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防秋御虏之策——烧荒

萧艾

“防秋”，指中原王朝针对北及西北地区游牧民族南下入侵劫掠而采取的一种被动的战略防御措施，由于入侵和防御主要是在秋后草黄马肥的秋季，故名。防秋，作为一种御虏之策主要内容是放火烧荒，早在战国时代就已有施行。国别体史书《战国策·秦二》记载:“义渠君之魏，公孙衍谓义渠君曰：‘道远，臣不得复过矣，请谒事情。’义渠君曰：‘愿闻之。’对曰：‘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焫（ruò）获君之国；中国为有事于秦，则秦且轻使重币，而事君之国也。’义渠君曰：‘谨闻令’。”

萧按:烧焫ruò，东汉.高诱注：“烧焫，犹灭坏。灭坏君国也。” 南宋.鲍彪注：“焫，亦烧也。言火其国以得其地。”焫ruò，古同“爇”ruò，点燃；烧焫:焚烧、焚毁。西汉.刘向校定《管子·霸形》记载：“ 楚人攻宋郑，烧焫、熯焚郑地。”熯hàn焚，熯hàn烧，烘烤。焚烧，指火攻。引申为“残害”。

借用放火烧荒以阻挡敌军进攻的一种战术的不止中原地区王朝，西北地区游牧民族为阻挡中原王朝军队的进剿，也多也采用此类方法。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四记载，唐太宗贞观九年闰四月，“任城王道宗败吐谷浑于库山。吐谷浑可汗伏允悉烧野草，轻兵走入碛。”致使唐军因“马无草，疲瘦，未可深入。”

“防秋”作为一个具有专指性内涵的词语，最早出现在唐代。《旧唐书·陆贽传》记载：“又以河陇陷蕃已来，西北边常以重兵守备，谓之防秋。”《新唐书》也记载：“契丹每入寇幽、蓟，刘仁恭岁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马多死，契丹乃乞盟。”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四记载:“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情伪，常选將练兵，乘秋深入，踰摘星嶺擊之，契丹畏之。每霜降，仁恭輒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馬多飢死，常以良馬賂仁恭買牧地。”

所谓“岁燎”，即每年定期在草原胡虏经常入侵的地方纵火“燎荒”。唐代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描述了这种情况:“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即匈奴乘着秋高草黄马肥之际，向内地进犯掳掠，金山以西烟尘飞扬，汉家大将整顿军马出师迎敌。

西北高原寒冷风高，无霜期短，“胡天八月即飞雪”。且土地鹵瘠，出于饥寒交迫及对于中原膏腴之地丰富物产的垂涎，武力抢掠就是最简截的手段。中原地区人民为了保卫自己的劳动成果，组织武力进行剿杀驱逐也是无奈的选择。

降至明朝，防秋“烧荒”也是重要的御虏措施之一，即守边将士每逢草枯叶黄之季，有组织的出塞纵火燎荒，以断绝蒙古骑兵南下掳掠的草料补给以达成一定的防御目的。具体内容包括防秋粮饷的供应、信地的分守、烧荒、巡边、对当地游牧民族人民的安抚、馈赠及对参与防秋人员的奖惩等。

防秋燎荒，是一种多方协调的有组织的行动，不能轻易擅自进行。《明实录.太宗实录》卷七十四记载，永乐五年（1407年）十二月庚辰朔，太宗皇帝朱棣敕镇守大同江阴侯吴高曰：“尔奏沿边草盛欲焚之，最当。第虑旁近未知，或生疑怪，且巡徼军马仓卒难避，屯堡房舍将有所损，须预报之使备。”

防秋，也有一种炫耀武力的震慑潜在威协的作用。《明宣宗实录》卷五十八记载，宣德四年九月甲辰朔:“遣将出塞烧荒。先是每于冬初，命将率兵出塞烧草，名烧荒。盖防虏南向且耀兵也。至是守大同武安侯郑亨，守宣府都督谭广，守宁夏宁阳侯陈懋等，各遣人奏宜及时发兵出塞，上曰：‘烧荒固常例，师行不可不谨’，遂敕诸将肃部伍，严号令，毋或怠忽，为虏所窥。”

《明史·马文升传》记载：兵部尚书马文升曾奏请朝廷将明长城北边的森林烧毁，“临边三百里，务将鞑贼出入去处野草焚烧尽绝，马不得南牧也。”

防秋烧荒一般在西北地区的“外边”地区施行，“内边”胡汉杂居之处，须经请示，批准之后再谨慎施行。《明宣宗实录》卷九十五记载，宣德七年（1433）九月丙辰朔，镇守山西都督佥事李谦上疏：“偏头关外，地临黄河，皆边境冲要之处。草木茂盛，或有寇盗往来，难于瞭望，请如大同宣府例，至冬初发兵烧荒。”

关于防秋烧荒的范围和效用，《明英宗实录》卷九十八记载，正统七（1442）年十一月丁巳朔，锦衣卫指挥佥事王瑛上疏：“御卤莫善於烧荒，盖卤之所恃者马，马之所恃者草。近年烧荒，远者不过百里，近者五六十里。卤马来侵，半日可至。乞敕边将，遇秋深率兵约日，同出数百里外纵火焚烧，使卤马无水草可恃。如此则在我虽有一时之劳，而一冬坐卧可安矣。翰林院编修徐理亦请……此本朝烧荒旧制，诚守边之良法也。”

防秋烧荒有时是延、宁、甘、固、宣、大、蓟、辽联合举行，以期最大程度的发挥这种策略的效应。既是一种军事御虏策略，也是一种近于实战的军事演习。《明英宗实录》卷九十九记载，正统七年（1442）十二月丁亥朔，翰林院编修徐珵言五事，其一曰：“今宜于每年九月尽，敕坐营将官巡边，分为三路：一出宣府以抵赤城、独石；一出大同以抵万全；一出山海以抵辽东。各出塞三五百里烧荒哨了，如遇虏寇出没，即相机剿杀。每岁冬出春归，休息一月，仍于教场操练。”

对于防秋燎荒，要事先有请示，事后有总结汇报。对于办事不利敷衍了事者，予以相应的责罚。《明神宗实录》卷四百九十七记载，万历四十年七月癸巳朔:“边外烧荒，一以断虏之驻牧，一以便我之瞭望，著为定例已久。迩来玩愒，或出边不远，或焚燎不净，以致诸虏移牧近地，殊为可虞。请下敕书令蓟、辽、延、宁、甘、固等镇，候草木枯槁之时，选差惯熟，通夜远出哨探，果无紧关贼情，行令副、参、游、守等官，统领惯战官军，各照地方分布营阵，且哨且行，或二三百里，或四五百里，务要野草林木焚烧尽绝。若出境时，计虑不周，纪律不严，或围猎贪利，或逗遛失期，猝遇贼众不相应援致误事机甚者，止令官军夜不收等于邻近去处，急遽举火，不问燃否就便回还，事发，定不轻贷。在宣、大、山西三镇，仍照常樵采，以备饲马烧造之用，毕日，各将拨过官军数目、烧过地方远近里数、积过草木多寡束数奏报。”

《明会典·兵部五·事例 》记载:“岁凡每岁七月，本部请勃各边遣官军往敌人出没之地三五百里外，乘风纵火焚烧野草，以绝兵马名曰烧荒。事毕，以拨过官军烧过地方造册缴奏。 ”

关于防秋的若干问题，《皇明經世文編》卷之二百二十三〔計處防秋戍邊人馬疏【 防秋】有如下记载:“國家禦虜兵衛，四旹不徹，警備也。而防秋云者，以秋高馬肥，水艸有依，虜可深入，故特加戒嚴耳。然往者罕聞有客兵之調，而亦未嘗有擺兵之說也。近因賊勢益橫，異於曩旹，故徵調之兵多，而擺邊之議起矣。二者並行，勞費加倍，已甚不貲。使於七月秋臨，塞草茂而始聚；九月秋盡，塞艸枯而漸散。客兵但可暫集以用其銳氣，久留則変生。臣猶懼其困而敝也，乃若自夏徂冬，聚而不散，是豈用武之經，而可繼之道哉！去年虜突宣府，侵駭紫荊，貽憂　君父。當事之臣，自罹辠棘。鏡鑒不遠，敢蹈前愆。顧以國家之事，莫大於邊情。不度理勢，惟求免罪不暇，謀國邊臣常習也。而一為身謀，過於懲創。則戒生於此，而禍隱於彼。泥於所可知而忘其所不可見，非計之得也。而况去年掣兵在九月之中旬，是誠太早。又疏於偵探，不量留以為防。致虜長驅，罪安可逭。今年值閏，即所臨之十月，當已是去年之十一月矣。防秋主客官兵，畢竟議掣，則此其旹也。胡人以搶掠為業，不論春冬。馱芻囊酪，輒肆憑陵。稽之往年，歷歷可數。兵掣之後安保其必不復來。但謹備之，俾不至深入內地，邊臣即云有辠。猶冀聖慈，俯垂明白，不以殉軍。臣子茍忠於謀國，亦何至于懲噎而廢餐耶！臣惟客兵調徵，去家一二千餘里。主兵擺牆，遠者亦不下三四百餘里。朔風裂肌，饋餉不給。鶉衣野處，龜腹徒延。設有脫巾求請，如唐人之事，則將何以應之。夫使之不以其時，而散之不繇其舊，雖有噢休懍栗不可測度之恩威，客兵之逃日見告而不之変計者，將利其空籍也。然而竄者逸者，自一而十，十而百，百而至于千萬。欲盡置之法，則太苛。欲遂釋其辜，則啟玩。設又有不忍飢寒，不俟命令鬨然解散，所損豈其微哉！臣所謂禍隱於不可見者此也。為今之計，合無先將他鎮客兵，及擺邊主兵官軍民壯人等次第掣放。參將守備等官所部兵馬，各歸本路本城堡照常防守。宣大二鎮，量將正奇游兵四營官軍分為兩班，每班二營。各擇賊行緊要地方，輪流駐劄，時常往來廵邏防禦，每月一更。以休息人力，節省行粮仍差家丁、通事、夜不收人等，不旹出境遠哨。一聞有警，隨賊向往，互相應援，併力截殺。敢有怠玩及自分彼此，致誤事機者，聽臣參究重治。山西、保定二鎮，亦行各撫鎮官，量留精兵一二枝，一體防禦。其偏頭關迤西臨近黃河一帶，疊砌水牆，鑿穿品坑，以禦套賊擁眾渡河東侵之患。各鎮合用行粮料草，行各廵撫都御史查處支給。倘有不敷，逕自奏請給發接濟。臣又惟掣兵云者，謂掣去異鎮客兵。至于本路各城堡沿邊官軍，止是不復挨牆擺列而巳。邊事有常，自當時時隄備，上年各官思不出此。兵既掣即是敵人乘我無備之時，安可高枕！一經掣放，便自以為已釋重負。既不遠哨，又不設防。倉卒遇賊，束手無策，重貽邊患。職是之繇，務要安不忘危，靜而思變。一若臨敵，勿自廢弛。庶可以弭變於未萌，而消患於意外矣。”

防秋，于明代关于长城防御的志书记载比较详细。

《四镇三關志》卷之六〈辽镇.经略.今制.烧荒〉记载了烧荒的程序:“岁冬，镇守总兵官会同赞理军务都御史，奉敕移文各路副总、参、游、守备、备御、提调、守堡等官，遵照会同日期，各统所部兵马出境。量地广狭，或分三路、五路，首尾相应而行。预定夜不收分投哨探，放火沿烧野草尽绝。听令安营，吹號笛、击鼓。”

《四镇三關志》卷之六〈辽镇.经略.今制.烧荒〉记载:“近年兵马出關烧荒，俱至二百里之外，顺风举火，草莽焚烧盡绝。賊闻兵马出境皆遠遁，绝无踪迹，前项赏赉皆省。”

《四镇三关志》卷之七〔制疏〕《巡抚顺天都御史杨兆烧荒疏略》记载：“分领原选关营精壮官军，兼同夜不收……各照地方举火，已将野焚尽绝”。

明代张钦《大同府志》卷十二《圣朝制敕》正德年间明武宗制敕镇守大同太监、总兵官、巡抚右都御史等官曰：“即今秋深，草木枯槁，正当烧荒，以便瞭望。敕至尔等公同计议通行。天城、阳和和东西二路及所属，选委乖觉，夜不收远出哨探，果无紧关贼情，然后统领精壮惯战官军，各照地方，分投布列营阵，且哨且行。出于境外，或二、三百里，或四、五百里，务将野草林木焚烧尽绝，使贼马不得久牧，边方易为瞭守。又，近来虏贼不时在边外窥伺，此时正系马肥弓健，难保不来为患。官军出境，务要综理周密，声势联络。猝遇贼众，即便应援，不许畏避艰险，止令巡哨官军夜不收，人等于附近去处纵火，一发就便回还，及乘机围猎贪利，致误军机大事。事毕，仍将拨过官军姓名并烧过地方里数造册奏缴，以凭查照，毋得虚应故事，朦胧回奏取罪，尔等慎之，故敕。”

烧荒除了耀武和示威，也有一定的怀柔作用。《四镇三關志》卷之六〈辽镇.经略.今制.烧荒〉记载:“聚官发放毕，乞讨夷人至营外求见，发牌开门，鼓吹齐举，通事引入拜见，量给酒肉令出。开营回兵入境，兵马各令附近屯堡休息存留。夜不收并标下官军站立一营，圉夷人多寡，携妇女老幼關门投见，令通事译传。宣布朝廷恩威，地方利害。量给卓面、酒肉、盐、布、脂粉、鞋襪之类。或有號称大首领，及预有报事等勤劳者，亦赏牛羊、叚襖、银牌。赏毕，夷人出境，兵马俱在边宿歇，次日归城。广顺關赏海西夷人，镇北關赏福餘衞夷人，抚顺關赏建州夷人，镇远關赏朵颜、泰寧夷人。”

防秋不仅为中原地区民族所采取，东北弱小时期的女真族部落曾以尽焚山野的方式防范强邻朝鲜兵马的侵扰。《朝鲜世祖实录》卷二十记载，元年四月甲寅“野人（女真人）火江北之地，草树尽焚”，“彼人尽焚山野”；又“见今阴崖深谷冰雪始消，江水方涨……胡地火烧，马草俱尽，用兵势难……”

烧荒防秋，在清代仍被作为一种防御策略而蹈袭。梁份《秦边纪略》在“近疆西夷传·怀阿尔赖传”中记载：“大草滩者，横截甘、凉二州，草丰茂，南北百里，东西三百里，中有焉支山，林木禽兽繁盛”。顺治末年到康熙初年，蒙古人大批停骖驻足于焉，毡帐几立塞无间，甘肃提督张勇等防犯驱逐不暇，梁份乃谓：“大草滩之草，每岁秋，顺风纵火焚之。或令兵民豫先芟刈，地既无草，夷来何为？”

《御制清文鉴》卷四记载：“积水荒野之草地一并焚之，叫‘薮泽荒烧’，倘将此烧过之地种稗，则大获”。

清朝自顺治年间起即沿鄂尔多斯南边长城北侧划了一条南北宽五十华里、东西延伸两千多华里的禁地，严令蒙人不得往南，汉人不可逾北，即通常所说的“黑界地”。

参加征讨噶尔丹的清军西征将军殷化行在《西征纪略》中，生动描写了噶尔丹纵火烧荒以阻清军的情景：“时胡舍利（地名）间山岭气寒，草犹未茁，其宿草为贼烧断，延袤数百里，一望皆灰。烬灰飞著，人面尽黧黑。大将军所部皆禁旅，因马乏水草疲毙，粮米遗弃者甚多，苦独力乏食，道中偃仆者相继。于是陕兵议捐粮助给之，余所部捐者加倍”。 

“烧荒”御虏之策的负效应

焚烧野草林木在断绝敌方草料物资的御虏效应确实很显著而被战国以后乃至明代边防历行策略所施行，但在中国北方农牧交错的生态过渡带，反复易手的拉锯战使兵燹绵连不绝，大片草场、农田常被毁之一炬，同时也对长城及长城之外纵深地域的自然生态造成持续不断的破坏，导致这些地区逐渐趋向于日异严重的荒漠乃至沙漠化。明代鄂尔多斯大部分地区仍是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牧场。《榆林府志·艺文志》记载明代倪岳《言边事疏》云:“近岁毛里孩、阿罗出、勃罗忽、加思兰大为边患，盖缘河套之中，水草甘美，易于屯扎……”“明朝中叶以前，偏关县属黄河中游林区，林区宽达五十里，树木‘大者合抱干云，小者密如切栉’，乃至于‘虎豹穴藏，人鲜经行，骑不能人’。明朝后期，树木砍伐殆尽，这片林区已沙多土少，地瘠天寒，山穷水稀，夏月飞霜……”

沙漠化对长城墙体也是一极大的自然威胁。《明经世文编》卷448余子俊《修复边垣扒除积沙疏》曾云:“中路边墙三百余里，自隆庆末年创筑，……万历二年以来，风奎沙积，日甚一日。高者至于埋没墩台，卑者亦如大堤长坂，一望黄沙，漫衍无际。”

《宣府镇志》卷24《兵骑考》孙世芳、栾尚云：宣府镇所属柴沟堡，正统二年（1437年）修筑，但到嘉靖年间，已经是“风沙拥积，城池几于湮废。”

《宣化府志》卷36《艺文志二》记载更为严峻:而宣府镇城“西当朔漠，山低地迥，大风从西来，挟沙以行，如奔云、如布霾、如燎原之火、卷海之涛，号呼震厉，冲突鼓荡，及与城遇则风越，沙留壁垒也。”狂风越城而过，而沙尘则留在城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慢慢堆积成与城墙齐平的沙丘甚至将城墙埋没。导致“徒者、骑者、田者、牧者、樵者皆其墉以出入，而城失其为城。”

关于沙漠化对长城边垣的损坏，《皇明經世文》編卷之四百四十八《修復邊垣扒除積沙疏 》所述很是详细:“題為恭報修復邊垣、扒除積沙、保固疆圉以永治安事、據榆林兵備道右參政兼僉事許汝魁呈稱、萬曆三十七年內、蒙臣憲牌、照得榆林沿邊一帶、地多漫衍無險。兼以沙積，壅若坦途，虜易窺伺，亟應扒除……

本道所屬中路一帶、東自常樂堡起、西至清平堡止、俱係平墻大沙、間有高過墻五七尺者、甚有一丈者。

……東自常樂堡一墩起、西至清平堡一墩止、共長二百四十六里、榆林等堡芹河等處大沙北墻高一丈、埋沒墩院者長二萬三十八丈三尺、嚮水等堡防胡等處、比墻高七八丈壅淤墩院者長八千四百六十八丈七尺、榆林威武等堡櫻桃梁等處、比墻高五六尺及與墻平厚濶不等、長四千四百二十六丈五尺、通共沙長三萬二千九百三十三丈五尺、俱已扒除到底、運送遠地。

……中路邊墻三百餘里、自隆慶末年創築。樓櫓相望。雉堞相連。屹然為一路險阻。萬曆二年以來。風壅沙積。日甚一日。高者至於埋沒墩臺。卑者亦如大堤長坂。一望黃沙漫衍無際。……以致虜騎出入。如履平地。或掠行人或劫我牲畜。恣肆侵軼。莫能防禦。惟是旅懼畏途。農廢常業。荼毒之慘。將無已期。”

《北狄顺充王俺答等臣贡表文》（玄鉴堂丛书本）记载:“边外野草尽烧，冬春人畜难过。”这种作法是个双刃剑，结果是造成“华夷交困，两败俱伤。”

明.程道生《九边图考》记载：明初“筑东胜等城，屯兵戍守，正统间失东胜城，退守黄河，套中膏腴之地，令民屯种，以省边粮，厥后易守河之役为巡河，易巡河之役为哨探。然打火烧荒而兵势不绝，故势家犹得耕牧，而各自为守，后此役渐废……”

防秋，作为一种几乎是伴随几千年封建时代军事防御策略，常见于唐及俟后历代文人诗章。

唐.杜甫《对雨》

“莽莽天涯雨，江边独立时。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雪岭防秋急，绳桥战胜迟。西戎甥舅礼，未敢背恩私。”

唐.李频《送边将》

“防秋戎马恐来奔，诏发将军出雁门。遥领短兵登陇首，独横长剑向河源。悠扬落日黄云动，苍莽阴风白草翻。若纵干戈更深入，应闻收得到昆仑。”

唐.张籍《送防秋将》

“白首征西将，犹能射戟支。元戎选部曲，军吏换旌旗。逐虏招降远，开边旧垒移。重收陇外地，应似汉家时。”

唐.许棠《塞下二首》其一

“胡虏偏狂悍，边兵不敢闲。防秋朝伏弩，纵火夜搜山。 雁逆风鼙振，沙飞猎骑还。安西虽有路，难更出阳关。 ”

唐.于鹄《出塞曲》其一

“微雪将军出，吹笳天未明。观兵登古戍，斩将对双旌。分阵瞻山势，潜军制马鸣。如今新史上，已有灭胡名。单于骄爱猎，放火到军城。待月调新弩，防秋置远营。空山朱戟影，寒碛铁衣声。逢著降胡说，阴山有伏兵。”

唐.鲍溶《塞下》

描写唐军出赛防秋:“北风号蓟门，杀气日夜兴。咸阳三千里，驿马如饥鹰。行子久去乡，逢山不敢登。寒日惨大野，虏云若飞鹏。西北防秋军，麾幢宿层层。匈奴天未丧，战鼓长登登。汉卒马上老，繁缨空丝绳。诚知天所骄，欲罢又不能。”

北宋.蔡肇《再答文潜》

“羌兵昔出皋兰路，欲铲新城无聚土。烟烽照夜气如霞，铁马连群歕成雨。东西两关同日破，股掌婴儿绝哺乳。鼓声十日拔帐归，至今犹说防城苦。当时诸将无奇策，不敢弯弓向胡语。橐驼西来金帛去，孽狐小鼠犹跳舞。王师八月尽防秋，惴惴军兴恐编户。腐儒不用辄忧边，庙堂有人制尊俎。”

明.李梦阳《从军四首》其四

“久处行伍间，渐知苦乐情。能蟠丈八鎗，徒御不我轻。府帖昨夜下，烧荒有我名。秣马待天曙，肃肃寒霜零。左鞬插雕羽，雄剑跃且鸣。日高渡黄河，东过受降城。所羡在灭胡，富贵何足荣。”

李梦阳《夏城坐雨》

“河外孤城枕草莱，绝边风雨送愁来。一秋穿堑兵多死，十月烧荒将未回。往事空馀元昊骨，壮心思上李陵台。朝庭遣使吾何补，白面渐非济世才。”

明.方逢《烧荒行》

“汉家御卤无奇策，岁岁烧荒出塞北。大碛平川鸟飞绝，莽莽龙庭暮云黑。秋风萧萧边草黄，胡儿牧马乘秋凉。将军下令促烧草，衔枚夜发何仓皇。边头路尽迷行迹，黄狐赤兔如人立。心惊魂断马不鸣，月暗沙寒露沾湿。阴崖举火各因风，炉结如云万里同。卤帐千群皆北徙，烈焰夜照阴山红。山头突骑飞流矢，几人还向火中死。白骨成灰散不收，恸绝胡天作冤鬼。东风吹绿旧根荑，乾坤回首又春归。惟有游魂归不得，年年空逐野烟飞。”

明.杨慎《云中十二韵》正德十二年八月，“武宗微行，始出居庸关，慎抗疏切谏。寻移疾归。”

“天子云中狩，将军久未还。律吹玄兔塞，旗绕白狼山。风火烧荒急，星辰过队闲。燕支留马首，苏络醉龙颜。清乐千门动，黄金万镒颁。雪深怀纩絮，月满忆刀环。牙鸟严宵仗，宫鸦卷晓班。奏回青琐闼，捷报紫金关。膂力休明铠，欢声洽禁闤。功脾银烁爚，贺障锦斒烂。日转虞巡外，春流镐宴间。戢戈行有颂，神武遍人寰。”

明.边贡《烧荒》

“风怒号，振城瓦。塞草白，朔云赭。汉兵出火，扫荡原野。祝融驰，炎帝下。腾赤龙，走朱马。云涛沸，星雨洒。黄沙一望千里通，魍魉书啼巢穴空。敌人临水不敢过，将军归来闭关坐。”

明.汪道亨《巡靖安堡阅东河口新筑城台》

“燕然山外有高楼，大漠荒烟万里浮。坐啸可挥白羽扇，严寒不待紫貂裘。洗兵沾水涛声合，饮马长城雾气收。刁斗月明沙塞静，将军无事更防秋。”

明张珩《防秋四首》其一

“红山返照堪图画，戍堞悲笳动客怀。戎马十年双鬓白，深秋孤兴与谁偕！”

其二“兴武营西清水河，牧童横笛夕阳过。逢人报道今年好，战马闲嘶绿草坡。”

其三“将士河边饮马回，元戎正在望高台。扬鞭队队如熊虎，欲缚单于俺不孩。”

其四“黄河倒影贺兰山，红柳滩头奏凯还。月色辕门寒剑戟，忽闻鸿雁度云间。”

明代边塞御虏之策不仅有“防秋烧荒”，还有“逢春种树”。要知怎样种树，且待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