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太白（三）

杜永红

岱宗仙游慰寂寥，人间奋起前无山

天宝元年即公元742年，李白受诏入长安之前，游览了泰山，写下六首组诗。

这组诗是联章体游仙诗。何为联章体？即组诗写相关的一事。李白的《游泰山六首》写的都是游泰山事。何为游仙体？即诗以游仙为主要内容，兼写山水。《游泰山六首》是李白融合了游仙与山水写成的。这是李白的独创。

读《游泰山六首》，我深感想象的重要。

我打小爱幻想：把母亲储在罐子里的豆子倒出，排成阵，想象着两军对垒，大战在即。

成年后，依然如此幼稚地幻想着，而且喜做连续剧般的幻想：想象着拥有一座青山；想象着将崖壁上攀附的青藤塑形成摩崖石刻般的书法；想象着在山中建一处属于自己的院落。

想象中的院落选址于山巅。山巅，中间平旷，四围石壁。想象中的楼与山体合一，外观如山，内则可居。当然，庭中缺不了亭台轩榭。

更幼稚的是，想象着发明机器人来看家护院。修剪花草树木、浇灌园林、施肥除虫等等皆由机器人完成。机器人还会详细分析收集到的动植物的数据，做生命学研究。我则沉浸在楼中的工作室中，设计制作各种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尤其是木雕石刻。

在想象中山居，须有盆景点缀。我想象着发明一种智能花盆。这种花盆不仅能感知干旱，自动浇水，还能测试土壤，自动施肥，甚至还能预测天气情况，阴冷则开启保温装置，炎热则弹出遮阳罩。

我想象中的盆景都是生态的。盆景用透明且透气的大罩子罩着。里面已成生态系统，有动物、植被、山水……一切和谐自然。

我还想象着打造新型智慧电影院。看电影不再是局外人。我能本色出演或参演。演职人员，除我之外，全是机器人。智慧影院据剧本情节而建。进入影院，我可以扮演自己，演一场自己生活的电影。我也可以按照自己写的剧本，选好喜欢的角色，演一场自导自演的电影。我还可以邀约朋友，共同编剧，一起出演。

时间一久，好多想象的情节都想不起来了。想了想，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某个夜晚，我再也回不去想象的世界了。幻想中的青山就像桃花源一样已无迹可寻！

人，一旦失去幻想、想象，那就只剩下现实。梦可以治愈潜意识里的伤痛。人如果不再做梦，那将是噩梦的开始。

李白游泰山，就是在想象中治愈自己。读这六首组诗，就好像在读魔幻现实主义剧本。李白在自己创编的魔幻剧中摆脱了窘迫现实的纠缠。我要讲述李白游泰山这出魔幻剧，讲给不再幼稚，不再想象、幻想的人听。

游泰山六首（一）

四月上泰山，石平御道开。

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

马迹绕碧峰，于今满青苔。

飞流洒绝巘，水急松声哀。

北眺崿嶂奇，倾崖向东摧。

洞门闭石扇，地底兴云雷。

登高望蓬流，想象金银台。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

玉女四五人，飘颻下九垓。

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

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

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

一天门——中天门——南天门——天街——玉皇顶——观日峰，李白沿着泰山中轴线登山览胜。这是玄宗曾经封禅的路线。白马驮李白，踏入玄宗六骏留下的蹄印。李白下马，踏入玄宗留下的足迹。诗仙踏着盛唐明皇的脚步登泰山，这绝对算得上奇迹。

李白越走越凄迷。玄宗，文学内行；李白，独步诗坛。可是他们竟如此疏远。玄宗信道；太白慕道。可是他们竟如此陌生。

一声惊雷，李白神回。原是一泻涧底的飞瀑。李白想，人若是这瀑布，多好！不知不觉地攀登悬崖绝壁，毫无犹疑地纵身一跃，复成江流，奔向大海。李白多想学这飞流，从壁立千仞跃入幽邃峡谷，在谷底兴云打雷，响彻云霄，在涧中响遏行云，振响松涛。

于是，李白登高望向这飞瀑汇成的洪流。洪流奔向八荒，涌向八极。宇宙间，唯它奔腾不息。

李白恍惚，洪流奔去复回，他不知是泰山的白练飘逸宇宙，还是宇宙的清辉洒向岱宗？惝恍渺溟，那洪流仿佛是仙人白羽。

视角给了李白奇幻。平视，洪流归巨海；俯瞰，悬泉落碧潭；遥望，水自天上来。

李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口哨。口哨回响，如山中虎啸，竟唤来万里清风。清风拂开了李白的思绪。李白又开启他那奇幻而瑰丽的想象模式。

九天玄女携玉女御风而来。一双双素洁纤手，捧着杯杯流霞。这流霞仙酒，每饮一杯，便忘一愁。李白一杯一杯痛饮着忘却世情的仙酒。一杯，淡泊名利；又一杯，宠辱偕忘；再一杯，怨怒尽消……可是，有一杯，即使酒酣，他也不愿呷上一口。喝了这杯流霞，什么理想追求都将消散。可李白把酒洒泪，他能咽下咸涩，却无法抛却理想。

饮尽流霞，随羽人登仙去吧！可是，李白摸了摸肋下，哪有羽翼？开卷有益？可是，有些典籍中的名言警句往往令人垂头丧气。这时，李白想起典籍中西王母的话语：“虽当语之以至道，殆恐非仙才也。”

李白自知非仙才，可他胸腔内藏着个小宇宙。无论他弃世，还是遭世弃，他都能等闲视之。

游泰山六首（二）

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

山际逢羽人，方瞳好容颜。

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

遗我鸟迹书，飘然落岩间。

其字乃上古，读之了不闲。

感此三叹息，从师方未还。

梦里，能看到现实中从未见过的景；梦里，能见到现实中无法一见的人；梦里，能做成现实中根本做不成的事。纵是一场噩梦，惊醒后，什么都未曾发生，谁都会庆幸，想想拥有的，谁能不满足？

这一次，李白梦游泰山。清晨，山路上开出串串鹿蹄印，一直开向天门山中盘旋路。山行幽处，李白遇到了传说中肋下生羽翼的仙人。李白本想摸一摸仙人的翅膀。可仙人的眼睛让他忘记了抚摸。方瞳，八百年修成。只对视一眼，李白的心思好像就被仙人看穿了，甚至，李白此生也被仙人看透了。世人的瞳仁是圆的，而仙人的瞳仁竟是方的，所以世人总有看不到的或视而不见的，仙人却都看得清楚、透彻。俗世总在告诫世人要圆滑，要磨掉棱角，可是圆滑后，众生都是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磨掉棱角后，人人都成了世俗的模样。神仙，许是曾经有棱有角、方方正正的人。

人，总想摆脱幼稚，蜕变得聪明绝顶。可是，人，摆脱了幼稚，更显得荒唐可笑。人生，摆脱了幼稚，却陷入了荒谬。幼稚，许是可贵的。李白确实幼稚。

在梦中，李白想凑近仙人低语。倏忽，一道光闪过，只剩青云。仙人可曾挥动了翅膀，李白没来得及察看。仙人翅膀上的羽毛是什么色泽？质地可如鸟翼般柔顺？李白更是无从知晓。仙人向来倏忽来去，连一片羽毛都未曾飘落。李白只感受到了一股仙气，却看不真切仙人的形体。

李白本想缘青藤而上，与仙人近语。可仙人乘鹤已去。李白却像个猿猱，攀着藤条，面向青云，一脸茫然。就在此时，李白看到了岩壁上的遗迹。这些遗迹似鸿爪留印。李白攀到近傍，仔细一看，简直就是仓颉造字时眼见的鸟迹。李白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阅此字迹，竟一字不识。没开天眼，怎识天书？李白阅一字，叹一声，一字一字，声声叹息。李白一叹，山回一声。声声叹息，千回百转。是李白自叹，还是神人亦叹？梦醒了，仙人杳无迹，谷回叹息。

游泰山六首（三）

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

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

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

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

偶然值青童，绿发双云鬟。

笑我晚学仙，蹉跎凋朱颜。

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

一场梦又引发了李白的游兴。天刚亮，李白登峰观日，举手拨云。云在他的头顶变幻。他伸手向天宇。这时，云刚好散开。云开雾散，给李白一种拨云见日的错觉。李白因之兴致大发。 真实的情景是：清风吹云散，又吹襟怀开。

没有风，何来云的万千姿态？观风起云涌，想人生亦是如此：没有风，何来大鹏直上九万里？没有风，何来春风得意马蹄急？没有风，何来火烧连营退魏军？泰山的风焕发了李白的精神。李白又神采飞扬起来。

无论经受了多少次失意，李白总能站在山巅，拨云见日。日观峰上所见的太阳治愈了李白的中年危机。能够自我疗愈的人，即便不是神仙，也非凡人。

黄河随山而西转，九曲连环。人生何尝不是？可那又如何？即使人生站不上山巅，可想象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诗圣的想象力征服了泰山。诗仙的想象力也毫不逊色。李白于宇宙之上瞻泰山万千气象。他望向八极，目力所及或不及处皆阔大夐远。

上次梦游，李白遇仙。这次晨游，李白遇见道童。难不成梦境成真？梦中的仙人，山中的道童，多么富有哲思。这昭示着，童心未泯，即使现实不能成仙，梦中也能羽化。

可是，黑发总角的道童偏偏嘲笑李白那两鬓斑白。仗剑久赴清明时，学仙晚矣？李白踯躅间，道童亦不见。梦里追不上仙，现实中又何必去追呢？

游泰山六首（四）

清斋三千日，裂素写道经。

吟诵有所得，众神卫我形。

云行信长风，飒若羽翼生。

攀崖上日观，伏槛窥东溟。

海色动远山，天鸡已先鸣。

银台出倒景，白浪翻长鲸。

安得不死药，高飞向蓬瀛。

吃素三千日，精白写道经，就能得道成仙？可如果李白失却这种幻想，他的人生还怎么大步流星乘风去？

李白留恋日观峰上尽收眼底的东海日出的景象。那景象仿佛大海放出曙光。那曙光在远山间时现，像是要点亮群山，照见翠微。群山映入大海，伴着旭日光影，怎么看，都像极了仙家金银宫阙。曙色唤醒了海岱舆山扶桑树上的天鸡。雄鸡一唱，家鸡还没来得及鸣和，却惊醒了巨鲸。巨鲸吐吸，掀起万丈狂澜。看这海上境况，李白长叹：水路难去三山。学姮娥？非正道，李白不行。可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如果真有不死药，谁都会跪求西王母给予一粒——吞下不死药，飞越沧桑，飞天而去！可是世上哪有不死神药？倒是有“汲汲于富贵，戚戚于贫贱”的毒药。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笑，就是李白的不死药。他微笑时，明月不在中天，就在山间；他微笑时，明月不在山间，就在杯底。他狂笑时，未饮酒人已醉，狂饮不再醉。李白笑自己，笑世人，他大笑、狂笑、冷笑、嘲笑后，还能微笑行世，这是他飘然高举的底气。

游泰山六首（五）

日观东北倾，两崖夹双石。

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

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历。

缅彼鹤上仙，去无云中迹。

长松入霄汉，远望不盈尺。

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白。

终当遇安期，于此炼玉液。

李白频凌日观峰，就是想在光明之巅上，好好看看人间。两崖夹双石，扢扠崖上扢扠石。李白天宝元年的境遇，就像此境一般。声名鹊起就如这被夹持悬空的双石，空有其名，却不为世用。可是若无崖壁夹持托举，岩石也就坠入崖底，碎裂成寂寂无名的石砾。

李白立于横空的岩石上遥望：大海潮起潮落；旭日照亮远空；山峰如聚；谷壑间峰，重峦叠嶂，历历在目。

泰山此景又开发了李白的想象：遥想骑鹤仙，云中去无迹；遥想松长云山，离天不盈尺。

泰山冬夏雪不化，山花五月雪中发，这可不是李白的想象，这是真实的存在：五月白花在雪中盛放，一山雪白。

似乎只有梅花敢在雪中怒放，这是什么花？竟敢如此释放天性？看着这雪中怒放的生命，李白想：“我也要登上山巅，修炼成雪中也能绚烂的花。”

秦之安期生嗅到日观峰上奇花的芬芳。他翻过历朝历代的江山，登凌盛唐的岱宗，在此，他与太白，燃鼎炼丹。

游泰山六首（六）

朝饮王母池，瞑投天门关。

独抱绿绮琴，夜行青山间。

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

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

寂静娱清辉，玉真连翠微。

想象鸾凤舞，飘颻龙虎衣。

扪天摘匏瓜，恍惚不忆归。

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

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

这回，李白神游泰山。他的元神摆脱了肉身，幻化成太白金星。这颗星，朝饮瑶池水，暮宿天门关。这太白金星怀抱古琴夜空弹，如黛青山回弦音。此刻，月色如露白；此刻，霜露似月，流银泻辉。

一夜无风山中静。遥闻碧峰上笙歌缥缈。此夜，月不语，舒清辉，照出一夜静。朦胧中，太白金星瞥见青翠掩映中的玉真道观。

李白的想象出尘：仙女，衣绣龙虎纹，行若鸾凤翔，容颜如秋菊，体态似春松。可惜仙女未载流霞酒。太白金星只能饮月光，疗愈孤独。

仙女洒下满天星。太白采撷五颗匏瓜星。太白想在盈盈一水间洗星星，却因银河清浅，误攀了织女布机。

揽月摘星，太白元神忘了归程。

翌日清晨，李白肉身呆坐山巅，肉眼不见幻境。只有泰山云在变幻着光线。

登太白峰

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

一别武功去，何时复更还？

这首诗也写于天宝元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是啊！一个欲上青天览明月的人，前行山再多，也无阻碍!“一别武功去，何时复更还”，李白常有出尘之思，那只是为了重返人间。

泰山之曦，治愈了李白的中年危机；泰山之月，治愈了李白的遗世孤独。

李白人生的岁月静好大多存在于他的想象、幻想中。

蒋勋说，快意人生毕竟是一段，甚或只有一瞬。人生若把不快删节，就少了很多岁月。如果再把想象、幻想删去，那么人生几近清零。

读书，应该在李白的人生中占比很高。他五岁（公元705年）发蒙读书，十五岁（公元715年）写诗作赋。人们常说，废寝忘食地读书。废寝忘食难道不勤苦吗？只是乐以忘忧罢了!反之，不勤学苦读何以获得读书的快乐呢？

若把李白勤学苦读的岁月抹去，那他读书的岁月还能剩下几多快乐？

再看看李白远游的日子。“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这一年，李白24岁，辞别隐地大匡山，决心书剑许清明。“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李白辞别大匡山时，决心远游入世，到了峨眉，又心生悔意，欲云游归去。

游至江陵，遇司马承祯，李白觉得这是大鹏与希有鸟的际会。于是，他们同登寥廓，笑斥鷃困于蕃篱。

“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游至楚地荆门，李白又恋着名山，入了剡中（今浙江嵊州市一带）。

云游快慰，可远计烦心。李白一路游到荆门，若除去出世入世纠缠的烦心日，他还有几日云游的快乐？

开元十三年，李白南游洞庭、苍梧。“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李白皖公山游，再生炼丹升仙梦。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李白乘船赴江东，经安徽，初睹天门山。是长安近，还是日边近呢？若说长安近，举头见日，却不见长安；若说日边来，世人皆闻长安来，哪闻日边来？李白虽豪言“日边来”，却摆脱不了一路的孤独。

开元十四年，李白自金陵至广陵，向东南，游苏州、杭州、越州、台州，涉溟海，然后回舟北上，复至扬州。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江南风景虽好，李白一路凄清，欲行不行。“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越中览古，世事无常扫了李白的游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扬州旅舍，李白遥望皓月，乡愁难遣。

李白远游，饱览美景的同时，也淤积着愁绪。

开元十五年，李白娶许圉师孙女，安家湖北安陆白兆山。他以此为中心，开始了云梦游。此时的李白，时而想“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时而又想“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他一路远游，一路矛盾。

开元十八年，李白居安陆白兆山，过着“云卧三十年，好闲复爱仙”（《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的生活。

转年，他走了终南捷径，攀结玉真公主。

坊州——长安——梁园——二上终南山——嵩山——洛阳——襄阳——江夏——太原——雁门关——恒山——洛阳——安陆——嵩山——襄阳——颖阳——陈州——宋城——下邳——淮阴——楚州——重游扬州、苏州、杭州——巴陵——东鲁——游泰山——自南陵奉诏入京——梁、宋——齐州——游东鲁——越中——金陵——游扬州江阳县、庐江、舒州等地，隐居舒州皖水之滨——金陵——归鲁——梁苑——幽州——魏州贵乡——汾州——梁园——游金陵、扬州，再返金陵——秋浦、泾县——皖南——宣城——华山——宣城——越中——溧阳——杭州——庐山屏风叠——浔阳——自丹阳郡南奔，被系浔阳狱——宿松鲤鱼山——江夏——洞庭——白帝城遇赦——至岳州，游洞庭——零陵——江夏——浔阳——庐山——豫章——送宗夫人上庐山——东下重游皖南——金陵——宣城，欲投李光弼军征史思明——当涂。

这是李白一生的线路。若用简明的文字来标注这些地名，应是：“读书勤苦”、“远游孤寂”、“干谒无果”、“壮志难酬”、“妻离子散”。

李白的人生：18年间，勤学苦读、好剑任侠；10年（公元724——公元733）间，辞亲远游，蹉跎岁月；仅2年左右（742年陪侍明皇，御前诗文娱乐；743年供奉翰林），随侍君侧，供奉翰林；8年间，南奔避难，隐居庐山，供职永王幕府，流放夜郎。客死当涂，李白的人生画上了休止符。

李白，62年人生，若除去干谒无果的岁月，再除去南奔避乱、流放等等的

天灾人祸，他的人生所剩无多。

人祸难躲，内心矛盾更是在劫难逃，但天灾人祸蓄积而成人生的厚重。厚重的生命扛得起人生的沉重。举重若轻胜过一句偈语——放下。

所以说，经历过的皆是人生，无论好坏。想象、幻想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它延拓了人生。如果说，经历是人生已走的路，那么想象、幻想就是人生未走或想走不能走的路。

读《诗经》，你会发现，想象、幻想的确治愈了古人的忧伤。因美好的幻想，《关雎》之爱情，哀而不伤；因合情理的臆想，《卷耳》之相思，“向天涯一样缠绵”；因温暖人心的想象，《草虫》之忧心，得以慰籍。

如果人生的苦难无法抚平，那就读读《诗经》，读读太白诗，激活想象、幻想，让落寞失意的人生在想象、幻想中飘然高举。如果人生为了无聊而耗尽辛劳，那就尽情去想象、幻想，让寡味的人生在想象、幻想中兴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