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上访“大衣叔”的幸福生活</p><p><br></p><p> 他在这支上访队伍中绝对算得上是个名人,一是入冬起他就开始穿一件绿色军大衣,一直要穿到第二年开春,来县到市赴省进京,“大衣叔”一路走来煞是醒目。二是他能言善辩,加入队伍不久便成功挤入领导层,经常作为代表被领导接见,而且总能在代表中很自然的被领导点名--喂,请那个穿大衣的说一下。他一起身一张嘴,我最尊敬的最爱戴的公平公正的各级领导,你们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感谢您们给我发言的机会,我讲话就请你们不要插嘴……他当文艺兵的事,当话务员的事,在庙里当主持的事 ,一个小时过去,滔滔不绝 ,云蒸雾绕,领导肠子都悔青了。</p><p> 他命运多舛,当话务员时从电线杆上摔下来,成了伤残,第二年一场火灾又将房子烧的干干净净。他自诩觉悟甚高,当初号召一对大妇只生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农村人,他生了一个女儿后就做了结扎。老婆去世时,他又响应号召,第一个在村里将妻子火化。他弄不懂身边的人觉悟低为什么都能过得有滋有味,终于有一天他仿佛灵魂开窍――上访,于是,各种便利也到了他身上,分了廉租房,办了退休,补了钱,签了息访协议 ,然后又上访,当然又有了新的事由。</p><p> 他的新诉求无凭无据,多次答复不能解决,但他仍然坚持,频繁上访。多年的上访经历已使得他深谙其道,他从不闯红线,又总是有痛有痒的要给你制造点麻烦,尽管每次上访都无功而返,但基本上自己没什么花销,加上得到的各种补助和领导批条,一年算下来还颇有结余……他像一个数学家 ,精准而又游刃有余地算计着职业上访人的日子。</p><p> 他来找我,十分随便,自己找坐,自己倒茶。有时看我办公室人多,他还像模像样地对其他人说,这个事情你要去找某某县长书记,找信访局长有什么用?等别人走了,他就和我这个没用的信访局长耗着,一个小时,一个上午就在辩论大赛中悄悄流逝。我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像中美关系一样微妙。他曾当面把他发给领导的信息刷给我看,大意是他旗下的某某群体要上访,被大智大勇的信访局z局长亲自做好工作而自动放弃,看的我是面红耳赤而又心花怒放。他也曾在关键时刻玩人间蒸发,遍寻不着,让各级领导雷霆大怒,各种文件下来压得你透不过气 ,叫你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p><p> 原以为他就会这样度过他的余生,像他说的生命不息上访不止。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他的上访事业会噶然而止 ,当然这绝不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而是他--谈恋爱了!</p><p> 最开始这个消息是他战友告诉我的,我将信将怀疑,仔细一想,确实有一段日子没到我办公室来了,打电话过去,不接。那天中午,同事散步回来,对我说,你猜,我见着谁了?你的那个老朋友在桥下面教一群女人唱歌里。</p><p> 按捺不住好奇,我拉了同事就往大桥走。果然 ,桥洞下,一群人围在那里,音乐缭绕,歌声荡漾,圈子正中央的,就是他。他双手指挥着,满脸严肃---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合唱的大妈大姐们,一边看着手里的歌本,一边满眼崇拜的看着他。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子,身着连衣冬裙,气质文静,守在一堆衣服旁,手里挽着的 ,正是那件绿大衣。</p><p> 他看见了我,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说难怪不上访了,原来找到事了,讨到婆娘了,过幸福生活了。他嘿嘿一笑,老上访做么子,哪个愿意上访,给你添麻烦,自己也吃亏,唱点歌算了。他告诉我他已经退出那个协会,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不过,有什么新政策出台也不要忘了他。我说,好,办酒你也莫忘记告诉我,他哈哈大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p><p> 后来我们通过电话,话里话外都能听得出他心情不错,再后来打给他,号码停机。我听说他们这个合唱团规模越来越大 ,老百姓投诉扰民 ,转到公园里去了,他和那个女人也退出了,他们结婚没有,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只是从此那支上访队伍里,少了那个熟悉的绿色身影。</p><p> 他一直没来问过我是否有新的政策出台 ,最后他还是摆了我一道---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把上访武装到牙齿的职业人,他的血夜里,上访,也不是最重要的唯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