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

止于至善

<p>  这是宝哥的一部电影名,也是读了几句书的人对我们队上​“癞嗲”的所谓雅称,取其憨憨然、特立独行及边缘化之义。</p><p> 树先生是我们队上的一位孤寡人士,具体年龄不详,据他自己说是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具体年月就讲不清楚了。有时听他讲起过去的故事头头是道、煞有介事的样子,大概是那个年代的人吧。但是他说自己曾经是有儿女的,大家就打死都不相信了。其实不止年龄,他的真实姓名也是只有天知地知,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因为他头发稀疏,加上懒得整理,就像早些年的“癞头”,所以大家便喊他“癞嗲”。队上本来是没有“癞嗲”的,大家“癞嗲”叫着叫着,竟印上了他的身份证----“李癞爹”。他总算是有名字、有身份的人了。</p><p> 有些人就像反季节蔬菜一样,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树先生就是这样,他的日常穿着就有些反季节:夏天上身穿件别人家扔掉的旧后军装,下身着一条松垮的裤子,腰间用布条当作皮带紧紧扎住,有时脚上还穿着一双长筒套靴,走起路来哐当哐当作响,队上的土狗子见了他一万次也会汪汪吠上一万次。冬天里,哪怕是飘着雪籽,树先生也是穿着衬衣薄裤,双手抱在胸前,不时呵着热气、搓搓手。​老天爷你热你的,你冷你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呢!仿佛听见树先生在鄙夷这变换的四季与天气。</p><p> 树先生为人耿直,与人交往不卑不亢。他在队上​行走的过程中,遇上人都能主动打招呼插上话,不管是衣锦还乡的达官巨贾,还是吆喝叫卖的外来小贩。他总能搭上话,从国家层面到田间地头,似乎学识渊博、很跟得上时代。大家似乎在听他讲,又似乎没有在听他讲,末了不过呵呵一笑。</p><p> 其实树先生是很勤快的一个人​。队上有些低洼田,用我们这里的话来讲,叫做“深丘子”,暂且不说人不愿意耕种,就连耕牛都怕下这样的田,一脚下去,只齐大腿根的淤泥,没有两三个人根本拉你不出来。树先生似乎捡到了便宜,扛上锄头把这些“深丘子”翻耕了个遍。浸种、采秧、插田、除草、防水、施肥……最后一蔸一蔸把稻谷子收回家,种植水稻的工序相比他人,恰恰少了撒农药,施用的肥料也只是绿色堆肥。世间有些人或物就是这般滑稽,只有返朴归元了才露出其真正的面目。就像树先生收获的谷子,饱满的、干瘪的大概对半分。旁人笑他的谷子,也笑他,他也不反驳,笑着念叨:粮食的样子好不好看并不影响它的作用,哪个屋里的谷呷进肚里不是化成肥料啊!</p><p> 树先生是很热心的。队上不管谁家遇上红白喜事,他总是不请自来,而大家也希望他能来,毕竟像倒泔水、清扫垃圾之类的活计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久而久之,办事的主家不用刻意安排树先生,树先生也是主动在负责这些事情。一次队上大姓人家办白事,没有看到树先生第一时间到来,硬是急得慌了手脚。后来看到树先生跛着脚来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p><p> “刘大娭毑,你咯大年纪哒还捡么子柴咯!”​山中遇上捆柴的刘大娭毑,树先生不由分说,一把将柴扛在肩上,帮刘大娭毑送回屋里。每年的清明前后,树先生总会在队上的茶园子里转悠,看到有老人妇女在摘茶叶,他便会主动走过去帮忙采摘茶叶。</p><p> 每次帮别人做完事,别人总会叫上树先生去家里吃饭。树先生到了被帮人的家里,反倒有些不自在。只见他来到别人家的禾坪,也不进门,搓着手,不时用手搔一下后脑勺,仿佛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主人家招呼他拢桌吃饭,他也不近前,主人也知道他的心思,拿出家里最大的碗,满满盛上饭,一次性夹足夹满了菜,然后搭上一双筷子递给树先生。树先生接过碗来,蹲在门口大口吞咽起来,只吃得碗底朝天。小时候见到树先生吃饭的架势,想着无论给树先生多大一碗饭,他大概也是吃得完的。</p><p> 时光在悄然流逝,树先生也变老了,反应似乎变得迟钝起来。队上的人​常见树先生坐在路边,与跟他不见外的狗子说了好一会儿话,有时还见他扛一张捡来的竹床放置在塘埂上,然后赤裸着上身端坐其上,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神情……</p><p> 也许他不过是众人眼中的“癞嗲”,有几分见识的人眼中的树先生,但树先生却实在是队上的唯一王者。</p><p> 你好,树先生。</p><p> Hello,我是树先生​!</p> <p>与不见外的狗子说上好一会儿话</p> <p>心在田野上</p> <p>树先生住进新房子,浆洗衣服</p> <p>赤裸上身,端坐竹床上,睥睨天下、唯我独尊</p> <p>神回头</p> <p>醉酒的稻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