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两章

骥盐

<p>题记</p><p> 寒假里,我给儿子的网课伴读。他的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主题是抗疫,我克服心理障碍,就此虚虚实实地写了两篇下水文,并且逐段注明了写作意图。</p><p> 返校之初,我得知有个“迎五一”抗疫征文比赛。手里难得有现货,同事一鼓动,我居然破天荒地答应了。于是,我又把压缩成刚好600字左右的短文,重新扩容到现在两千字左右的规模。</p><p> 结果很不能令我满意,都是鸡肋的三等奖。然而,毕竟是我时隔15年后,再次真情书写的两篇正能量文字;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留存,以作纪念。</p> 绿色通道 (其一) <p>  雨衣下伸过来一只手:指节粗大、皮肤皴裂。</p><p>  那手中捏着一本簇新的《人民文学》杂志,这本书经历了风雨,封面上已经洇染出斑斑水迹。我郑重地接过来,急速检视一番。果然,在杂志的最右下角,又歪歪扭扭地标记了我的名字!</p><p>  “老潘,说多少次了,你这书法我实在看不上眼。”我阴阳怪气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p><p>  对面的老潘根本没有尴尬一下的觉悟。他拨动雨衣的帽沿,完整露出那张削瘦而多纹的湿脸,语气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分拣的时候报刊杂志太多,一不小心又忘了。没事的,又不影响你看里边的内容。”</p><p>  我满腔无奈,又出离愤怒。我对新书的品相有着病态的执念,购买新书时容不得哪怕一点点边角的卷皱;至于出现可辨识的污渍,再好的书也拒绝考虑。在那个网购未曾普及的年代,我钟爱的《收获》、《十月》等文学期刊除了报刊亭直接购买,只能邮局订阅。可是,报刊亭新昌才有,而且未必有货。</p><p><br></p> <p>  邮递员老潘实在不是一个细致的人。好几次,他从风雨中来,崭新的杂志已被渗入邮袋的雨水所伤,封面或封底完全破了相,竟能揉搓出纸垢来,仿佛擦字后的橡皮屑。何况,他还自作主张地写了我的名字!</p><p> 我忍无可忍,逐渐取消了《杂文选刊》《读书文摘》等博览类书籍的订阅,直至2013年,我的邮局订阅完全终结,从1994年算起,恰好整二十年历史。</p><p> 老潘依旧隔三差五地来校投递,报纸和书刊日渐稀薄。我器量狭窄,对他还是耿耿于怀,连假意的寒暄都吝于。其实,我们碰头的机会极少;毕竟,他不用再上楼找我,并扯着嗓子喊我收书了。</p> <p>  我以为,我将和邮局再无交集,我将和老潘永成陌路。</p><p>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让2020年的寒假漫长而压抑。居家隔离对喜静的我正合胃口。生活上也无后顾之忧,食蔬储备因为春节而相对丰饶,儿子的网课教材也早就提前借好。唯一烦心的是儿子和我一样执拗,坚决不肯在借来的课本上划线标注,一则,他担心书本的原主不豫;二则,他也懒以开学后在新书上再次摘抄。我费劲口舌,并当面打电话跟借书的同事沟通确认。儿子不为所动,不改初衷。我数劝无果,只能寄望于新课本的快点来临。我从未如此迫切地盼望过快递,——我已在家长群中填写过新书的投寄地址。</p><p> 儿子的同学们在群里晒出自取的新书后,我根本无心等到第二天的自然投递,径直向邮局奔去。</p> <p>  微寒的细雨在晚7点的夜空密密飘洒,2020年2月19日的儒岙街道一律寂寥空旷。昏黄的路灯下,我穿过邮局左侧那条狭窄幽暗的过道,突然间,前方豁然开朗。</p><p>  邮局后院是两间低矮的平房,灯火通明。正门口的走廊外沿堆满了包裹,有厚有薄,但一律方方正正,堆起了一座齐腰高的小山。靠墙边更多,明显已经分了类,码得整整齐齐。</p> 我踅进里屋,一个绿衣人背对着我,正半佝着身子,在整理一叠叠的包裹,这些包裹和门外的大同小异,估计都是教材。屋里还凌乱地飘满了包装用过的牛皮纸。<br>  “听说七年级的教材可以自己来取?”<br>  他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子,转了过来。<br>  “是你呀!”口罩下,我们凭着眼神就异口同声。<br>  “儒岙中学的课本全都在这儿吧?”我见是熟悉的老潘,尴尬地无话找话,“你一个人负责这么多?”<br>  “那倒不是。唉,没办法。都是这瘟疫闹的。明天还要跑好几个村呢。”他打了个哈欠,走过去用毛巾擦了擦更加削瘦的脸,明显没有闲聊的意向,“你小孩读初中了?现在住哪里?”<br>  “天姥二路。”我看出了他的急躁,不敢再耽搁他。<br>  他懊恼极了,“那片还没分好呢。快!我们一起找。”<br>  在“幸运”的倒数第三个包裹上,我发现了儿子的名字。老潘也舒了口气,招呼也不打一个,顾自走向了里屋。<br>  我一点也不责怪他的无礼,隔空吆喝一声“走啦”,匆匆离开了邮局。 <p>  在春雨蒙蒙的归途,我莫名想起了《一夜的工作》。在全民隔离的时代,日常生活的一切所有,突然变得那么的遥远而朦胧;而在病毒未知的任何区域,“老潘”们却义无反顾,挨家挨户地连接起一条条绿色通道,保障着人们生活的正常运转。这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这也是一种再伟大不过的情怀!</p><p>  我暗自决定:删除与他的一切不愉快记忆。</p> 不可忽略的年龄标签(其二) <p>  某天,我刷到了一条朋友圈,发布者姓潘。她以护士的专业态度提醒大家: 在新冠疫情的大环境下,医院是最易交叉感染的危险区域,除非迫不得已去看护自家亲人,一般伤风感冒的小病、探望住院的亲戚朋友等等,就暂时忍忍,尽量避免进入医院。</p><p>  我随手给她点了赞,同时还想评论一下。可是,在“加油”还是“保重”之间,我犹疑了许久,——“加油”太空泛,“保重”太沉重。我突然醒悟过来:谁规定我必须要在这两个词语中选择?我自嘲地苦笑,随即迅速评论:想起了当年非典的时候,你帮同学们量体温时专注的样子,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画面之一!</p><p>  她立刻作了回复,是一个害羞的微信表情,语气却似乎是惊喜:老师,您还记得当年是我帮同学们量的体温?</p> <p>  当然记得!2003年的非典是我经历的第一次公共卫生事件。对比四年级这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们,我不得不承认,工作不久的我心理上其实也是个孩子。</p><p>  学校里安排每天进行晨午体温检测,我转身把任务布置给了卫生委员潘同学。农村学校物资紧缺,各班仅仅分到两支水银体温计,——至少区分了男女。孩子们集体排斥,觉得从别人嘴里拿出体温计来,再塞进自己嘴里实在太过恶心。我明知不能赞同学生们的意见,却不知如何措辞劝解。潘同学从容地从我手里接过体温计,大声说:“没事的,我每测量一次就清洗一次。大家就把体温计当作面馆里的公用筷子吧,我保证洗到大家满意为止。”我回过神来,连声说“对对对”。</p> 潘同学果然认真负责,每天早读前就拿着记录本挨个地帮同学们测量。水龙头在食堂门口,离二楼的教室有将近100米。她跑上跑下,大汗淋漓。她马上觉出了不妥,“诚恳”地邀请同学们在水龙头边排队等候,以便全程监督她清洗温度计的情况。还有个别同学不肯配合,都被她软硬兼施地征服了。<br>  大约一个月后,她拿着密密麻麻的记录本来交差。我对她的工作十分满意,尽我所会的把表扬词汇几乎说了个遍。随后,我还对她的无私付出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她对我的态度有些意外,像如今的微信表情一般,——害羞地笑了笑。<br>  微信的提示铃声惊醒了我。我的思绪回到现实。 蓦然间,当年这班90后孩子已成长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就像害羞的潘同学,不忘初心地从事着卫生工作,在新冠病毒肆虐的这几个月里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无怨无悔服务在她所认为的危险区域,为抗疫事业奉献着热血和青春。临了,她还能不忘乐观开朗地发朋友圈,给亲朋好友们以警示。<br>  我由衷地赞叹: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老师为你骄傲!<br>  她转换成“捂脸”的微信表情:您过奖了。我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里离核心疫区还很遥远。钟南山和李兰娟等老一辈科学家才是!<br><br> 我认识的抗疫英雄不算多。钟、李两位恰好认识。钟南山先生是因为非典时期的渊源,李兰娟女士则是因为绍兴同乡的缘由。<br>  先辈科学家的丰功伟绩自然毋庸置疑,然而,抗疫计划再伟大,抗疫规划再周详,也需要付之实践,也需要万万千千英雄们的群策群力、冒死躬行。<br>  在群英谱上,我开始关注像潘同学这样的青年,这个群体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年龄标签——90后。确切地知道他们的名姓,详细地了解他们的事迹,这应该会是我2020年最有意义的收获。 90后姑娘李晨是军队援鄂医疗队的成员,她在逆行武汉时怕父母担心,只是悄悄告诉了弟弟;然而细心的母亲还是发现了端倪,不过英雄的母亲也英雄,她只是反复叮嘱:“注意安全。”在递交请战书后,李晨还把手机密码和各种账号及密码都写给了弟弟。她的请战书结尾令我感佩:“怕肯定是有的,但绝不后悔!”<br>  新婚别不再是杜甫笔下的无奈。对90后新婚夫妇胡钰洋和梁雪来说,是他们心甘情愿的选择。在放射科工作的丈夫驰援小汤山后,妻子依然坚守自己的护理岗位,共同担当着祖国的抗疫重任。 只要你愿意,这样感人的负重前行在网络时代随处可见,他们年轻的身体沉淀着生命的底色,绽放得悄无声息又绚烂夺目。他们那不曾虚度的最美韶光,既是90后群体的使命担当,也是他们不悔青春的无上荣光。<br>  我几度泪目,毕竟,在我眼里,他们永远都是孩子!<br><br> <p>  他们废寝忘食,疲倦的身体在争分夺秒中步履蹒跚;她们不施粉黛,任凭口罩压出的血印勾勒出“坎坷”的面容……</p><p>  其实,在疫情期间,只要能在公共场合为公众服务的人,比如潘同学,都是值得人们尊崇的人,何况他们还正值最美好的青春年华。</p><p>  如同鲁迅先生所说,他们——可亲可敬的90后们,就是埋头苦干的人,就是拼命硬干的人。他们,已是中国的脊梁!</p><p><br></p><p><br></p><p style="text-align: right;"> 定稿于5.1.前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