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粽叶飘香时

江南

　 每到粽叶飘香时，我就会回忆起小时候过端午节时的情景。

记得小时候过端午节吃的粽子，都是家里人自己动手包的，而且只有一种糯米馅的粽子，俗称白粽子。端午节前一天，妈妈会把包粽子的糯米淘洗干净，挂在屋檐下的铁钩上淋水控干。随后就叫我们几个“小把戏”到附近周边去摘粽叶，俗称“打粽叶”。这是我们小孩子特别喜欢做的一件户外活动，因为大家总算可以脱离父母看管去野外彻底放松和疯玩一把。那时，水塘边、水沟里、滁河浅滩上，都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走进这些芦苇丛中，你会听到风吹着芦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仿佛里面藏着千军万马，令人毛骨悚然。有时会有一只水鸟，突然从附近某个地方，扑棱一下腾空飞起，着实吓人一跳。更令人惊悚的是，有时猛一抬头，发现对面芦苇深处有一个打粽叶的陌生小孩，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你。釆摘粽叶时，我们专挑又绿又厚又宽的叶子摘，水塘边好叶子摘完了，就转到水沟边去摘，水沟边好叶子摘完了，再转到浅滩上去摘。反正是哪里叶子好就往哪里跑。转场时，大家在长满青蒿的田埂上一路狂奔，相互追逐嬉戏打闹，尽情地放飞心情。有时大家边摘粽叶边藏猫猫，在芦苇丛中钻进钻出，快乐无比。一般我们都是临近饭点时才开始往家赶。

　妈妈把我们摘回家的粽叶漂洗干净，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筛子里淋水。等到吃过午饭，所有的家务事都已做完，妈妈就带着姐姐和妹妹开始包粽子。妈妈不让我们男孩子动手包粽子，嫌我们笨手笨脚，不仅包不好粽子，反倒糟蹋白花花的糯米和辛苦摘来洗净的粽叶。妈妈包粽子的熟练程度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她包粽子时，牙齿咬着一根细细的白线，把两片粽叶拿在手里缠绕一下，卷成一个三角形的圆锥体，接着从淘米篮里抓一把糯米，灌入卷好的圆锥体里，再用大拇指把糯米往里压一压，封好粽子口，最后用那根细线在粽子身上上下左右缠绕两下并系上一个结，于是一个有模有样的粽子就包好了。动作干净利落。姐姐和妹妹毕竟是女孩子，心灵手巧，包粽子的速度也很快。好像是在变魔术一样，一会功夫，一篮子糯米和一筛子粽叶就在她们三人手中，变成一个个漂亮而饱满的三角形的粽子，码放在筛子里，堆得像小山包似的。看着这些粽子，我们馋得止不住地往外直流口水。

　　接下来就该是煮粽子了。这次轮到我们男孩子有了用武之地。我和二哥负责在灶台下添柴烧火。妈妈把包好的粽子放进大锅里，倒好水，盖上锅盖，临走时对我们吩咐一句：“看着点，别把锅底子烧通了！” 她是在提醒我们不要把锅里煮粽子的水给烧干了。

一会功夫，从锅盖的缝隙里，往外冒着丝丝热气。再过一会儿，锅里的水，便咕嘟咕嘟翻滚起来。随着热蒸气弥漫开来，那迷人而又熟悉的粽叶清香，便钻进我们的鼻腔，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我和二哥时不时地跑到锅台前，掀开锅盖，看看锅里的粽子煮熟了没有。每次把锅盖掀开，一股熏人的热浪裹挟着浓烈的粽香扑面而来，令人心动而陶醉。我们把锅盖每掀开一次，伫立一旁的小妹就要跑去向妈妈告一次状：“妈妈，他们又把锅盖掀开了。”多次告状之后，妈妈就会气呼呼地来到厨房，伸手在我和二哥头上轻轻拍打两下，生气道：“一对馋猫！锅盖别老是开来开去的！热气都跑光了，什么时候才能把粽子煮熟啊？”我们都知道，妈妈不是真生我们的气，而是舍不得灶膛里烧火的柴草。粽子煮熟捞出锅后，妈妈总会递给围在锅台边的孩子们一人一个粽子，让我们尝一尝粽子煮熟了没有，其余的粽子都要留到明天端午节才能吃。于是我们用筷子挑着剥去粽叶的滚烫的粽子，咬一口，闻一闻，舔一下，谁都舍不得大口吃。一个粽子好久好久才能把它吃完。

　 最令我们期待的还是第二天的端午节。

端午节这天，除了吃粽子，餐桌上还要有“五红菜”。我家的“五红菜”，一般有咸鸭蛋，炒苋菜，拌凉粉，烧黄鳝，韭菜炒虾皮等等。除此之外，餐桌上还会有其他一些荤菜和蔬菜。父母平时再省吃俭用，但在重要的传统节日里，还是会破费一下的。为了端午家宴，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把砧板剁得咚咚响。只有在重要节日里或者有贵客登门时，家里才能听到这鼓点般的剁砧板声。因为过节的缘故，大家心情都很亢奋，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把妈妈放在枕边的五彩丝线拴在手腕上，女孩子的腰间还会挂着妈妈用零头布缝制的小香囊。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是，堂屋香案上的筛子里，堆满了昨天煮好的粽子，今天可以敞开肚皮吃。大门门楣上，挂着一把碧绿的艾草。屋里屋外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粽叶清香和艾草的芳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院子墙角处，有一只鸡冠红红的大公鸡和一只浑身雪白的大公鹅，两只脚被布条绳子捆绑着，想跑也跑不掉，但为了活命，仍时不时地用翅膀拍打地面，挣扎着，哀嚎着。闹腾了一会，觉得已经在劫难逃，抑或是精疲力歇，便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副束手就擒无奈等死的架势。在我的记忆中，它们是端午节餐桌上的头号硬菜，很快就要被妈妈放血拔毛剁成块放入油锅烹饪成香喷喷的美味佳肴。整个上午，我们哪儿都不会去，只在堂屋和院子里穿梭玩耍，一是可以随时拿粽子吃，二是可以及时观察厨房里面的动静，盼望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到了中午开饭时，妈妈总是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喊一声：“都进屋吃饭啦！”于是乎，我们马上就会像饿狼一样冲进屋里，饱餐一顿期待已久的丰盛的端午大餐。

　 这就是我孩提时期过端午节时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如今，每当端午节临近的时候，农贸市场一夜之间就会出现许多叫卖粽子的摊点。虽然端午食粽的习俗人们还没忘记，但许多人为了图省事，已经很少在端午节这天自己动手包粽子吃。想吃粽子时，去农贸市场扫一扫商贩手里的二维码就能把一串串煮熟的粽子带回家。超市里卖的粽子品种更加齐全，可以满足很多不同口味人的需求。实事求是讲，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那就是端午节自己动手包粽子吃，似乎更有节日的氛围。当然，除了自己动手包粽子以外，餐桌上还应该有“五红菜”，这似乎更能突显端午节的特色之处。

再过几天就是今年的端午佳节了，又到了粽叶飘香之时。按照多年养成的习惯，端午节这天我仍旧要一如既往地自己包粽子吃，餐桌上也会出现“五红菜”。这除了能增添节日的气氛外，也是对传统习俗的传承与坚守。没办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情结。这该不会是一种迂腐的表现吧？

2020年6月23日于棠城安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