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小记

李春柏

春节,元宵节,清明,因疫情多次延宕的回乡之旅终于成行。日久备忘,小文记之。<br>  六月五日,搭乘同学汽车,一路上散言慢语,同窗过往,家乡变化,今人今事。蓝牙连接,手机里40余首古筝,箫和钢琴曲,汩汩流出,立体环绕。淡水暮色,天籁飘飘;乱红曼舞,锦瑟桃夭;禅音飐荷,柔指流金;高山溪水,得遇知音。春江花月夜,幽静沁人心;若谷空怀境,相思诉情深。平安演唱的《我爱你,中国》荡胸阔腹,激情满满。是啊,这次疫情让我更爱我的祖国。家乡小城轮廓渐晰,恰在这时,吕思青的《思乡曲》飘然入耳,羁旅中的李白举樽望月:床前明月光,……。<br> 1991年,我被分配到家乡县城里的教师进修学校。1997年,迫于生活的压力,离岗辞职,辗转大庆,长春,最后落脚省城哈尔滨。六年里,娶妻生子;六年里,得益于单位领导的教化栽培,由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成为中共预备党员,取得中级职称。白驹过隙,樵柯烂尽, 如今,年过半百,两鬓染霜,头顶只剩得少半壁江山。<span style="color: inherit; text-align: center;">感谢现代通信技术,前几日,二十三年未曾谋面的老领导,老前辈,老同事取得微信联系,欣喜至极。临行前日,委托家乡亲属预定好饭店,成为本次行程最温暖的期待。两位退休多年的老领导一个已经华发如帽,白雪映童颜,每日仍坚持骑车远行,每餐必酒;另一位虽血糖略高,心有小疾,尚可小酌,每日耕耘于砚池,几十年不辍;也有退休在家,行孝父母;也有事业进步,执掌一方,中流砥柱。席间,老领导亲赠画作两幅,并嘱我如何选材装裱。回到哈市后,次日即去装裱店,然店主选不出合适裱材。微信老领导,老领导当即表示暂不装裱,另作两幅寄我,以适裱材,感动之极。收到邮件,里面竟多出书法作品两幅,又是意外惊喜。</span> 鹏程万里,德行天下。鹏德,本人赖以糊口之小店。 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义,足以得众;才,足以鉴古;明,足以照天下。此人之俊也。黄石公圯桥授书之《素书》之精句,可见择字选词之用心。<br><br> 素娟轻似翼,淡墨重如山。<br>缱缱盈心赠,喃喃满靥斑。 六月六日,晨四时。离开宾馆,叫上出租车,驶过讷谟尔河,跨越高速立交,眼前豁然一亮。付费下车,驻足四望。虽不晴朗,朝日却也穿云过隙,明霞散绮,似彩带象珠帘,红紫有别,明暗各异,又似巨大画笔饱蘸彩墨,从天边斜插下来。看不到尽头的浩渺水田,霞雾氤氲,水气蒸腾,三五白鹭,迎日滑行。公路两侧,水田边缘,葱茏葳蕤,翠雀啁啾,寻踪觅影,终不得见。趟过泥泞,露水湿衣。目之所及,十余鹭鸟,池埂婀娜,苗棚信步,翅击绿水,爪起微澜,白色舞团,惊鸿翩跹于大地绿毯。<div>好一个: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div> 近七时,有些不舍地沿路回返。步行约两公里,忽见一条砂石小路伸向百米外的一处农舍,舍前不远处,有鸟群闪亮,遂定一探究竟。沿路行至房西,不知藏于何处的一条狗突然叫起来,紧接着就是一片狂吠。真是: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这户农人有四条家狗栓养于不同角落。稍事站立,略略镇定,判断安全后快步穿院而过。原来,这是一户稻农,房舍附近皆是规整的稻田,分畦列亩,苗翠水绿。房前二十米有一个直径大约五十米的圆形水塘,水塘里杂草丛生。迈过流水的涵管,行至塘坝。眼前的鸟群突然壮大起来,足有四五百只。这些鸟非常警觉,盘旋起落,浮于水面,站立草梗,狂扇羽翼,头颈伸长,目向我方,全力鸣叫,如临大敌。数十秒后,头鸟带队,阵阵列列,遮天蔽日,声嘶力竭,扑面而来。悬于头上,三米之距,片刻须臾,同向旋转,置若网中筛下。更有烈者,俯冲急坠,似箭离弦,怒目圆睁,尖喙全开,红嘴似喇叭,直至尺余,双爪向前,大有决一死战之势。避免直视,压低帽檐,转移视线,仍感杀气腾腾,后脑凉风。经观察,这些鸟应是红嘴鸥(不知准确否),北迁至此,水塘中草丛里筑巢生卵,繁衍后代。恐我侵袭,保护领地,决心将我驱离。<br><br> 原同事好友俊哲兄来电,获悉我的位置后驾车接我回住处酒店。得知我今日将去乡下看望姑姑一家并上坟拜祖,虽言明已有表妹夫将载我前往,仍执意驾车相陪,不胜感谢。<br>带上从哈市买来的四瓶老白干,又在菜市场里选些姑姑姑父爱吃的菜食水果等,便驱车离城,目的地便是那片魂牵梦萦,生我养我的土地。<br> <p>  爷爷,奶奶和我的父亲长眠在那里。一九五九年,爷爷响应国家号召,带领全家从山东省东平县移民到黑龙江讷河,被安置在同心乡文光村九屯。那时父亲只有十三岁,被安置的地方仅三户人家,号称兔子沟,可以想象其荒凉。父亲是长子,共有七个亲妹妹。父亲因肝癌病故于2005年,卒年不到60岁。父亲过早的离开一直是我最大的痛,那是刳腹锥心,拧肝断肠之痛。火化前为您整理衣帽,轻抚额头脸颊,那一刻,令人恐惧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冻凝我的血肉,使我心跳停止,无法呼吸。那是无法言表的人生体验,那是父子永别,嵌入大脑的最后一幕;那是时常入梦,夜半惊醒的一幕;那是融入灵魂,伴我余生的一幕。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别虽一绪,事乃万族。然生离尚有期可待,死别怎堪。父亲是闻名乡里的孝子,那是近乎宗教般虔诚的孝行。得益于父亲砸锅卖铁也要让子女读书的坚定信念,我成为了那个时代为数不多能够读到大学的人。今日父亲节,言简字寡,语浅情深,权当怀念。</p> 姑父陪同前往墓地。道路泥泞,崭新的suv汽车几次险些滑下路边沟里,经人力相助得以驶出。<div>眄睐皆荒冢,枯荣著绿衣。</div><div>先考颐果馔?乌鹊乜人归。</div> 坐在姑姑家的热炕边,吃着大铁锅里做出来的酱焖泥鳅鱼,尖椒炒肥肠,农家大酱蘸小菜,铁锅炖农村散养笨鸭,还有表妹夫从城里买来的熟食制品,喝着52度西凤酒。我本农民子孙,大铁锅烧制的农家菜胜过城里的珍馐美馔。姑姑委婉劝我不要多喝,可能是怕我醉酒吧。以前每次回去,都要上坟,不免回忆父亲的艰辛且又早早离开我们,喝着喝着就醉了,愁肠殢酒,泪流满面,不能自已。<br>  席间,听姑父说我出生成长的那个小屯儿今年将整体搬迁,异地安置。其实,早该搬迁了,那里十分偏僻,连条砂石路都没有,况且,屯里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且都是老弱病残。父亲去世后,母亲跟随我们来哈尔滨生活,奶奶去五姑家养老,老宅就卖给了村里人。今年搬迁前一定要再回去一次,好好看看那房子,拍些照片留作永久纪念。顺便要感谢五姑父,五姑全家,是你们替父亲很好地完成了为奶奶养老送终的人生使命。<br>  <br> 此照片拍于2017年 可惜,由于误操作删除了此次回乡之旅照片,只留下不甚重要的寥寥数张。<br>  六月七日,凌晨三点,再次前往水田。由于阴天下雨,几无收获。早餐后,离乡返程,中途前往大庆湿地,下午四时安全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