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忆 觉 公

乐夫1333029328

<h3>  时光匆匆,觉公梅墨生先生离开我们已整整一年了!手捧先生曾写给我的十多封书信,我仿佛觉得先生从未离去,我甚至仍能感觉到这些书信上至今还存留着的温度。打开一封封的书信重新细读,不禁感慨万千,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些尘封已久的向先生请教及与先生交往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h3> <h3>1995年,梅墨生先生于《中国艺术报》办公室</h3> <h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书法热潮席卷全国。刚刚走上教师工作岗位不久的我也投入了相当高的热情。收入虽然很低,我却订阅了《书法报》、《青少年书法报》、《书法》等几乎当时所有发行的书法报刊,如饥似渴地学习。在报刊上读到符合自己口味的作品时,就写信去向作者请教并索要作品,得到了不少书法家的回应,有的还交上了朋友,我每天都要去学校旁的邮局一趟,期盼能收到师友们的书信,可以说那时的我每天都生活在期望和等待中。</h3> <h3>一天,在刚拿到的《青少年书法报》上读到一件与时风迥异,线条凝练,气息平和,含蓄蕴藉,书写内容为苦瓜和尚语的作品,我的眼睛为之一亮,内心为之一震:真乃高手也!一看作者是梅墨生,旁边还有一篇大名鼎鼎的王镛先生为其撰写的一篇介绍文章。尽管此前也曾知其在“中意杯”龙年国际书法篆刻电视大赛中获金奖,还曾在《书法报》上读到过他的成名作——《现代书法家批评》系列文章,但读完王镛先生的介绍文字及其作品后,我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h3> <h3>梅老师给我的第一次回信</h3> <h3>此后,我开始重点关注其人其书。后来,又读到他发表的一些作品,不仅字好,内容也有意思,比如:咬开银杏,劈破石榴等等,让人印象深刻,为之深深吸引,便萌发了给他去信请教的想法。本以为象他这样有名的书家可能不会理会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可出人意料的是,我的信发出后,很快便收到先生的回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95年6月12日收到的,当时心里那个激动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封在荣宝斋笺上用钢笔书写的精湛的书札!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先生的钢笔书法,线条老辣劲健,沉稳而有张力,笔法娴熟而洗炼,与其毛笔书法一脉相承,不似一般硬笔书法家作品中线条易生漂浮之病,故令我击节叫好!但更打动我的是先生信中所表现出来的谦逊、朴实和坦诚,虽未谋面,但先生在我心中已然谦谦君子是也,我也就没了与名家交往的那些顾虑了。因此,也就与先生的书信交流渐渐多了起来,尽管彼时先生忙于生计和艺事,但对我是每信必复(我真的不敢奢望),实在忙不过,至少也寄上一张明信片回复,这让作为粉丝的我感动不已。</h3> <h3>来来往往的信函,虽言简意赅,但纸短情长,读罢让我对先生的为人、为艺多了一份认识和钦佩。信中先生或告知工作近况,或陈述人生哲理,或鼓励我勤学多练、悟及艺理……,当然更少不了对我嘘寒问暖,提醒我爱护身体,处理好兴趣与事业的关系。</h3> <h3>2001年,得知我新婚的消息后,先生还随信寄来一幅特意创作的《荷花清供图》,寓意“百年好合”,这让我喜出望外,尽管后来我的婚姻并未能天遂人愿,但时隔多年,我的心里一直对先生充满感激。2003年,我因患椎间盘突出症而倍受折磨一年多,先生随信寄来《安平泰》三字,对于沮丧甚至有点绝望的我来说,是很大的宽慰,也许是先生的善心起了作用吧,此后我的病竟然慢慢地好了起来。至今,每每忆及,我都觉幸运与温暖。</h3> <h3>1995年暑假,我趁与母亲及同事赴北京旅游之机,在旅居北京的好友肖华兄的陪同下,来到中国文联大厦,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时任《中国艺术报》副刊主编的梅墨生先生!和我想像中一样,先生虽不苟言笑但和蔼而又平易近人,让我和肖华兄少了几分初次见面的拘束和紧张感。先生说话语速不快不慢,声调也不高,但目光深邃、坚定,一如他的文风:观点犀利,思想深刻。印象很深的是,当我们谈及当代名家王澄先生的书法时,先生加重了点语气说:“刘正成先生说王澄的字比康有为好,那怎么写得过康有为!”</h3> <p class="ql-block">要知道,刘正成先生对先生曾有过知遇之恩(经王镛先生推荐,先生曾在刘任主编的《中国书法》杂志做过编辑),但先生对事不对人,独持己见,不人云亦云,对名家尊重但不盲从,这种为艺的真诚态度和独立的审美品格让我对先生十分敬重,其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对我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然从先生直抒胸臆的话语中,我才知道先生对康有为的推崇,也就对先生融碑铸帖,碑帖结合的书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临走之时,先生欣然为我在速写本上题字——“精勤问艺、诚恳为人”,“诚笃”,以示勉励,并与我和肖华兄合影留念,虽然我那时的着装和形象现在看起来既土且颇有些滑稽,但这似乎丝毫不影响这些照片成为我今生最重要的珍藏。</p> <h3>1996年夏,因入展中国书协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全国首届硬笔书法展览》,我和袁洪强、王智兄结伴赴京观展。看完展览,我们来到先生办公室拜望。我给先生带去了本地特产:一罐巴人咂酒和一盒巴南银针,先生很高兴,在后来的通信中几次提到这事,但嘱咐我今后不要再破费。见我又带了速写本,先生笑了笑,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毛笔为我题写了“翰墨缘”三个字,再用硬笔书写了口占的一幅对联:“听流水了大道,对山花悟禅机”,甚合我意,心里暗暗佩服先生学养深厚。</h3> <h3>随行的两位兄弟见状也请先生题字,先生均一一满足,两人如获至宝,回旅舍的路上一直对我说梅老师重情重义,没有半点名家的架子,我深表赞同,真可谓德艺双馨,这在后来的几件事情中进一步得到印证:2001年彭洪顺欲办“武陵杯”中国硬笔书法擂台大奖赛,征求我意见请谁题写展标,我马上想到梅老师,洪顺彼时与先生尚无交往,只有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先生去信,很快便收到先生题写的展标,并欣然答应担任大赛顾问,这让洪顺及大赛组织者们深受感动,倍受鼓舞,尤其在当时毛笔书法界仍有部分人对硬笔书法持有偏见的情况下,作为书法界有影响力的人物,先生此举无疑是对硬笔书法的高度肯定,这也反映出先生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和开放、包容的学术胸襟与视野,后来先生在其一本书中的“艺术年表简编”中还专门加上了一条“聘任为熊伟书法研究会顾问”(许是先生将我任常务副会长的重庆市硬笔书法家联谊全误写为熊伟书法研究会了);</h3> <h3>1995年,我给先生去信请他为肖华兄任主编的《少年书法报》的小读者题词,先生爽快应允,写下“从一点一画学起”几个字,还顺带寄赠我作品一幅:“学然后知不足”,实在令我惊喜;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书法家们的字也开始值钱了,梅老师的作品当然更具有了投资价值,可对于一些具有一定公益性质的书法活动,他却分文不取,几乎有求必应,予以支持;2004年,我请巴南区书协主席刘海峰先生治了一方“觉公”的印章寄赠给他,先生在回信中要我切记代为向海峰先生致谢,并回赠一件书作与之,以表谢忱,至今海峰先生还珍藏着;</h3> <h3>2007年,我又持赠了一本《刘昌沛百石书画集》与先生,书中附有“嘉宾友情赠言”一纸,但并未作回执强求,可先生仍忙中抽空题写了赠言寄回,当我将其转交刘先生时,他颇觉意外,也很感动。是啊,先生作为当代卓有建树的书画名家,即使不回也完全能够理解,我寄赠过此书的石友大多对此有所忽视,而先生却没有,而是对一个并不认识的画册作者表示了最基本的尊重,看似小事一件,但是细微之处见精神呀!可以说先生是最不像名家的名家,由是我对先生更加敬重,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此后我与先生渐渐失去了书信联系,更没想到这封信竟成了先生写给我的最后一封回信,让我唏嘘不已,感慨万千,遗憾之极!</h3> <h3>此后十余年,先生潜心于美术研究与创作,且成果颇丰,声名日显,从央视、报刊、网络等我常能获知先生的艺术动向。记得有一次在家中看电视换台时,无意中看见了作为特邀专家,头戴鸭舌帽的先生出现在一档鉴宝节目中时,我情不自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呼一声“梅老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家人们这才知道他就是我平时口中经常提到的梅墨生先生。只要是与先生有关的信息我都十分关注,一关注便似觉得与先生的联系未断,一看到先生的影像或照片就觉得十分亲切。</h3> <h3>2010年,先生年满五十之际,我很想给先生去信祝生并赠一册《巴南雅石》,但心里还是有点顾虑:先生时间宝贵,会不会打扰他?只好作罢。几年前,从微友、知名女书画家聂晖女士处得知其从先生游,她告知了我先生的手机号,我试着发了一条短信,许是先生无暇看到,没有回音,我另写了一张问候先生的明信片,可最终还是没有寄出。</h3> <h3>去年,先生应进六十了,我在备忘录上记下:一定联系上先生。五月,从微信公众号“侯勇的书法圈”上看到一篇先生悼念书画名家乐泉先生的微信短文,我想过一段时间问侯先师要先生的微信名片,可世事难料,我还没来得及行动,六月十四日晚,当几位书友正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际,忽见海峰先生看着手机,表情凝重,嘴里发出一声“梅墨生去世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海峰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怔在那里,悲从中来,好几分钟我都缓不过神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天妒英才,为什么要这样呀!当着大家的面,我尽力控制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当我先行告退走出酒楼门口的那一刻,泪水再也包不住,夺眶而出,这种心伤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至亲!</h3> <h3>一连几天,朋友圈中的书画家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先生的怀念和哀悼,看着墙上先生赠给我的书画作品,我的心情难以平复:难过、伤心、后悔、遗憾、自责,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在朋友圈写下两句话:“怎堪梅林花谢早,但祈墨海能永生;二十四年承化雨,每从梦中忆先生”,聊寄哀思。好友翠丰从网上买了一本有先生签名的《中国名画家全集当代卷·梅墨生》书画集送我,以慰我心;海峰为先生治过印,微信中他把印蜕重新发出,以示怀念;兴刚发短信告诉我先生是在当今在他心中可排前三位的艺术家,深表痛心和惋惜!我只能想,可能是上帝也需要一个像先生这样的具有真才实学的书画老师吧!天上的乐泉先生也当不会再寂寞了吧?</h3> <h3>因为未能赴京参加先生的追悼会,我托山东陈文轩兄代我送先生最后一程,并捎去我对先生家人的慰问和关心。前去参加追悼会的朋友们不少,朋友们对先生的敬佩和高度评价,是对先生五十九年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的肯定,是对其虔诚从艺、诚恳为人的认可,也是对先生在天之灵的告慰。而先生去世后,像陈传席之流一样的跳梁小丑却在贬损先生,竟然拿先生的太极名家身份与英年早逝说事、恶搞!简直毫无人性、毫无底线,令人愤慨与不齿!</h3> <h3>先生生于60年代初,我生于60年代末,先生只比我大九岁,和我的表哥年龄相近,他也没有直接教过我如何写字,但我却一直把他当作我最尊敬的师长!我一直视先生为六零年代生人的骄傲!他对我的影响最大!我尊重的乔堃龙先生在和我谈到他时,也称先生是他的老师。在我心中,先生是真正艺文兼备,德艺双馨,为人、做事、从艺统一,具有硬骨头精神的艺术家;是既有理论深度、著作等身又知行合一、勇于探索创新的书画家;是谦逊诚笃,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奖掖后学的好老师。他的早逝,是中国书画界的一大损失!尤其是在人心不古的当今!奈何天不假年!但我相信先生的精神和品格会像一座灯塔一样,照亮我前行的方向,会激励着我在书画学习这条路上永不止步,加倍努力!也唯其如此,才能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才不会辜负先生二十四年对我的关心与爱护!</h3> <p class="ql-block">如今,先生写给我的这些信件和作品,成了我最心爱的珍藏。每当我想念先生的时候,我就会重新翻开这一页页信纸,从那些温暖的字里行间中我会再次感受到先生带给我的情深义重和岁月温柔!我也会给我的儿子以及身边的同道讲先生的艺术、风骨和操守!今天先生去世一周年了,之前我一直想用文字来追忆我与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但一回忆总难掩悲伤而无法下笔,今夜,终于算完成了一个心愿,若先生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原谅我的迟钝和笔拙? </p><p class="ql-block"> 愿天堂里没有病痛。</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安息吧,</span>觉公! </p><p class="ql-block"> 熊伟2021年6月14日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谢謝远钊兄、正艳妹妹、胜毅兄等的共情共鸣,堪慰我心。</span></p> <h3> 熊伟于2020.6.14晚(觉公逝世周年之际)<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