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深处的父亲

焕钧

<p>  平淡重复的日子,就象流水,潺沅流过,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十几年了,今年是父亲离开后最特殊的一年,大年三十去扫的墓,初三全市就因为疫情的蔓延,各个地方都限制出入了,整整在家两个多月,清明前可以戴着口罩出门了,但是不允许聚集,所以公墓清明节也不允许祭扫。这是父亲离开后唯一一个没有去看父亲的清明节。</p><p> 十几年,种在墓地里的那两棵松树也长的碗口般粗了,不过靠近父亲一边的那棵更粗壮一些,也许是因为父亲本性勤勉的原因吧,所以靠近他的树也旺。每次来扫墓,看到墓志铭上的那句“其父早逝,十六岁便挑起家庭的重担……”心里就有些愧疚。我算是受到父亲恩惠最多的了,我们姐弟三人,我最小,从出生起一直跟在父亲左右,虽然父亲支边所在西北气侯恶劣,但我从没被冻过饿过,小时侯到母亲工作的学校,赶上发奖,母亲的同事还给写了个“胖子光荣”的红花别在胸前。我跟随父亲过了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侯,我待的那个地方没有幼儿园,每次父母上班都把我留在家里,早晨醒来时,我会哭一会儿,然后习惯的吃着枕边的糖果和饼干,最后再看看那些看不懂的小人书,那时侯家里有许多小人书,这些小人书是父亲买给我的,现在还保存了一些,我拿给女儿看,女儿不大喜欢,她嫌上面没有颜色。是呀!虽然女儿的世界和童年五颜六色,然而那有我的童年过的快乐呦!我的童年就是游戏,就是疯跑,就是闯祸…,还记得我用父亲买给我的木制仿真枪把比我高两头的大男孩打晕,也记得我一根火柴烧了父亲单位一年的缏麻〔一种长不高的树枝,用来熏皮子〕。我没少惹父亲生气,父亲也没少打我。我记性好,不过父亲在的时候不喜欢我说他小时打我的事,不过他还是乐意听我讲小时的中毒经历,那次要不是父亲,我也就不在了。小时嘴馋到山上吃了带毒的草根,象兴奋剂一样,吃过后整个人都疯了,跑,跳,叫…,一直折腾到没劲,母亲才发现不对,父亲回来赶快去找医生,我们住的离医院远,那时也没120,父亲把我摁到车子上,因为一直兴奋,父亲急了一身汗,等我安静的时候,他又怕我睡着,就问我路边的汽车是啥,我说“牦牛”,父亲说“屁”,我接着就说“屁是一口气,把你崩二里地”。情急之下父亲把我送到奶粉厂一个兽医那里,这个医生说瞳孔都开始散了,然后给吃了大剂量的解毒药,也算我命大,最后还是从鬼门关回来了。这件事父亲记得很清。在我记忆里,父亲工作时总是早出晚归,一心为事业的。他的这种习惯,也救了我和母亲的命。那时西北各家都用那种加煤块的大炉子,睡觉前需加满煤,然后把炉底的灰斗关好。那一次因为母亲的疏忽,我们险些被一氧化碳夺走生命,好在父亲开会回来及时检查炉子,才发现我们已经中毒,勤俭仔细是父亲的习惯,如果我有这个习惯,父亲不会那麽突然的离开我们。 </p><p> 说到生死,我最喜欢听父亲说他们进藏的艰辛。父亲曾经从出了车祸的大解放里爬出来,看着其他同事的尸体,冷冷的西北荒原,他带着伤一具具的把尸体拖到十几公里外的道班房里,他怕他的同事被狼拖了去,他们都是从祖国的各个地方来的。父亲年轻时对自己不爱惜,给病危的同事献爱心,给同事输了过量的血,在海拔3500以上的高原,这对他的伤害是巨大的,从那时起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在那个他奋斗三四十年的地方,他曾被下过两次病危,我上小学一次,上中学一次,他都挺过来了,退休回到内地,气候好了身体又略微好了些,但因为种种家事他并不轻松,他看着我结了婚,看着我的孩子呱呱坠地,这一切都有父亲的支持,然而,有很高退休金的他,一生没穿过一件名牌衣服,闭上眼,想起父亲的形象,就是穿着工商服装的那个样子。 </p><p> 父亲是个有责任感的好人,过去听奶奶讲,他16岁瞒着家里报考支边上西北,那时奶奶拖着这一大家子实在太艰难,父亲到西安培训后,每人发一件棉大衣,他偷偷寄回了家,等到了青海面对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我十六岁从西北来到这个城市,每月花着父亲给寄的生活费,有时还看电影,吃零嘴,更别说担起一份责任。 </p><p> 父亲走的突然,最后的那两年,他连续两次大病住院,都很严重,那种病是高原留给他的,我也就有机会尽一些做儿子的义务,现在也是唯一的一点尉籍。无论如何对父亲的走,我将是一生的内疚,有话说“子欲孝而亲不在”这种感觉现在才有体会。 </p><p> 父亲在高原待了四十多年,在果洛这个地方,他看惯了阿尼玛沁雪山上日出日落,满满雪山的记忆。我总觉得父亲一定是回到了那片雪山,我记忆中,父亲在描述他和雪山的故事时露出的笑容是最灿烂的。</p><p> 有些事是不可弥补的,只有不断修补自己,让自己担起该担的责任,作好该做的一切。人到中年的自己也有很多危机,但每每想起父亲的一生,自己的这些沟坎也就不算什么了,不求做到最好,但求无愧己心,希望也能给女儿儿子撑起一片天空,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p><p> 父亲看着我来到这个世上,我看着父亲离开这个世界。 我希望他是去了那片雪山……</p><p> </p> <p>这幅九一年上高中时给父亲画的肖像,不怎么表扬我的父亲说还挺像,也激励了我很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