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燕青衣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列车急驰在祖国的北疆,向南、向南、一直向南。仿佛是那红尘陌上天涯倦客归来的匆匆脚步。“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冰心。当记忆被岁月磨蚀得由深变浅、由浓变淡最终散成碎片的时候,那些最接近生命初始的时光和粗嘎无邪笑声依然清亮亮地在心灵中回响。童年的琐碎此时仿佛一簇簇跃动的火光,在忽明忽暗的记忆空间中摇曳,引领着我沿着来时的路去捡拾曾经的足迹,尤如点点涟漪一圈一圈一漾一漾在心房中荡漾。</span></p> <h1><b style="font-size: 20px;">梦里不知身是客</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个人都有他生命中的故乡心安之处,因此也就有了乡思与乡愁。诗人说,乡愁是一枚枚饱含深情的邮票,是一封封散发着温馨的信笺,一弯难以跨越的海峡,一轮寄托淡淡思念的浅月。而我说,乡愁是游子对故园的思念,是游子对故人的离愁。乡愁如梦亦如歌,时时拨动着游子心底的思弦。多少个月华如银清风吹拂的夜晚,纯浓的乡愁化作了一帘馨香的梦,使我插上了翅膀,飞回了久别的七号楼。脚印山山青青,闽江水水涟涟,炊烟袅袅入画廊,尝一口井水冰镇的西瓜,甜透了心房……</span></h1> <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故园14年的青葱岁月与30多年的别离,凝聚成绵长浓郁的乡愁,诉说着心中的深深眷恋:是幼时嘻戏的后勤大院,是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是闽江上渡轮的汽笛,是“脚印山”上那个大石头;是连发的豆子枪和旋转的“驼罗”;更是组队时的“摸攻”和“捉迷藏”;是夏日的蝉鸣和青瓦下的鸟窝,也是夜晚大人们此起彼伏的呦喝声,是意犹未尽的孩子们寻了声音朝各自家的方向四散而去的脚步;还是那上学放学时的队伍,路边的大榕树,河溏中飘着的木船…</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苏轼好友王巩(字定国)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岭南荒僻之地宾州。王巩受贬时,其红颜寓娘(又名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元丰六年(1083)王巩北归,寓娘为苏轼劝酒。苏轼:“试问岭南应不好?”,寓娘答:“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听后,大受感动,作词《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以赞。</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问苍茫大地,心安何处?当童年在暮鼓晨钟的声音中渐行渐远时,才知流连故园的时光是多么珍贵,她就像一帆小船远涉重洋、历尽千波万劫后,发觉只有最初的港湾,还收留着自己所有的梦想。列车南行时友人问我,“车行至何地?那个省的月亮最圆最明”?我答:“月,是故乡的明”。</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初到北地发现这里从小学到中学都比福州的学校多一门功课“武术”。而这门功课在燕赵孩子们的心目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我到时已上初二,很多小学就普及的武术基本功和架子我根本就没学过,也更是不会。加之口音问题被附近的孩子们喊成“南蛮”,因此常和他们冲突,每次打了架或受了什么委屈,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火车站内的天桥。因为我知道在这能看见南去的45次列车,它的尽头就是我来时之地榕城,那里有我的家和魂牵梦萦的大院,还有一起长大的伙伴。(为适应北方学校开学日期,当时我是先于全家半年独自北上,寄住在姨家)。半年后,凭着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历经大小数十次“战斗”终于不再有人喊我“南蛮”。尤其是当我武术课拿了满分并参加校队外出比赛争得荣誉后,小朋友们纷纷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此时的我也迅速的融入了燕赵这尚武之地,周围形成了以师兄弟们为主的一个强大团体。当我再一次翻看乐园、吴红、利群等小伙伴的来信时感慨万千,内心默默的和她们交谈着。长达7年中,就是这些一封封饱含童真、浓浓情谊的信笺激励和温暖着我,使我独自前行时不再感到孤单,路遇风雪时不再感到幽寒。忆往昔也曾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如今才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玩。真却是,别时容易见时难”。</span></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相见时难别亦难</b></p> <h1>  踏尽千山万水我如期而归,如把榕城和燕赵做一精美剪接,顷刻间咫尺成为天涯。任身后海阔天空、轻云漫卷。行吟放歌,我的脚步是那么的义无返顾。遥想当年阿弟爸爸将我送上列车时,自己还幻想着前方有一个新的大院和很多小朋友在等着我,玩累了就会回来。可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此一别榕城竟是整整的32年。</h1><h1><br></h1><h1> 或许是命运借上苍之手的安排,在其后的几十年中无论我是南下求学还是公差会议,南至海南、北到海拉尔,东过上海崇明、西经青海新疆,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确从未曾涉足过榕城。自己也早已从那单衣孤身北上的南方少年,成长为皮裘烈酒豪放的北方汉子。可当我拿到榕城车票的那一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心底深处由弱渐强的一波一波的澎湃。此时此刻才深深体会古人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悠忧心境。</h1><h1><br></h1><h1> 禅宗偈语云:“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的确,返乡是容易的,尤其是在交通发达的今天,所谓回去看看,不过就是抬脚动腿罢了。然而,心灵的归乡真是这样轻而易举吗?反思自己,32年中是没有机会和时间来榕城吗?答案是否定的。而心中一个“怯”字,让我不敢孤单面对空寂的后勤大院和那物是人非的七号楼。说穿了,每个人心中的故乡,不过是我们童年时一个永恒的影子,故乡是我们在记忆深处的存盘。它是一盏灯,温暖着我们所有孤单的日子;它是一双鞋,柔情着我们漫漫的人生旅途。它更是一份永恒的牵挂和惦念,安慰爱抚着我们曾历沧桑而疲惫的心灵。</h1><h1><br></h1><h1> 抬望眼,神驰归,榕城。我回来了!儿时的伙伴你们都好吗!当看见接站口处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和一双双热切期盼的眼神时,灵魂的甘泉早已不知不觉的在汩汩流淌,心灵的栅栏也早已被这浓郁的情和谊所蒸发。彼此呼唤着小名,刹那,时间仿佛静止,画面此时突然定格,都那么静静的默看着对方,一时间的百感交集,万语千言不知道从何说起,静静的,没有人开口说话。紧紧的相拥。是的,相拥,此时只有这种古老的礼节才能让彼此感觉此时的真实而不是梦,才能感觉相互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才能让30多年的间隔跨跃时空仿佛不曾别离。</h1><h1><br></h1><h1>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人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我们虽无古人的那种豁达,但看着那绿意葱葱,雄劲有节,亭亭然,纵横成丛,秀,苍,斜,姿态万千的漫山青树横亘于山的尽头,青青小草茂盛的守护着山的四周,曲折迂回,归人的脚步和微风也不曾唤醒她的沉睡,感觉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心安。心中轻声的呼唤:大山,我回来了,“大脚印山”下的孩子来看你了。你可曾记得那终日嬉戏流连你身上的孩子?你可曾知晓虽远隔万水千山、历经时空变迁,但我心底的那份思念和回忆却时渐欲浓,常常萦绕在梦中的你从不曾消淡丝毫。一会儿,仿佛是被这发自内心的呼声唤醒,突而微风吹拂中天空云卷云舒,飘起了丝丝细雨,飒飒树叶,斜斜青草,也随风摇曳,脸颊和裸露的手臂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清润,而衣服确不见半点潮湿。面对这前后只有十几分钟,只润物不湿身的雨丝,我在惊叹造物的神奇时也冥冥中相信,这是大山送给她孩子们的亲吻和祝福。</h1><h1><br></h1><h1> 独自凭栏眺望闽江,沙鸥翔集于江面,掀开了水面的丝丝涟漪,波痕很是娴静优雅。斜阳的西坠,余辉娆娆,碧蓝淼茫。眼前的景象,分外韵致。当渔翁摇着桨惹醒了水面莨菪,山的尽头,水的归处,不再有绚烂的云层,游离于世界的你我,还有那无数隐秘于云层后的星恒,仿佛都在虔诚的守候,守候着彼此生命中的归期。思悟,有时刹那即是永恒,美,永远盛开在人们的回忆中。世间万物,各展其姿,都不过是争求那刹那的永恒。万物汇集于一处方成宏伟。璀璨聚集于一点才为玉珠,有感于斯,千秋同心。</h1><h1><br></h1><h1> 穿亘古之盈虚,超现实之桎梏,是夜,我醉了,金杯未举人已醉,醉倒在故乡深处。心醉了,醉倒在梦乡与现实的时空变幻中......榕城踏月不忍还,望断来时路。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相见时难别亦难。</h1><h1><br></h1><h1><b style="font-size: 20px;">竹杖芒鞋轻胜马</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据《空军入闽纪实》等文献记载,1958年7月18日,中央军委紧急会议上,毛泽东主席作出了炮击金门并调空军紧急入闽的决定。据此,7月19日空军总部下令空军航空兵等首批参战部队向福建集结(父亲于1958年7月从北京到达福州)。29日11时空军入闽作战第一仗打响,在短短不到3分钟的空战中,击落台湾空军飞机2架、击伤1架,以3∶0首战告捷。至10月底,入闽空军与国民党空军交战13次,共击落国民党军飞机14架、击伤9架,夺取了福建、粤东、浙南沿海地区的制空权,直将共和国的领空推到海峡中线,继朝鲜上空的米格走廊后人民空军又在台海建立了米格墙。以至后来有专家学者将人民空军入闽参战,夺取东南沿海制空权后为大陆全境解放的时点。</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现如今,千里江山,已无觅众英雄处。福州空军司、政、后三部也早已雨打风吹去。满目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昔日携手少年今何在?是啊!逝去的岁月谁也无法挽留,且问这千年不改之山容,再问这永不停息的逝水,何以期高天以载朝云,何以期厚土以承暮雨。这一世的相逢,早已经互相验证彼此的存在,早已印在我们彼此生命的螺纹,无形的影响左右着我们。</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多少个飘雪的日子,我呆望着窗外想起了榕城,想起了榕城的飘雨时节。孩子们齐齐的站在廊下,手里拿着用油皮纸折好的小船,放入小溪中,看谁的小船能在水面航的时间最长、航的最远。多少个夜晚,隔窗相约听雨,望着檐前的雨滴,一叶叶,一声声,空阶点滴到天明。</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昔日的伙伴早已各奔东西,南去的、北往的,国内的、国外的,都踏寻着各自的旅程扬帆远航。但不论我们走到天涯海角身处何方,是工人、农民、战士或学者、商人,都不会忘记榕城,都不会忘记空军大院,都不会忘记闽江和大山;更不会忘记我们是军人的孩子,身上有着军人的骨血。在扔掉父辈们的辉煌和荣耀时,永远保持着一身浩浩军魂和铮铮铁骨。因为不扔掉过去的辉煌和荣耀我们将在时空的变迁中容易迷茫和沉沦,而失去了铮铮铁骨与浩浩军魂我们也就失去了自己,失去了那一份永藏于心的安宁。</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人说秋天是离别的季节,又到长亭离别时。秋雁声声催人还,风又飘飘,雨也潇潇。而我说秋天也是思念的季节,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秋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列车缓缓开动,回望榕城,早已雾锁归途,只感觉朦胧中有双亘古不变的眼睛,那是一双温柔慈爱的眼睛,是一双安慰着亿万游子心灵的眼睛。那山,那水,朦胧,阑珊。再回首,这一霎,心是快乐而安定的。</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江水长 秋草黄, 鸿雁向南方。天苍茫 雁何往,鸿雁北归还。再见了榕城,再见了福空后勤大院,再见了养育我的山山水水。感谢乐园、吴红、宋勤、冯晓勤、吴颖、阿弟、大伟、乐庆、陈永红、何越文等好友在榕城的相伴。</span></h1><h1><br></h1><h1> 苏 皓</h1><h1> 零玖年中秋于榕城</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