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

卡德亓亚

<p>四月父亲住院了,这次病的很重!病了的父亲,不能走路,也不能自己喝水吃饭,像一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p><p>白色的被单裹着身体虚弱而单薄的父亲,父亲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躺在病床上的他,完全没有了年轻时帅气而张扬的影子。</p><p>看着父亲痛苦而无助的样子,我的心酸酸的痛,我害怕病重的父亲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去,像流逝的日历随着时间而飘落。</p><p>我一天又一天地坐在父亲的病榻前,父亲很少说话,总是用他那双游移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我很害怕父亲这样的神态。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把额头贴近他的耳边轻轻的抚摸着父亲的手对他说,爸看着我好不好……</p><p>燥热的天气里时间过得很慢,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我就坐在父亲的床边,从清晨到黄昏,耳边仿佛有无数声音在时间里萦绕,如旋转的风车,我在风车下,翻转着我记忆里关于父亲的那些往事。</p><p>二姐说,我是老天爷恩赐给父亲的儿子,因为心中惦念,因为无法舍弃,所以上天眷顾,在转世时把我化做了今生的儿子,让父亲用余生的爱去痛惜,去怜爱。</p><p>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前世就已经注定了是父亲今生的儿子,可我知道父亲今生的确是心痛和爱怜过我。虽然他没有亲口对我说有多么疼爱我,但他跟大姐说过他有多么爱我有多么放不下我,只是我那时我在外面吃饭没有亲耳听到。</p><p>这个四月,我和父亲如此近距离接触,有如此长时间独处的机会,我坐在父亲身边,突然觉得如此幸福,又如此的伤感。</p><p>我想起几年前,我总喜欢一个人在家里,一遍又一遍翻看着父亲泛黄了的影集,我爱极了父亲年轻时帅气而跋扈的样子。那时候我总觉得我能是父亲的儿子,我是多么的幸福和骄傲。</p><p>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人变得那么廮瘦,呼吸变得那么微弱,他的肉体好像已无力承载疲倦的灵魂。生活在琐碎的真实里,渐渐地苍老着人的容颜,父亲老了,老了的父亲现在像个孩子。</p><p>光阴像是一件极易破碎的瓷器,在生命最完美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它,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华丽都在无意中渐渐的流逝。忽然有一天,当那些精致的瓷器,跌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时候,才发现在碎片里挣扎的,原来都是刺破的心痛。</p><p>父亲在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会给我讲故事,这么多年,父亲很少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父亲的故事也许是有着太多不愿回忆的过往。</p><p>这一次,父亲或许是感觉到生命在缓缓的流逝,所以他像一个流浪的旅人,为我翻开了一页页凹凸不平的记忆。</p><p>父亲的记忆是沉重的,缀着沧桑的笑容,父亲在零零散散的过往中感叹着生命的无常,生命就像花开花落,谁会在意一朵花的心事,谁又会在意一朵花,是怎样的开放,又是怎样的凋零。世间的繁华,像一场没有结局的花事,眼里次第开放的花朵,有谁能在意枝叶的交错中那些暗潜着的生命的力量。</p><p>我不愿意和父亲谈及生与死的话题,因为我知道我们永远不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模样,生命总会在阳光里干瘪,如果世界就是这样如白昼般的交替轮回,那么夜来的时候,就让我们坦然的面对,既然所有的繁华都将归于虚无,那么雨落了,就让花儿落土为泥,下一个轮回里,阳光依旧会很灿烂。</p><p>月亮总是优雅的圆缺,我们也优雅的行走在生命的舞台上,父亲在他的回忆里伤感、微笑、喟叹着,仿佛在谈说着别人的故事。或许很多我们无力承受的过往,在他这样的年龄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优雅的圆缺了。</p><p>一颗凡俗的心,在繁华的人世间起起落落,在辉煌的过往里往复穿梭,最终都将毫不犹豫地将灵魂丢弃。如果苍老的记忆里,我们最终都能从容地面对曾经的爱恨情仇,那么这颗心是不是注定了也会在生命的梵唱里皈依。</p><p>四月,我总在父亲的记忆里行走,仿佛站在光阴台上,观看一幕幕繁杂交织的人间舞剧。成长的疼痛好像都在开始与结束里,随着青衣的水袖飞过时空,有一种爱在心里蛰伏。</p><p>二零一七年四月二十二日,这个城市最疼爱我的人,我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下葬的那天,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体,我就想到龙应台《目送》中的一段话“所谓父子一场,只不过是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p><p>五月,我把父亲的记忆挂在艳阳里风干,窗台外有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我看见了明天的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