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角落里———守望

幸福鸟

　　在城市的角落里———守望

江苏———黄一

我出生在扬州，多少也算是个文化人。朱自清先生的故居在琼花观，汪真祺高邮竺家巷人，烟花三月下扬州，浅深红树见扬州，文人墨客们的过过往往，让扬州的空气里都氤氲着缕缕的墨香。每每想到此，我心里便会莫名地多了几分文化自信。虽属无厘头，不过这也着实使我在读书、写作这条路上从此投入了不少的精力。每有闲时，便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

听友人讲，老街有一家书铺，很值得去淘淘，于是便择日欣然前往了。

书店临近运河，位于东关街的深处，巷道迷离，却也宛转相通，一条支流沿着老街汩汩地流着。城墙，青砖，牌坊，黛瓦，历史的痕迹在这里显得深邃厚重。眼里看到的，脚下走过的，口鼻中嗅到的，全都沁到了心里。偶尔从远处飘来的几缕忽断忽续的木笛声，更让你不禁忘记了身在何处，似乎一步踏入了明清的古籍之中，尽头一拐角处，便是友人所讲的“老城书铺”的所在了。

 书铺确实够老的，褐色的门框横着几块木板拼接起来，古红的木窗倒鲜亮得很，许是刚漆了没多久，几道裂痕已爬上了雕花的窗扇。木门虚掩着，一位老者似睡非睡地躺在藤椅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印在他的脸上。书铺不大，却敞亮得很，斑驳的地板、方正的楼梯、厚实的书架隔条一尘不染，想必店主人一定是讲究的。见有人进来，老人起身缓缓迎了过来。看样子，大概有七十岁上下的，着一身大马褂，顶一墨色小毡帽，和书铺的风格确是很配。听老人说，铺子是从他父亲那辈接手的，经营了几乎有一个世纪了，风雨飘摇中，依旧保持着它最初的模样。书铺里书的种类还是颇多的，楼上有一个阁楼，藏有一些卷轴装，线装帧的老书，有的是雕版印刷，有的是手抄本，还有一些是双色套印的，不知道是空间的逼仄，还是什么缘由，一下子浸在了层层叠叠的洇沉里，远古的油墨夹杂着棕榈的书香，让人感受着穿越了千年的古人的博学精深。

    楼下墙角的柜台边，有一把藤椅，就是刚刚老人躺着的，还有一张木凳，这会老人并没有躺下，大半时间是坐着的。别瞧他年岁不小，腰杆却直得很。身旁的一杯浓茶应该是刚沏不久，茶叶青翠留底，茶水溢满杯口，不多不少，满满地沿着杯口凸出一线。升腾起的热气正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在老人身边弥漫，又在屋内消失。老人就这样端坐着，捧着一本书，似乎没有在意书客们的去留，也不在关心店铺的生意如何。在书铺里，在茶香中，心就容易沉静下来，无论是老人还是书客，完全倾注在书里了，丝毫没有为尘世所干扰。不管尘嚣甚上，也不问晚来风急，只守护着内心的一片清澈和淡然。

老人言语不多，看出了我对书的喜爱，淡淡地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看书的不多啦。”流露些许遗憾，说话间，老人的额头已汗涔涔地了。天确实太热了，木屋虽然阴凉，但终究抵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热浪的。“是呀，年轻人很难静下心来的。”我应和着，“他们的生活压力大，又哪有时间来读书呀。”其实我知道，隐于闹市之中，这样老旧的书铺，实难符合他们的审美取向的，不过这话我并没有说出口。说心里话，我也理解年轻人对于时尚的追捧，但和老人一样，不代表我因此接受他们对文化的疏远和冷漠，也时时觉得惋惜。

临别前，我又看了看老人，他还是那样端坐着，手里依然捧着那本书，静静地翻阅着。在这里，老人家越是寡言少语，越是能让人感受到这店铺的精妙，一屋的元气完完全全被锁住，这大概也是书铺的魅力所在吧。就像老街的城楼，即使历经月岁洗礼，风雨侵袭，也依然纹丝不动地矗立着一样

离开书铺，街道上陡然喧嚣声四起，人流不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回望渐行渐远的书铺，突然发觉，自己只是悬浮在这座城市上空的一点点星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