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世界（小说）

一座寂寞的高峰

        得得 。有敲门声响起。

        “ 唔，” 赵会来从睡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含混地说了一句 “ 你等着…… ” ，便匆忙且慌乱地穿衣。一则，他看到了窗外升起来的金黄色的阳光，怕遭奚落；更主要的，则是因为心中忽然涌动起来的惊喜。

        啧啧，会来。在乡村，单听这名字，便知道是独生子女时代的一群；因为他们秉承着几千年男性为尊的意识，在延续香火方面，女娃子那是都不配的，因为那究竟都是人家的人。当然，要儿还有重在防老一说，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个族群，从古就把养老的义务绑在儿子身上并美其名曰为孝道，视为天经地义；而况那些老境凄凉的孤寡，是很让人害怕的。只许生一胎，没得选择，偏巧就是个带把儿的，自然就是 “ 会来 ” ！

        这个时代的孩子和多子时代的，其心理路程是不一样的。

        就如他赵会来，从小被珍视，被宠着，衣食无忧；似乎，有一种美好的前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在等着他，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因此，他就有了一切都不在乎，一切都不关心的心情。他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又这样的一路走来。然而，那似乎等着他的一切并没有出现。前几年，土地劳作兼打工的爹，攒了点儿钱，买了砖瓦木料，要盖座新房了，那用意他心里明白。在原先属于自家的一块空宅上，地基都撂好了，村两委却说啥也不让盖。抻了一年多，最后在一个夜晚，爹爹喝农药死了。她的母亲，不久后也出走了，再无音信。一路走到现在，他都二十八九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情，特别的灰色。而且，也无望。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年青女孩子极其稀缺的年代。举目望去，象他这样的人，真是海了去了。幸好，前不久，后村的一个老汉，以媒为生，找到他，说是打算给他介绍一个，是二婚。倘说成了，便会来叫他前去见面定局。这不，果然来了，他怎么能内心不涌动起惊喜呢。

       他穿上衣服下床，急用脚在地上找着鞋子，未及穿好，趿拉着，便匆忙前去开门。

        门拉开，他脸上的惊喜立刻没了，僵在那里。

        站在那里的，是几个警员。他们涌进屋里，把他围住，一个紧盯着他的面孔逼问：

        “ 手机呢？你的…… ”

        赵会来本对他们的到来就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他自知实在并没有做过什么犯法的事儿。对这一问，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只得往床上的枕头旁一指。

        另一个警员立即扑过去，抢在手里，而后拿过来。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找到 “ 收藏 ” ，指着最里边的一个视频，放到他眼前说：

        “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

        他仔细瞅了一阵，哦，想起来了。那还是几年前他父亲盖房子遭挫，家庭发生变故之后，有一个年青的朋友转发给他的。是一个叫什么 “ QQ ” 的，为报母仇连杀了几人场景的视频。朋友虽没说什么，但言下之意他也能明白。可他当即即否定了这样的 “ 建议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被枪毙的，在树林里跪着，想想都可怕。看过一回，视频就躺在收藏里，他早就已经遗忘了！

        这是一个隐秘的世界，他们怎么能够知道？即使知道，那又能怎样？

       见他一脸茫然的神情，紧盯着他面孔的警员说：“ 知道为什么找你了吧？”

        他摇摇头。

        “ 哦？……你犯罪了！”

        “ 啥罪？”

        “ ‘ 啥罪 ’ ？” 警员微微地冷笑，继后变得更加严厉起来，“ 你触犯了国家法律，——犯有非法持有暴恐音视频罪！”

        赵会来晕了，吃了一大吓，忙辩解：“ 啊，俺那只是…… ”

        “ 没有只是，犯了罪就应该接受处罚；依据法律，你已被行政拘留10日，另带罚款！”

        不容他再说什么，便被几个控制，推着走出门来。这时候，早早出去转悠刚刚回来的大黄，见状一下子猛然扑过来，咆哮着，要来保护他，向几个人发动袭击。他们把牠吓退，牠跑走几步，又掉头扑上来；如是几回，警员不得不强令赵会来叫牠退下。这是一只自小被主人喂养起来的狗狗，和主人感情极深，牠不得不听话，摇晃着头，眼睛里现出极大的委屈。食主之禄，不能护主，似有愧疚。但牠还是跟在后边，看到主人上了车，又撒腿纵身撵车去……

        服完拘留期，当赵会来走出的时候，在拘留所门外的街上，他又看到于不远处趴着的大黄了。大黄跑上来，跟他亲昵。跟着他的脚前脚后，欢快的摇尾巴。

        而此时他的心绪，并不在这上边了。这一回，他却真的想要杀人了！要杀谁呢？在超市、街头人员众多的场合？还是到小学、幼儿园？……  很快他又觉得这些都是无辜，怎么能够伤害他们呢？除此之外，还有谁呢，他寻不到；感觉如处无物的战场……   很快，他又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他知道，那样的念头是会把自己送上黄泉路的，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刚开始又怎样，还能有希望吗？他似乎知道了有这一回，那个二婚的事情一定吹灯；以后也再必不会有希望。心里，一片暗淡和茫然……

        几天后，在一座公路桥上，靠着一边的栏杆，一只黄色的狗狗趴在那里，默默地望着水流汹涌的河里。

        而且，已经好几天了。

                                                            202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