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欲飞

人在枝江

我是在无意的一瞥间，看到不远处的它们，时隐时现，像绿茵茵的草地上泛起一个个花色的点缀。

近前了才看清楚，原来不是草地，是西瓜地。

西瓜地里，瓜藤和芥草共生。瓜藤匍匐，似乎永远也占不到高度的便宜。不过，匍匐也有匍匐的优雅，每一根藤儿，蜿蜿蜒蜒的向着周边伸展开去，缠缠绵绵，使得它们的身形如线条一般的流畅，少不了婀娜和曲美。那藤上一片片像是开着花儿的叶，挤挤挨挨的，一点也不给那些芥草留下多少的面子，使着劲儿的把着自己的那块方寸地儿，青幽幽，绿油油，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光圈。也是了，远远的望去，芥草和西瓜叶，都是葳葳蕤蕤的碧绿，真还误以为是一片草地了。

那一个个点缀其间的花色，圆不溜秋的，是一个个的大西瓜。

这些瓜儿，一声不响，像一个个的彩球。青碧的茎叶间，很少看见有胆大的，偶尔见着几个，或独卧一方，或三五个相拥，也是羞羞答答的没有半点风头，半遮半掩在如茵的瓜叶和芥草下面。风情倒是无限，它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睁大了双眼，望着你，静待着你的青睐了。

西瓜吃得多了，但如此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西瓜田，不是种地的人，真没见过。

巧了，那一地头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穿一件大红的上衣，黑色的条纹裤。那红，像一团火，绿荫地里，顿时流动起一道浓密的热情和炽烈。

问过了，女人正好是这地儿、还有临边几块西瓜地儿的主人，有个客户买瓜，正是下田摘瓜呢。

女人四十来岁，满脸的皮肤黑里透着红，那绝对是晒出来的。黑白相间处，黑得透亮，也白得细腻，都在裸露的脖子上，泾渭分明着。但也不乏油脂，汗水附和着油光闪亮，一点也不粗糙。丰腴的脸颊上，一堆的笑容，满满的都是健康、活力和别样的美丽。

只是那双手，指甲缝里，掌纹里，每一根手指头的关节缝里，都写满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女人做事细致，自家的秤，商家的秤，都要逐一的考量，确定了用哪个秤，第一担瓜的称重也显得认真多了。

男人多少还是大咧了，要去地里挑瓜，帐也不去记了，让客户自己记，这有点像是自家人的买卖，你情我愿，大概的有个数就行了。

女人不乐意了，女人知道，去年卖瓜，自己是吃过亏的。

自家的秤，用着就是了。哪晓得秤是不假，但也要看操作的人，只顾了看瓜摘瓜，不声不响的就让人家做了手脚，看似不经意间，只是把面板上下颠倒了，四点的承重就发生了改变……那一单，少了几百斤瓜。

女人说，现在知道了，除了秤要考好，第一担也要讲究，再然后的每一担，多少瓜，大概多少斤，少得多了，就要弄个明白了。

买瓜的客户几双眼睛的瞅着，奈不何女人的明察秋毫。

买瓜的也是计较得多了，瓜形要圆圆的，个头要中等的；听声音又要是如何如何，看颜色又要是怎样怎样；不能是半生不熟的，也不能是熟透了掉了瓤的；瓜蒂上要带一匹叶，不带不行，带多了也不行。甚至于打开一个看看，类似的瓜，皮厚了，也不行……

于是，男人弯下腰，弓起背，一垄一畦的仔细寻着，看过了，又放下了，放下了，又捧起来……时不时的用手指头弹上几下，然后，再让女人看过，女人瞧过了，一剪子下去，三下五除二，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脚下的篮子里。

女人身板骨还行，打得蛮，一点也不惜着自己，篮子装满了，一个胳膊肘的穿进提蓝把儿，顺势往胯上一送，轻轻松松的走在了田埂上，一颦一个笑，在大自然的背景和色彩下，也是仪态万方了。

话说“粒粒皆辛苦”，西瓜也是，个个来之不易，女人时不时的也会数落起种西瓜的辛劳。

腊月里，当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房前屋后的响起的时候，期望福禄的门窗就炸开了。浸过的种，一颗颗的落定在了大棚的苗床上，催过的芽，一株一株，伸展在热气腾腾的年味里……

正月里是新年，深耕，冻垡，整地，能不能做到雨止田干，那要看你的“三沟”配套了，说是男人的事儿，可哪一天里也没有少了女人的身影……

烟花三月，正是定植的时节，女人也会时不时地在朋友圈里晒一哈自己：哎呦喂，今天栽西瓜，实在太累了……累是累啊，子蔓怎么留，孙蔓如何去，整枝，压蔓，授粉，提茎，等到坐瓜的时候……女人的心思就开始了躁动，犹如十月怀胎，从此了的每一天，都是殷殷相盼，都是虔诚和希冀，

小满过了，暑气渐浓了，瓜熟了，丰收了，田地里氤氲起女人的甜蜜味道，这味道绵长在光阴的脚步下，熏醉了女人每一天的传奇……一个一个的摘着，一车一车的装着。门前马路边的瓜摊上，女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守着。每一个刹车，每一个驻足，都是很贵气，都能够曼妙起女人一季，一年甚或更加久远的憧憬。

回程的路上，我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还是那件红杉，路边上一溜儿的大白杨，树高叶密，瓜摊就在树下的阴凉里。

我是过客，没有听见那千回百转的男人和女人的诉说，我只是看见那瓜田地里，那公路边上，梨瓜，香瓜，甜瓜，西瓜……大的小的，白的黄的……花的，所有的颜色，都各自的美好在自己的世界，成了夏日里一道美丽的风景；只知道每一个色彩的后面，都是一个个勤劳、累并快乐着的故事，在随风飘逸。

照片能给我吗？那得加个微信……笑过了，于是，知道了这里是董市镇曹店村。曹店村有个著名的“枫林月季园”，没想到西瓜也是种的响亮。

也知道了女人叫“凤凰于飞”，“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诗一般的名字。

曹店村附近有个凤凰山，凤凰山下有个“凤凰于飞”，又通了凤凰展翅，欲飞苍穹，也是彩头了。

不仅仅是彩头，也很实在，去年的瓜，“凤凰于飞”卖了两万多元，今年想是要争取更好些。

让时间在曹店的土地上抟凝成无边的想象和憧憬，毕竟，有一个清瘦的梦，已经是一种可爱，追，就更是难能的可贵了。

种瓜得瓜，凤凰，欲飞，也一定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