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小说）第八章

岁月静好

撰文：全小琳

第八章

北方的秋，与南方的秋一样，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北方的农民，与南方的农民一样，具有质朴，淳朴，憨厚，勤劳的特征。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写道：因为我爱我的父母，所以我爱着天底下所有人的父母。因为我爱我的妻子，所以我爱天地下所有的女人。因为我爱着我的孩子，所以我爱着天地下所有的小孩、、、、、、

北方的农村，一望无垠，一片金黄色的世界。微风中，飘来玉米高粱大豆的清香。笔直的公路四通八达，高大的白杨树像哨兵一样的挺立在那里，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树叶了，还有那一片一片的枣林，石榴树，结满密密麻麻诱人的果子，，，，，，难怪著名爱国诗人艾青会写下《我热爱这一片土地》：为什么我的眼里深含泪水？是因为我爱这个片土地爱得深沉。此时此刻，夏秋和马芬站在浩然家的田间地头，夏秋又怎么不会饱含热泪呢？这是浩然的至亲，这是浩然从小劳动并长大的地方，这块土地养育了浩然；因为这里有浩然生长过的痕迹，这一块土地对夏秋来说，是如此如此般亲切。她记得浩然曾经告诉过自己，浩然家三弟兄一个妹子，大哥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大哥和大嫂与父母不亲，最严重的是撒泼的大嫂不认自己的婆家母亲，气得自家父亲打了懦弱的大哥一耳光后，大哥大嫂彻底与自家父母断了来往，二哥年纪轻轻，为了改善家里经济状况在煤矿里干活瓦斯爆炸离世了，唯一的妹妹为了照顾父母，嫁到了邻村。可以说，在中国农村，为了供养一个大学生，很多家庭都牺牲了其他兄弟姐妹的读书机会。浩然，正是有了父母，离世的二哥，早嫁妹妹等人的牺牲，才有了浩然走出农村，考进大学，最后成功考上公务员的命运蜕变。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浩然一直那么懂事，早熟，稳重，这也许就是印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浩然通过知识，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与命运，但是他的身上，注定刻下了原始家庭各种烙印，他应该是这个大家庭里的顶梁柱，全部希望与寄托；也可以说，这个原始家庭沉重的负担，应该一直是浩然的责任。他年老的父母，一定得靠浩然赡养；他唯一的妹妹，一定要靠浩然去隔三差五的接济。这也是中国许多从农村家庭走出来的孩子，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写照。

记得浩然曾经告诉过夏秋，如果当年不是为了供浩然读书，二哥不可能去煤矿挖煤过早离世，二哥离世时才22岁，没成家也没有一男半女。妹妹现在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三岁，小的一岁，妹夫是一个厚道的庄稼人，浩然在外面上班，妹夫农忙时节就会给父母帮帮忙，干了浩然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干的事情。每年春节，浩然都会给妹妹的两个孩子一人一千块钱做为压岁钱，年年如此，浩然对夏秋说，他会这样一直做到妹妹的孩子18岁。想当年，妹妹读书比浩然更厉害，懂事的妹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浩然，这也是父母的意思，在农村，父母更看重男孩的成长，觉得家里的男孩有出息了，这个家庭就有希望了。在那些贫穷的家庭中，贫穷的年代里，又有多少家庭，让他们的亲情更紧密结合起来了。

夏秋记得浩然还说过，浩然八九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去地里下地。夏秋的脑海里 ，有一个八九的小男孩，充满稚气般的浩然形象，扑面而来。哦，浩然，生活让你过早的经历了历练，磨练，苦难，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以后我们共同的日子里，疼爱你怜惜你。夏秋的心是沉重的，她心里是满满的疼爱与怜惜，可是夏秋的力量又是如此如此的渺小，无可奈何，没有更好的办法。夏秋自认为自己就是尘世间一粒尘埃，小人物的思想感情就像尘世间的一滴水，冒一个泡的响声都没有。而浩然，他的家人，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平凡的人的生活，在有钱有权的人面前只是一句话的作用，就可以轻易改变命运。而平凡如我们的人，却是一辈子的忧伤与牺牲。

马芬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娇气，虽然她是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的天之娇子，她一点都不摆架子，富有同情心，助人为乐。她虽然很现实，但是马芬干起活来，可是动了真心的。这是夏秋最喜欢她的地方，世故而不做作。

夏秋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姑娘，家庭身世也与浩然相差无几，正是因为从小有了劳作的辛苦之体会，她才发奋图强，努力学习，从而通过读书考进了与浩然一样的大学，她由此也相信了当年老师的话：读书，是为了自己，在未来遇到更好的你。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遇到了优秀的浩然，这个优秀，指的是才华与人品，与家庭条件无关。

能考上985重点大学，无疑是有才华的；能考上公务员，无疑是有才华的；能得到领导的肯定与认可，无疑是有才华与人品的。

长途跋涉虽然比较辛苦，但一想到能看到年迈体弱的父母，能看到心爱的夏秋，能看到家乡那一片片熟悉的田园风光，能呼吸到那新鲜空气。浩然马不停蹄的一路飞奔，来到田间地头，来接夏秋。他披着一层金色的阳光，高大的身影呈马步似的站立，他缓缓而来，面带笑容，一张饱满的脸膛有棱有角，头发是细细密密柔软式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浩然张开宽大的怀抱，在天地间对夏秋微微一笑，因为这个微笑，夏秋等了很久。等待是一生中最幸福的甜蜜；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是举杯前莫名的伤悲；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筵席；是不可饮，不能饮，也要拼却的一醉。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充实的季节，也是淡泊、宁静、惹人相思的季节。自然界的万物，经过了春天的勃勃生机，经历了夏天的繁华茂盛，不再以受人赞美为荣，不再以受人宠爱为乐，默默地奉献、默默地充实、默默地接纳人类的愁思、默默地归依大地准备经受寒冬的洗礼。北方的秋天，不是萧瑟的代言，一眼的绿意包裹，所有的花儿，似火，似画，争芳斗艳地盛开着，与其说是到了落叶知秋的季节，不如说是花开正艳，恰好时。北方的秋是静姝的、安宁的，它的到来几乎毫无预示，生怕惊扰了谁的美梦。它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树间枝头，窗前檐下，躲躲藏藏的，像初涉人世不知礼数的小孩子，羞涩而胆怯的回避着人们的目光。

在田间地头走一走，看看老家那百看不厌的田园风光，闻一闻带着泥土味道的稻花香味。此时华北平原的景色，正值从秋分到立冬季节转换之际，透过寒露的频频催促，大地的鲜明色泽，已经逐渐由绿意转为黄韵。无论是生长于地表的稻子，或是高耸参天的树木，类皆如此。它们总是依循着四季循环的法则，积极地准备换穿黄色秋装。黄韵，是秋天的颜色，也是水稻的风情。从七月的水镜倒映、白鹭点妆，到九月秋分时节的淡黄薄敷，以至于十月初的黄泽扑地，水稻一生的风情，已在时光的不断流转之中，挥洒了一幅秋收、冬藏的图景。无论它是一次写实的田园即景，或是一幅抽象的印象派画作。

秋季是水稻成熟的季节。水稻赏秋而不恋秋，在秋高气爽的宜人季节中，一鼓作气地向成熟迈进。田野遍地一片金黄;树上的叶子，不断地改变着颜色，逐渐变成深红色、粉红色、淡红色、金黄色、浅黄色、淡黄色、橙色……呈现出五颜六色。从初秋时的水稻开始孕穗、抽穗、扬花，稻花密密集集，层层叠叠，没有丝毫艳丽的色彩，张显它实在、朴素、内敛、沁人心脾、饱含希望。到金秋十月，天高云淡。饱满沉甸甸的稻穗垂下头、笑弯了腰。在轻柔秋风吹拂下，缓缓变换着自己的颜色，绿海逐渐变成了金色的海洋，和灿烂的阳光融为一体，为大地绘就了一幅迷醉人心的画卷。

浩然与夏秋站在田埂上，十指紧扣。仔细地打量着这一望无际的稻田，风吹稻浪滚滚，恰似金色的海洋波浪层层叠叠。 经历了春耕、夏育生长的稻田，一缕缕稻花香传来一份份喜悦，农家人把早已磨得锃亮的镰刀拿出来瞧一瞧，期待着开镰收割水稻的日子早点来。

老父亲看着丰收在望的稻田随风一波波地金浪滚滚，稻花香扑鼻沁人心脾，一脸喜悦。回到村里，遇到其他村民，笑呵呵地说：“今年稻田好收成噢。”那份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农家人容易知足，丰收的喜悦是田地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父亲发现浩然喜欢在他种植的水稻田边转来转去，他也走过来，他高兴地跟浩然说：“今年的稻谷长势喜人，禾杆长、穗大，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肯定是个丰收之年。稻怕寒露一夜霜，也怕大的寒露风。”见到父亲对自己的辛勤劳动，即将结出丰收的成果的那种喜悦之情十分理解，也理解父母眷恋老家这片土地之缘由。

此时来了一大群麻雀，它们肯定是来偷取稻谷的。麻雀鸟儿叽叽喳喳兴奋不已，时而落在稻秧上衔走一串稻谷，时而信步在空旷的田野悠闲漫步。浩然一声“喔呼儿”，惊起鸟儿四处腾飞，稍停片刻，它们又来衔走了一串稻谷。老父亲说“由它们吃吧，它们也吃不了多少。” 父亲的慷慨让浩然吃惊。稻子、麻雀、农夫三者，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生物链。农夫种稻子，麻雀吃害虫，保护稻子也偷吃稻子，稻子养活人类。稻子由光秃秃而绿油油而金灿灿，这是所有生命沿袭的轨迹，人类也不例外。就像此刻的老父亲与浩然：子又有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是一片神圣的土地！

金秋稻浪滚滚。其实，稻子的使命并非在于其生长的过程中妆扮自然，而在于其滋养生命的新生。这一种死亡与新生的转换，数千年来不可或缺。缘此，稻子才叫稻子，并叫了千百年。稻子以自己的倒下为人类的站立奠基。稻子骨肉分离，被分割成稻茬、稻草和稻谷。稻谷脱胎换骨变成一种称做米的物质，空气一般滋养着人类和人类源远流长的历史。一粒米置于手掌上，无论凸立于一哪一条纹路，都可以温暖着每一个人。一粒米是稻子献给人类的庇荫，是一种温暖的光泽，营养着人类的肉身和灵魂。

稻田里，那一株株饱满的稻穗充满着成熟的喜悦，弯着腰，躬着背，低着头，它好像是成功者谦虚的楷模。秋风一阵阵吹拂着我的双颊，也吹拂着稻穗。挨肩擦背的稻子就连片摇曳，似大海中翻滚的绿色波浪，起伏有致，层层推进，让绿色的生命翻滚在天地间，滚动在我的心田里，酿造出甜蜜幸福的浆液，带给我们心灵淳厚的享受。那稻子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仿佛动听的天籁，带着一股成熟的气息，和着丰收的希望在田畴上袅袅弥散。这仿佛是一块神奇的画布——大自然，精心用粗细不一的线条，五彩缤纷的颜料，勾画出一幅又一幅美得动人，色彩斑斓的图画，让人心旷神怡。

北方的秋，家乡的秋，是迷人的秋。在葱茏下收获，在金黄里淡淡地留香。绿叶簇拥着，流泻一张张素颜，桂花树下沐浴满衣香，硕果中展露幸福的笑靥。秋收了，村庄里、田野上，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乡村振兴，中国农民丰收节，给田野，给乡村带来了希望。辛勤耕耘，朴实无华的父母和乡亲们，他们不惧严寒酷暑，不怕风吹雨打，不贪图安逸享受，艰苦奋斗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浩然。做人的人品就应该像这家乡田间的稻穗一样：谦虚的人总是低调的；虚怀若谷的人总是朴实无华的；能够为民服务，心中装着人民的人，才会沉甸甸的弯下了腰——有空常回家看看年老体衰的父母，看看这一块滋润着人们生命的土地，这既是物质的馈赠，也是精神的馈赠。

这位农民的儿子，他回来了。带着农民特有的质朴，淳朴，憨厚，勤劳来到了田间地头，这一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这一块他挥洒青春过的土地，这一块他流过汗水的土地，这一块见证着他成长的土地。像极了徐志摩笔下的《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来了

正如我轻轻地走了

我轻轻地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了

我挥一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新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心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