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口纪行

笨笨的食堂

午后的王村口，色调沉静温柔得像幅油画。白的墙，黛的瓦，偶有炊烟袅袅升腾。

正是端午时节，家家户户飘出煮粽子的香味。走在桥东桥西两条窄窄的街上，随意驻足，会有人笑吟吟地探出头问：客人哪里来？吃粽子伐？那被唤为客人的人，莫名地，就有了想留下来的冲动。

这是一个温厚的小镇。

这份温厚，想必与水有关。

浙西南群山环抱之中的王村口，和江南无数古镇一样，因水起源。据说从前此地为王氏所居，关川溪和乌溪江汇合于此，所以叫王村口。流经千年的水，在这里缓缓流淌，滋养生息，成就了小镇温良古朴的气质。

与大部分古镇环水的格局不同，这里大小两条河流将村庄分为两半，一座木桥连接东西，村庄便唤为“桥东桥西”，而河的名称也信手拈来，直接被村人叫成“大溪、小溪”。大溪小溪在村尾合二为一，汇入乌溪江。

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漫长年月里，王村口曾是一个重要码头，是入闽通衢的要津，承载着这一条水路带上货物往来运输的重任。有史料记载，清康熙年间，王村口人烟渐密，商贸兴旺发达。河面上舟楫频繁，外来物产琳琅，各种生意应运而生。这块弹丸之地，因据运输要道而商贾云集，镇上的两条主街铺子林立，低矮的屋檐相接，充满烟火气息。

闽浦、龙泉、衢州等外来文化在这个中转的码头交织重叠，留下了深深烙印，王村口因之有了吊脚楼、妈祖庙等建筑。多元的文化也令王村口在相对闭塞的年代里，得风气之先，在眼界胸襟各方面有了更大的格局和气度。以至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王村口都被周边县乡的人唤作“小上海”。这个称号，既包含了商贸、物流的发达，又蕴含了思想理念的前卫，依稀带了几分艳羡在里头。

　　镇上有三座桥，其中两座是为公路交通而造的水泥桥。而村中的宏济桥，因其建筑形态的独特，备受游人关注。这座始建于明代，清代重修的木头廊桥，仅以一个交叉的桥墩支撑，巍然屹立几百年。不得不说，古代工匠确实有着惊人的智慧。桥上一口大钟，是早年的火警钟，从前的木屋容易失火也容易连片被烧，一旦有火警，便有村民火速去敲钟，全村人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参与扑救。与这口钟对应的，是蔡相庙前的大缸，叫作“太平缸”，里面总是蓄满了水，平时盖着大木板，关键时用于救火应急。即使如今再也用不上了，这两件东西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它们是王村口人守望相助的集体记忆。

小镇虽小，早年间却有两座庙宇。一座是蔡相庙，供奉的是蔡相大帝，蔡相二十四兄弟是当地土神，在遂昌的传说源远流长，自明代起便庙食一方，这是纯朴老百姓对扶危济困的仁人义士的信仰。另一座，则是天妃宫，也就是妈祖庙，是水上讨生活的人们信奉的神祗，它的存在让王村口这个码头小镇多多少少留下了福建的影子。镇里还有程家大屋等古建筑，历经数百年，栉风沐雨，依旧安静沉稳，从容淡定。

　　如果只是商业发达，古建筑保存完好，王村口与其他古镇并无太多不同。但是，这个地理位置独特，民风淳朴的小镇，于1935年，迎来了它的峥嵘岁月。彼时中国革命形势陷入低潮，中央红军主力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粟裕、刘英受命组建了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挺进师选择了王村口作为师部，以王村口为中心，领导浙西南人民全面建设革命根据地。

那是一段热血沸腾的岁月，也是王村口的荣光岁月。天后宫里，红军挺进师八一誓师大会隆重召开，宏济桥上，群众大会在此热烈举行，挺进师郑重宣布王村口苏维埃政府成立，粟裕大将掷地有声的演讲仿佛仍余音绕梁。蔡相庙有幸成为苏维埃政府办公场所，粟裕，刘英等人都曾在此办公。程氏古民居作为挺进师师部，将领们在这里运筹帷幄，谋划了一场场战役。主战场白鹤尖枪林弹雨，英雄的故事可歌可泣。

在这片热土上，挺进师迅速发展壮大，有力地推动了革命形势向纵深发展，书写了中国革命进程中一段浓墨重彩的历史。小镇的绿水青山，见证了挺进师三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更见证了挺进师与小镇人民浓浓的军民鱼水情。

青山有幸埋忠骨，浩气长存月光峰。因了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情结，共和国十大将军之首的粟裕将军，留下遗愿，将部分骨灰撒在王村口月光山上。那一日，山河呜咽，将军魂兮归来，楚青夫人动情题下诗句。从此，英魂与这一方山水，朝夕相依。

　　2011年，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纪念馆在王村口落成，一帧帧图片、一幅幅文字、一件件物品，追忆着激情澎湃的岁月，也让来此地的游人们，得以了解、瞻仰、缅怀这段光辉历程。

　　如今，硝烟散去，王村口温婉如初。桥东桥西两条古街商业风情依旧，很多纯手工的老手艺在这里仍可觅其踪。徜徉在这里，或发呆，或沉思，或安静地行走，天高云淡，风柔水清，迎面而来的是古镇人温煦的笑脸，这个下午，忽然生发出许多宁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