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蛤蟆酥

大漠独行

<p class="ql-block"><b>  如果不是北方人,估计不会知道“蛤蟆酥”是什么。我说的“蛤蟆酥”是一种香瓜,外皮青绿色,有深浅不同的花纹,像青蛙身上的花纹,因此得名。“蛤蟆酥”瓜的特点是大,甜,面,酥倒是没有感觉,也许小村人把“面”当成了“酥”,这是最初的记忆。</b></p><p class="ql-block"><b></b></p> <p class="ql-block"><b>  有时想一想,生活中的好味道,似乎是在人童年的时候就长进生命中,从此不再离去,伴着人们一生。特别是随着岁月的老去,那一份份味道越发醇厚,割舍不下,其他美味珍馐不可替代。</b></p><p class="ql-block"><b> 蛤蟆酥瓜对于我们那一代小村人是一生的记忆,每到新瓜上市,都会想起那憨朴的,大大的,蛤蟆一样绿色花纹的香瓜。我们的童年,应该是伴着饥饿度过的,每年生产队分的口粮不够吃,大人可能忍一忍,空着肚子睡一个晚上。可是,成长中的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瓜果蔬菜,能填饱肚子就好。当然,瓜是奢侈品,蛤蟆酥瓜那就是顶级美味了。</b></p><p class="ql-block"><b> 个人家种瓜的不多,仅有的土地,以粮食为主。解决饥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乡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生产队每年都种瓜,品种杂,用的瓜籽都是上一年在瓜地里选的。用现在的理念看,品种退化是不可避免。也许正是那样的种植,没有太多人为因素的干扰,才成就了瓜味的醇厚。“偷瓜”,在生产队那会儿不被看作什么不光彩的事,为了孩子,家长们也就铤而走险。要说危险,故乡偷瓜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却从没听说谁受过什么“惩罚”。困难的日子,乡民们都能理解和体谅,“青瓜裂枣,谁看谁咬。”这是乡民多年形成的乡俗,今天评价,可能更有几分人文性。父亲绝不是偷瓜的高手,有时看邻居家的孩子都在吃瓜,迫于无奈,也会偷过一两次。那时,我们都在熟睡中,母亲或是叫醒我们,闭着眼睛咀嚼香瓜,那香甜的味道在梦里乱跑。或是我们一觉醒来,几十斤香瓜放在屋地上,各个诱人,喜胜节日……</b></p><p class="ql-block"><b> 生产队分瓜,是夏天里小村比较隆重的事儿。村里广播早早通知,或是队长挨家挨户通知,总之,分瓜之前的宣传振奋人心,特别是孩子们,多数时候都要奔走相告。摘瓜到分瓜,应该是有些故事的,但那时我们都很单纯,没有想是不是好瓜都被管事儿人挑走了?也好,那时腐败绝对没有现在严重,所以,回忆起来都是纯粹的美好。我们只管挎着大筐,站在小山一样的瓜堆旁,闻着浓浓的瓜香,不停地咽着口水。当然,孩子们,或许大人也是一样的,都希望分到又大又面的蛤蟆酥。等待分瓜的孩子们脱下衣服,顶在头上,遮挡炎炎烈日。流着汗水,或抬或挎,总算把几十斤香瓜运回了家。小村,那几天成了香囊,浓烈的瓜香,像炊烟一样,在小村缓缓飞翔,一同飞翔的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妇女们轻快的谈话声,男人们高八度吆喝牲畜的声音……一个个香瓜,把生活染香,把心情浸甜,把一个个夏天变酥。农家的好日子就这么简单,在简单中,人们享受生活的美好。</b></p><p class="ql-block"><b> 在孩子们吃瓜的同时,母亲们是要选一些瓜籽,首选当然是蛤蟆酥。下一年,在自家的园子里挤出一点空地,种上几垄,让孩子们对夏天有个盼头。一个个盼头串起来,孩子长大了,走出了小村,走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离小村越来越远,可是,他们的行囊中从不缺少瓜香,正是那浓烈的瓜香,让游子在流浪苦涩的岁月中汲取力量,一步一步朝前走。</b></p> <p><b>  吃出蛤蟆酥好味道应该是参加工作,当了教师以后。</b></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span></p><p><b> 这是鲁迅《故乡》中描写闰土的一个经典画面,不知为什么,每每读到这段文字,都会想起小杨,是他看过瓜园?是他和闰土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还是我对故土不能释怀的情结?小杨家种瓜在我知道之前应该有很多年了,瓜园应该是伴着他的童年岁月。一年暑假,我应家长之约去参加一个宴会,路上遇到小杨的父母,小杨父亲早有耳闻,乡民都叫他“八哥”,在小村也算是名人。叔伯兄弟介绍后,八哥对我格外热情,给我们拿了十几个纯种的蛤蟆酥。不好意思独享一个,我和弟弟吃分吃,大、面、甜、沙,靠近瓜皮的一薄层很脆,那是我吃过的蛤蟆酥中最甜的一次。那时,我才理解了为什么乡民叫它蛤蟆酥。之后不到半年,八哥意外去世,他的儿子小杨成了我的学生。</b></p><p><b> 小杨的成长并不顺利,父亲去时候,他把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如何赚钱上去了,所以初中读书并没有全力以赴。读师范时,由于感情上的纠葛,读得马马虎虎,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去外地打工,成家,离婚……最后投奔同学去了东莞,在同学物流公司打工。这个过程,老师这个角色很尴尬,不能放弃,又无法挽留。记得有一次在小镇街上相遇,他握着我的手,说看到我就想抱在一起大哭一场。我知道,说这句话时,他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又无人倾述。那时,我真的希望他能趴在我的肩头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没有!他终于还是抬起头,消失在尘世的街头。记得他去了东莞以后,我放心不下,知道他是一个有想法,不安分的孩子,凶险的江湖什么都可能遇到。我嘱咐他有两件事千万不能突破底线,一是走私,二是贩毒。果然,他打工的公司因为走私被关闭,那时,他已不在那个公司了,躲过一劫。</b></p><p><b> 有一次和儿子说起蛤蟆酥,儿子是有印象的,不过儿子的记忆中,蛤蟆酥的苦涩成分居多。儿子比小杨小五六岁,那时小杨常在瓜园,对于瓜的生熟了然于胸。儿子第一次去瓜园,摘了一个生瓜,可想而知,满口苦味记忆多年。想想,蛤蟆酥加上苦味似乎更完美,那是生活真实的味道。我们记住的可能都是它的甜,但是,苦是客观存在的,它是甜的一部分。乡民教育孩子都会说:“没有苦,哪有甜?”是啊,小杨快四十的人了,人生差不多过半,苦尽甘来,这不仅仅是我不变的祝福,也应该是小杨生活的追求。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希望那些追梦的孩子都能心想事成。</b></p> <p><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每到瓜园飘香的季节,我都会想起蛤蟆酥,想起远在他乡打拼的小杨。同样安静的瓜园,同样撒满月辉,同样站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不同的是,少年没有戴银项圈,取而代之的是MP3。少年手里没有钢叉,眼里也没有猹,只有远方朦胧的月夜……“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小杨播放器漂出成龙的歌声,整个瓜园有了暖暖的力量。</b></p><p><b> 如今,小杨的儿子开始读初中了,又到了他当年不安分的年龄。小杨没有让我分享孩子成长更多的幸福和快乐,我知道他既当爹又当娘,忙于工作,忙于生活,苦辣酸甜,体会得最为深刻。或许,孩子的成长有更多的苦恼,他要一个人扛,让我清净清净。小杨的儿子应该是没有见过故乡的蛤蟆酥,他们味蕾的记忆中更多的应该是芒果(有一年,小杨在南方给我寄过两箱芒果),是荔枝,是山竹……我想蛤蟆酥的味道在小杨的孩子成长中不能缺失,那是爷爷的味道,那时故乡味道,那是成长的味道。</b></p><p><b> 香瓜大量上市的时候,喜欢逛市场。见到蛤蟆酥时,有着说不尽的喜悦。样子没有变,大大的,蛤蟆一样的绿色花纹。价格应该是以前的几十倍,但是,味道丢失了。面、沙没有变化,甜、脆绝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仅有的一点甜味,咀嚼中寡淡似水,远没有从前蛤蟆酥醇厚的味道。失落之情,像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孩子,兴匆匆跑到近前,却是一场误会。</b></p><p><b> 有一个想法,退休后,租半亩田地,种上农家蔬菜,特别是种上蛤蟆酥,因为我的孙辈们成长需要它的滋养……</b></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图片来自网络</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2020.06.28</b></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