将军”把门。我很奇怪:大礼拜天的家里怎么没有人？正当我背着孩子在门口四处张望时，只见远处父亲推着锅炉房装煤的单轮手推车从对面过来，车上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家俱”，原来家里在搬家。我当时心头一震，怎么就父亲一个人干活儿，我妈呢？(当时我们三个大的在外地工作，两个小的还在上学。)父亲叹口气说：“你妈上学校备课去了”，我顿时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我背着孩子，边抹眼泪边帮父亲搬东西，心想:我妈怎么这么不顾家呢？以她的教学功底，背不背课都没问题。我心疼父亲，大热的天儿，父亲累的满脸淌汗，身上的老头衫儿也湿透了，这情景至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时常想，如果没有父亲的甘愿付出，没有父亲的任劳任怨，我们这个家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父亲不甘如此，和母亲离异了，那我们又会是什么结果呢？不敢想也不能想下去……。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们都大了，母亲也退休了，父亲的“家庭负担”才减轻了许多。难怪父亲老年“发誓”到了80岁就什么也不干了！ 　　这件事直到母亲写完“回忆录”，我才有所释怀。原来当时正值母亲在延吉市七中任高中语文组长，要做观摩教学。她要把这次观摩教学做成全市高中语文教学的典型。母亲生性要强，从不服输；尤其对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工作上从未掉过“链子”。所以，宁可不顾家，也要把工作干好！她做到了:这次观摩教学后来真的成了全市高中语文的教学典范。即使现在，若提及此事，母亲还会引以为傲！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一心一意干工作，一生都为“事业”奋斗的五个孩子的母亲！我曾想:像母亲这样处处以工作为重的女人，本就不该结婚生子才是！那样，她就会大展宏图，也许会向撒切尔夫人、吳仪那样，干出一番事业来。但又一转念:如果那样，哪有我们啊……？ 　　也许这辈子在生活上，母亲“欠”父亲的太多了。以至于在父亲晚年患病期间，足足有十年，都是母亲在陪伴并照顾着，没有一丝怨言。记得父亲退休后说过一句话“你妈干工作比我强，退休金也比我多，我这辈子算是‘白活’ 了”。话中无不包含着对母亲的一种“认可”。父亲离世后，母亲在精神上得到了解脱，但生活中缺少了另一半，难免孤独寂寞。常听保姆说:“你们三天不来，老太太就坐不住了。就问:怎么这两天没人来？”说明母亲真的是老了，连她自己都说以前是“烦”人多，大家都回来她就觉得“闹心”；现在是“盼”人多，因为人多热闹不寂寞。 　　儿孙满堂 　　21世纪的全家福 　　现在的姐弟五人 　　姐妹四人 　　写了这些，好像母亲“不食人间烟火”，“一无是处”，其实不然。她也有很多优点，也有女性的柔肠。如:弟弟小时候淘气，鞋底磨破了没能及时发现，最后脚上磨出了“鸡眼”，到现在母亲想起来还后悔；还有就是我上中学时，在一次参加学校学工劳动中，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回家后母亲见我手脖子肿得很粗，问明原由后就领我去看中医，一个多月不让我干家务活，怕落下“病根”。再就是两个小妹刚毕业时工作没着落，她便四处求人帮忙找工作（其实她是最不爱张口求人的）。更令人叹服的是，母亲花儿养的特别好，枝叶繁茂，花蕾饱满，就连我这个学农的都自愧不如。她总说：如果看到哪个花枝折了，花叶掉了，她就会很伤心，很难过……。(直到现在，母亲家的几盆花都是年年开的很好，尤其那两盆“对红”，叶子不怎么样，花却开了又开。连她自己都说:“这花儿真对得起我。我都没心思养它了，它还开的这么好”！) 　　与远在西北的儿子视频。 　　真不知人老了喜欢什么？这两个新买的手杖不足百元，却让她开心的不得了。 　　爱旅游的母亲到现在依旧是出门儿就开心，而且照相很会摆Pose。 　　母亲今年90周岁，再过几天就可领取政府每月400元的养老补助金了，加上每月近万元的退休金，生活没问题。我常对母亲说:好好活着吧！多活一天，就能把你过去的“损失”多找回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继续和保姆一起生活。住在100多平米的楼房里，光线很好，衣食无忧。只是由于十年前做了股骨头置换，行动不便，出门要坐轮椅。再就是多年的“老慢支”使她动辄痰多咳嗽。除此之外，身体并无大碍。就连去年做完胆囊切除，我们都以为老太太这下子要大伤“元气”了，结果却“有惊无险”，一年后病愈如初。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与众不同”的母亲。尽管我对母亲有很多的“不理解”，但我还是感谢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们一个家！ 　　但愿我的母亲晚年幸福！健康长寿！ 　　最后，要感谢我的三个妹妹为我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建议和照片，谢谢她们！ 女儿: 小虹 2020年6月10日于长春 后续 顽强的生命力 2021年4月，母亲做了股骨头修复手术。由于术后愈合不好，导致卧床，不能下地行走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遭了“灭顶之灾”，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术后一个月，她就闹着要下床，要到外面去，要自己上厕所……。自此，一个刚强了一辈子，喜欢外出，喜欢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从不甘心待在家里，不喜欢做家务的老太太，要与外界隔离，整天躺在床上渡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无异于下地狱。于是她白天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没事就吵着要穿鞋，要下地，要去厕所，要到外面去……；晚上则经常整宿的不睡觉，蹬被子，喊叫……，弄得大家心身疲惫！就连陪护的保姆都受不了她黑白颠倒，经常的吵闹发脾气！有的保姆只干一天就走了。无奈，我们经常是在新保姆来之前轮班护理，或者保姆白班，我们夜班，弄得每个人都心身憔悴！ 作为子女，我们既心疼又无奈。有时甚至想把她送去敬老院，但又不忍心。时至今日，她已卧床两年多了。好在除了精神上的痛苦，还没有多少肉体上的折磨。我经常对她说：比起卧床还受病痛折磨的人，你不疼不痒的，就该知足了，干嘛总是那么闹心呢！但不管你怎么说，都解决不了她的闹心和焦虑，她就是不甘心躺在床上！ 2022年国庆前夕，她突然吐血便血，把我们吓坏了，马上送去医院。结果在吉大一院急诊室抢救了三天，也找不到出血点。最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让我们准备后事。 我们把她接回家，由于不能吃东西，只能喝水维持生命。没想到一个月后，她竟然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又过了两个月，她竟能坐在床上打麻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一个94岁的卧床老人，会在医院都无法救治的情况下，回家靠每天喝点水坚持了一个月，竞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怎能让人不感叹生命的顽强和伟大！ 如今，距医院下达病危又过去了半年多，老太太依旧健在。除了每天依旧闹心，叫喊，精神空虚外，生活还算正常。只是记忆大不如从前，经常是刚说完的话马上就忘了，但头脑依旧清醒。 这就是我的母亲，老了也与众不同，还能创造生命的奇迹！ 后续于2023.05.14母亲节！ 　　今天是2025年母亲节。一年前的今天我写了此文的后续，当时根本想不到也看不出来再过不到半年，母亲就会撒手人寰。 2024年10月4日（阴历九月初二）凌晨，母亲在意识刚刚模糊的状态下停止了呼吸（此前意识一直都很清楚），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95岁。用老话说：到寿了，盖棺论定。 至此，我的美篇也将画上句号，再无后续。 我将以此为纪念，在每年的母亲节表达对母亲的怀念。 终止于 2025.05.11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