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苇鹀

大漠独行

　　拍摄苇鹀有两个年头了，在此之前，我对苇鹀这种小鸟一无所知。好像是有一年冬天，去查干湖拍文须雀，她们出现在我的镜头里，当时不知道她们叫什么，把图片发到朋友圈，热心的网友给出了答案，没过多久也就忘记了。这样看来，她们是留鸟，我的家乡应该是有她们的生存空间。几十年的岁月，我竟不知道家园里有她们存在。她们实在是太平常了，没有高颜值，没有婉转的歌喉……这样一种寻常的小鸟，能够让人记住她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就在苇鹀很快走进我记忆的荒芜中时，乡村的朋友为我找到了她们的巢穴，朋友用手机把图片发给我，那是绝对的抓拍（手里攥着一只小鸟），这样的图片，一定是委屈了小鸟，也让人心痛。出于关心，也出于好奇，我问朋友如何捉到了小鸟？朋友有几分兴奋：“太傻了，在你身边，就是不飞，是我用手捉到的，这样的鸟可不可以拍？”在朋友眼里，能够走进镜头的鸟，都应该是漂亮的鸟，像苇鹀这样平常的鸟不值得一拍。

几天以后，我走近了苇鹀的家园。姜家甸草原，是有一些名气的。苇鹀选择在那里安家育雏，是那里食物资源丰富，平时少有人去，相对来说安静，适合雏鸟的成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苇鹀，被震撼了。不是她们的容颜，不是她们的歌喉。是勇敢，对！是勇敢。当人走进她的巢穴，雄鸟就在人的身边做受伤状，像是两只翅膀断了不能飞翔，只能奋力扑腾，极力想把人引开，以保障雏鸟的安全。我的朋友就是这样捉住那只苇鹀的，他所谓的“傻”，其实是勇敢啊！或者说是动物的本能，她们哪来的勇气，面对强大于她们百倍的人啊！同样是鸟类，楔尾伯劳却是胆小的。去年拍楔尾伯劳，见到有人靠近，他们远远躲开，再不见踪影，貌似强大的他们，在危险面前，只顾自己逃命，哪管雏鸟死活。在苇鹀面前，楔尾伯劳是汗颜的鸟。

看到她们无畏地保护她们的巢穴，心里有了隐隐的痛。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在苇鹀这里得到了极好的诠释。她们不仅仅付出汗水，她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了不伤害到这勇敢的小鸟，我们退到了鸟们认为的安全距离，躲到伪装帐篷里，开始了首次拍摄苇鹀育雏的镜头。相比之下，雄鸟更勇敢些。母鸟听到快门声会有一些惊恐，马上飞到一边，不安地观察一番。雄鸟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没有太多的顾虑，直接把食物喂到雏鸟的嘴里。雄鸟几番喂食之后，母鸟也大起胆子，开始给雏鸟喂食，

一切进入常态。在喂食后，她们要查看巢穴，如果有粪便及时衔走。在紧张忙碌喂食之后，雏鸟对食物需求不那么强烈时，成鸟就会在周围休息，鸟巢附近暂时安静下来。

拍摄的过程，正好赶上下雨，在我担心雏鸟会不会淋到雨时，母鸟第一时间回到巢穴，把雏鸟搂在怀里，尽管雨下得很大，母鸟不停地抖落身上的雨水，雏鸟们却安然无恙。有的小调皮，小心探出头，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母鸟赶忙用嘴把她弄到翅膀下，生怕雨水伤害到雏鸟。雨过天晴，太阳有些毒，小鸟在巢里有些不安，雄鸟发现了问题，立刻跳到窝里，为雏鸟们撑起了大大伞，雏鸟们渐渐安静下来，雄鸟却张着嘴，大口地喘气，散发热量。

无论是谁，当你看到苇鹀育雏的点点滴滴，都会心生感动，之后是感慨和敬佩。虽然她们付出了很多，但是，并不能保证她们的育雏都能成功。有的蛋还没有孵化出来，却遇到了不测，蛋被别的动物偷吃了；有的在育雏过程中，成鸟遇到天敌丧命——比如伯劳鸟，轻而易举就可以杀死苇鹀，中华攀雀这样的小型鸟类，雏鸟只能夭折。雏鸟飞离了巢穴，可能会成为老鼠狐狸的美餐。草原，有完备的生物链，弱肉强食，动物界的法则，大家都要遵守。想起这些，更加怜爱苇鹀了。

　　去年拍了一次苇鹀，对这种小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朋友更是如此，在知道我拍鸟前，他应该是捕鸟能手，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鸟在他们村不幸遇难。不仅仅是他，小村里男性的村民，都有过捕鸟的经历。在他和我拍了一次苇鹀育雏之后，他再没有伤害过任何一只鸟。不仅如此，他让村民留心哪里有拍摄鸟的素材。伯劳，中华攀雀，戴胜……在朋友的努力下，我一次次走近鸟类，观察着，思考着，感动着，也一次次收获着，快乐着，满足着。拍鸟，更多的是了解鸟，有针对性保护鸟……这才是拍鸟的意义所在。

今年情况不乐观，苇鹀原来栖息的地方，被开发成稻田。当地农民是有意见的，也四处讨说法，但是，终归没有阻挡时代前行的脚步。他们养殖的牛羊失去了草原，也就失去了家园。只能圈养或是缩小养殖规模，这样增加成本，没有太大的利润了。朋友说中央倡导地摊生意，他们总不能把牛摆在街道旁吧？看来，无论是苇鹀还是人，面临的都是生存问题。草原开发水稻田，是上边的文件精神？还是当地政府利益驱使所为？农民说不清。苇鹀的家园也被侵占了，她们只好靠近村屯，结果是危险多多。村边牲畜多，巢穴很容易被牲畜践踏。有时，放牲畜的领着牧犬，对鸟巢也是不小的威胁。况且，在村边筑巢，如果小村人缺少保护意识，很容易毁掉巢穴，或者捕杀孵化中的鸟。这样想来，我对苇鹀多了一份担忧。

到了苇鹀育雏的季节，我提心吊胆地等，是不是还能见到苇鹀的影子？朋友找到几处苇鹀的窝，有两处窝中途被毁。这样看来，她们的孵化率只有50%，实际可能会更低。她们的天敌很多，地下天上，一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这可能就是残酷的生存现实。前几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很担心育雏中的苇鹀，她们会不会？。在煎熬中等待朋友的消息，果然他发来图片，苇鹀的雏鸟还算安好，但是，有一只夭折了。活着的三只很健康，再有几天就可以初飞了。

拍摄时，朋友送水，送水果，送食物……有时还得安排吃饭，更奢侈的要去当地饭店。知道他很忙，很少有时间陪我玩儿。作为朋友，我们没有利益上的互惠，但是，他却为我的拍摄尽心尽力。走过这一拍摄季，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于是，我在想，我们的拍摄没有经济收入，只是个人爱好而已。他却要为一日三餐，儿子的就业，成家……奔忙。在我的朋友中，知道我拍鸟的人很多，有多少人真的能理解我？又有多人能为我的拍摄尽心尽力？他们有时会认为，送一筐鸭蛋，或是送一坨猪肉更实惠……但是，让人感动的是，真正的朋友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朋友之所想，思朋友之所思。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真正的朋友不过二三，能够掏心掏肺的朋友更是一生难求啊！

朋友说，和我一起拍鸟，他也开始爱鸟，不再伤害鸟。以前，村边很少有鸟来筑巢。现在村前村后，有树林的地方有鸟窝，有草的地方有鸟窝。就连野鸭，狐狸都在往村边靠近……不仅他不再伤害鸟，村里的许多人都受了他的委托，一起护鸟。但是，国民爱鸟护鸟的路还很长，需要法律的保护，需要制度的约束。这样，人鸟和谐共处才不会是故事里的期待，才会是活生生的现实。

　　又想起拍摄时的情景，成鸟衔回来一个大虫子，雏鸟吃不下。成鸟一个个换，还是没有能吃下大虫子的雏鸟，成鸟只好用嘴生生地把大虫子塞进了一个雏鸟的嘴里。雏鸟很是费力地吞下那个大虫子，之后是满足地睡去。这样的喂食，看着有些粗暴，但这就是鸟类的爱，在雏鸟的成长中不可缺少的爱。比起来，如今的孩子成长，多的是和风细雨。看起来，鸟是大智慧的，她们知道，生活中不能总是和风细雨，还有冰雹，还有雷电，还有意想不到的苦难……

　　朋友——宋树民，农民中的土豪。侠义坦荡，深交十年有余。为朋友着想，这是友情的最高境界。感谢并祝福他，事事如意，幸福平安。

致敬勇敢的小鸟

2020.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