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奇方万代传，思古弥新一脉延 — —杨氏外科溯源小考

蓼汀廬主人

　　吾湖西南多山，承天目之势；沿东多流，依太湖而行。山水青丽，钟灵毓秀。早在元时，诗人戴表元便有诗赞：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港流。行遍江南青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如此诗境，映衬怎样的美景？沿东苕溪走向，出南郊，过岘山，有碧浪胜景，湖面如镜，浮玉映辉，千帆远扬，远山如黛。再往南，道场晓霁，何山瑞霭，山水清幽，引人入胜。此途历代文人皆慕名游览，诸如韦景先、颜真卿、陆羽、苏轼、刘伯温等皆游历于此，诗咏题句，数不胜数。

晚清时，一僧戒德，志云游。过湖上，神往道场、碧浪美境。效仿前贤，驻锡皈云。赏景之余，清修念佛。戒德师又通岐黄，尤精外科。疮疡痈肿，药到病除。晚清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师慈悲为怀，菩萨乘愿，大开方便之门，于皈云禅院为当地百姓诊疗。医术高明，医名远扬。道场浜中，有明末费贞娥之宗裔，故而“费”为大姓，其中有一费姓子，深爱医道，苦不能学其精髓，闻戒德法师医术如此高明，决心拜在门下。师见其勤勤恳恳、聪颖过人，便教他治病活人之术。越数年，费姓子秉承戒德师之衣钵，能独当一面。此时法师时至年暮，自知将要往生，将其经验密藏，修炼升降膏丹方药之手抄本，传于费姓子。此本修合升降膏丹于外科疗效显著，又秘而未宣，故取名《方外奇方》。一次，大钱口五湖散人费大鳌，外科名手，然其医理及方脉稍欠，故于下昂吴古年夫子处深造。古年夫子儒医也，不仅医理深熟且著述颇丰。为世少有之通才。晓五公幼时，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深得吴古年器重，平素教他经史子集，医卜星相。一天于吴家学习，遇五湖散人费大鳌先生，成为同学，两人谈古论今，相识恨晚，成为莫逆之交。切磋医理、共研丸散修合之术，他认为同学凌晓五心胸开阔，才华横溢，便把云游僧戒德法师所传秘学《方外奇方》抄本示之，并让其转抄存念。认定凌晓五得此必能发扬光大，造福病家。得此秘本凌晓五公则如获至宝，照方修合施治，颇有效验，什袭珍藏。

清末甲申之际，晓五公避难新市之东新开河时，太平天国苏州李忠王、湖州杨慕王，皆闻名延治。枪林弹雨，金创枪伤，尝以活鸡皮及桑根白皮，缝补刀伤，头颈用麻醉药，剖挖中枪子弹，皆得此书膏丹之力。

凌晓五（1822—1893），讳奂，原名维正，字晓五，以字行，晚号折肱老人。世代行医。凌奂生来体弱多病，早年便放弃科举功名学医济世。自幼酷爱读书，家中珍本藏书逾万，著有《饲鹤亭藏书志》，有腊年典当新裘，易越林上人旧藏珍本之美传。晓五公得古年儒医之真传，不仅医术精湛，且于佛经、道藏等均有研究。男妇大小方脉，以致疮疡损伤诸科无不精研。求诊者趾错于户，治病多效奇，生死一言可决。妇竖无不知，皆称“凌仙人”。求学者络绎，门生百余，诸如苕中七子之一俞叔刚，长超朱皆春，湖城蒋杏泉、李季青，胞侄永言等皆当时名医。晓五公医学著述亦丰，有《本草害利》、《医学传薪》、《饲鹤亭集方》、《校正六科良方集要》、《凌临灵方》、《方外奇方》等，皆为其代表之作。

《方外奇方》又名《外科方外奇方》，获抄于五湖散人云游僧所传秘本，效验非凡，一派正宗。晓五公五十一岁时，得环跳痈疼痛难忍，古来医者多不医自家之病，遂命内弟李蓉青表母舅宗莲延请菱湖镇外科名医费杏林先生至郡诊治。费杏林为费氏后裔，与费大鳌同支。早年就知凌氏于宗人五湖散人处获有费氏抄本《方外奇方》，家中诸药齐备，故不带药箱。一者证揣云游僧所传秘本，二者倚技傲才，云：路途颠簸，不必带药箱，想凌家世医，必有戒德大师所授之妙药。经询，果然有之。治病毕，寒暄谈天，晓五公谈及当年与五湖散人同窗于吴古年门下，相交莫逆，获抄云游僧秘本《方外奇方》，说到此，示其凌氏抄本《方外奇方》请杏林公过目，为其指正损益之。费杏林看后，果然为云游僧戒德法师所传秘本。凌氏所用外科用药均出自此本。

晓五公大公无私，拟刊行此本，俾使医家更好传习外科制药秘诀，不使泯灭，以便治疗疮疡获得显著疗效。凌公门人长超山奚家汏外科世医朱宝纶先生长子朱皆春，家传方药亦丰，晓五公命其将《方外奇方》抄本与朱家祖传膏丹对比校正，去芜存菁，增益除害。新稿初成，凌公却驾鹤返天。越数十年，古越裘吉生先生迁居杭州，创立三三医社，出版名家医学典籍，裘公早闻吴兴凌晓五公有皈云禅院云游僧秘传抄本《方外奇方》，故向同好、凌公门人四明王香严说明其意。王香严遵先师遗命，请弟子沈仲圭重抄，邮寄杭州三三医社裘吉生先生校勘，稿成。名《外科方外奇方》。排印行世，公诸同好，不私密藏，勿致淹没。

《外科方外奇方》四卷，妙方甚多。如记载升降药炼法，其围药消散，提脓祛腐，神效奇验；生肌收口，敛疮收胬，别有洞天。其中多数出云游僧所传秘本，又经晓五公改良从益，其中十面埋伏散、收胬黑龙丹、神效牙疳散为重中之重，每每学生求教，晓五公必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的传授。但凡过于门下，必知此筭种药散的合制。故朱皆春、李季青诸人皆谙此道，同门师兄弟皆以此为证。晓五公还熟谙升降丹药的修合与炮制，每每学生出师，必以此相传。

湖城近郊塘南后浜㘰名医李梦莲，精内外方脉，尤擅外科，其升降吊丹配伍及炮制，精其用法，药到病除。为乡里所知。同邑咏仙先生知其医术高明，十六岁时拜他门下，学习各科理论，方药炮制。咏仙先生为人勤奋，天赋异禀，学习年余，便知各科要点。未到年半竟把常用方剂了解的深透之极，梦莲公诧异，知其禀赋及好学，学徒未满却先传秘方，十面埋伏散、收胬黑龙丹、神效牙疳散等尽在其中。然咏仙先生跟师三年未竟，梦莲公突然撒手人寰，乘鹤西行。天意如此，咏仙先生却深谙师传秘法。

师殁，咏仙先生凭借自生聪慧勤奋及先生所授秘方，于东门城门口圣堂湾悬壶开业。由于内外合治，疗效确切，开诊不久即四乡传闻，名声大噪，当时圣堂湾河滨停满了星夜载病人看病的船只。

杨咏仙（1897—1979），享年83岁。字天喜。医风严谨，深受病家爱戴。开业未久，名声远播，行医临证五十余载，临床经验极其丰富，由精刀圭。所生年代清末民初，时局不稳，民不聊生，故而天喜公凭借自己丰富的临床经验以及对药性的了解，在不影响药效的同时，改良药方，尽量亲民。思路独特，方法多样，在先师所授的基础上，不断进取，吸收诸家所长，屏弃惊奇怪绝、贵重稀世的陋习，独创外科一路，深受业内病家赞赏。逐步形成“湖州地区杨氏外科流派”，成为杨氏外科的创始人。

橘井泉香，杏林春暖。天喜公德艺双馨，自创一脉，门生百余，桃李芬芳，如今花开四代，薪传永年。

蓼汀庐案：

余平时喜好中医中药，毕业之初，跟随徐惠平先生学习外科用药的炮制与外科用药的配制。如十面埋伏散中多味药材的炮制，诸如蜈蚣、殭蚕、蝉衣如何炒焦，乳香、没药怎样处理可使其酥脆易碎，易于研磨混合等等。口传心授，微妙至极。一日，于旧书肆见到民国版《外科方外奇方》，阅读之余，发现与《杨咏仙医案》中的炮制雷同，再细细阅读里面方药，多处与其相似，特别十面埋伏散，方中所用：乳香、没药、蜂房、蝉衣、天虫、全蝎、蜈蚣、银朱、麝香均同，更巧的是，方组所用剂量也一模一样。另外，收胬散（收胬黑龙丹）、升生肌（九一丹）、生肌散、神效牙疳散、太平散等诸药药方亦同。咏仙公授业于李梦莲先生，曾述其外科用药多数源于李氏所传。以此推测可见，李梦莲先生所用方药，皆出自于凌公所授的重点。

又，杨咏仙先生生于1897年，卒于1979年，享寿83春。据朱承汉先生《湖州文史》第五辑，“湖州中医往事”一文叙述：十四岁丧父，后二年从吴兴后浜㘰名医李梦莲习医，发奋勤学，三年未竟。师殁。可推断天喜公十六岁学医，初学时为1913年，李梦莲先生卒于1915年。据杨泰生先生回忆，李梦莲先生世寿花甲左右，其父随其习医两年，可推断李梦莲先生生于1855年左右。又，凌晓五先哲出生于1822年，卒于1895年，享寿73春。由此可推断凌晓五先哲33岁时，李梦莲先生诞生。待李梦莲先生成年学医时，凌公五十岁左右，年富力强，正是传薪最佳时。可以推断李梦莲有跟随凌晓五学习之可能。

再据泰生先生回忆：其父于东门城门口圣堂湾悬壶开业之初，遵循师传秘法，升降吊丹的炮制、外用药的修合，必亲力亲为。抗战时期，东门老宅毁于战乱。迁居城内，因租用湖郡绅士沈谱琴房屋开诊，炮制升降药物易火有毒诸多不便，故取新市俞海门所制售的升降吊丹使用。又记得文革时下乡医疗，在后林诊所，药橱柜中有十面埋伏散、白灵丹等我杨氏外科同名的药瓶，不解，其时有一家住秧宅，名杏村的老先生说：吾师出李梦莲，与令尊是同门师兄弟。说明李梦莲行医授徒在湖郡东乡一带，与上述诸名医足迹颇类同。

依以上两种述说，推断李梦莲先生可能师承凌晓五先哲。若此说成立，那么杨氏外科之外用方药渊源于云游僧外科秘籍抄本《方外奇方》，比较肯切。

追溯渊源，以赞诵德：

碧浪皈云戒德因，

传方施术世奇珍。

奂得刊印传心迹，

梦受延薪万代津。

岁月时迁，依据模糊，浩瀚文字，损佚无穷。推断历史，正误无度，方家指正，有待归元。

附注：

本篇考证得到杨泰生先生、程祖耀先生的指导，特此感谢。

本篇参考书目：

1.凌晓五《外科方外奇方》

2.李毓璠《清故资政大夫二品封典凌公晓五行状》

3.沈仲圭《方外奇方序》

4.凌咏《方外奇方弁言》

5.宋鞠舫《吴兴中医先正事略》

6.《湖州医学史》

7.《湖州文史》第五辑

8.《杨咏仙医案》

9.《杨泰生临证经验集》

鄉老耆宿譚建丞《吳興清遠圖》描繪道場、碧浪美景，想必皈云禪院隱藏於古木之中

道場山麓道場浜雪景

《門牆桃李》楊詠仙先生與諸門人合影

本文創作之時，太先生指導圈讀《方外奇方》

炮製貴細藥材研粉所用銅船（晚清時期）

水飛、研磨混合使用的研鉢（嘉道時期）

外科常用散劑（藥瓶年代清至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