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童年的趣事(下) </p><p> 在那贫困的年代,每年我家种了很多的自留地,还喂了一头猪。除了供给家中一年四季要吃的蔬菜瓜果以外,还种植了很多小麦、乔麦、红薯等粮食作物,用来补充家中的粮食和猪饲料。</p><p> 到了秋收季节,毕竟我还没成人,体力不够,父亲忙不过来,还得请北矿的表哥兄弟们来帮忙抢收。</p><p> 我家每年还要收获几担棉花。说是“担”,压完棉籽后也就是二十来斤皮棉。 </p><p> 月马山村有一栋古宅,青砖黛瓦,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年代的沧桑感。挑高的门厅,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壁,尽显当时的雍容华贵。它原有的十多间房,一字排开,里面开了轧花、织布、印染、缝纫等作坊。后被南矿选厂扩建将它征购拆除了,现原址上建成了办公室和宿舍楼。</p><p> 星期天没上课, 我和母亲各挑一担滿满的棉花,其实只有十多斤重,跟着母亲去轧棉籽,轧完籽回来母亲又要通宵达旦地用棉花纺成纱。 经过白天的辛勤劳动,到了夜晚,母亲又要坐在屋子的一角,摇着纺棉车纺棉花。 纺棉车的“嗡”…“嗡”…声,就像低沉的歌声缓慢悠长,连绵不绝,让人听了很忧伤。</p><p> 每晚我临睡时,总能看到母亲在摇动纺车,母亲的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映在墙壁上,显得非常高大。母亲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抽动着捻子,仿佛在舞蹈一样。半夜醒来时,还能看到母亲在纺纱。</p><p> 纺成了纱,母亲带我去织布坊,棉纱按重量和比例去换成土布,再给我们兄妹缝做衬衫,土布衣服越洗越白,冬天穿上很暖和。我在中学宣传队上台表演时穿的白衬衫就是用这种土布缝的,台下的观众看不出。母亲从不用它给我们缝制外衣,毕竟这种土布看相还是不行。</p><p> 土布衣服,被人们遗忘在历史的深处。</p><p> 手工纺纱织布,这行也己消逝。</p><p> 然而,纺纱织布的母亲们,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p><p> 童年时熟悉的纺车和“嗡_嗡”的纺棉声,现在再也见不着、听不见了,这种古老而温馨的劳动场景,永远记载在我的童年时代。 </p><p> 过年,是中华民族最传统、最隆重的节日,也是我们童年时代最盼望、最开心的日子。</p><p> 年快到了,大街小巷的人们接踵磨肩,人山人海,人流如潮。有的挑选自己喜欢的年货,有的买春联贴在自家门口,红色像征来年风调雨顺,吉祥如意。有的买来很多年画,贴在自己家中。年画有很多内容,我记得有《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西厢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p><p> 古老的矿山,过年的风俗是很多的。</p><p> 阴历二十四过完小年接着过大年,年的脚步就一天天向我们走来,空气中的年味也越来越浓醇,忙碌的人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迎接年的到来。</p><p> 除夕前,家家户户都要搞大扫除,将房屋四周墙壁上的蜘蛛、飞蛾、灰尘要清除扫掉,贴上几张崭新的年画;所有的家俱和玻璃窗户要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每个床上的被窝蚊帐都要清洗干净,家中焕然一新,显得生机勃勃和浓浓的节日气氛。</p><p> 北矿我姑妈家住的是木板房,每年春节前千方百计到处寻找旧报纸,将整个房子五六间都要糊裱一新。有趣的一次,年后我去她家拜年,由于表哥们不过细,将报纸水平线贴成东歪西斜,结果一进屋使人见了房子好像快要倾倒似的,感觉头晕,心里紧张兮兮。</p><p> 接着家家户户宰鸡鸭,剁肉馅、做丸子(这是矿山的传统保留菜,每家必做不可,这传统流传至今);蒸甜酒,炸豆腐,炒瓜子,炒花生,爆米花。</p><p> 我小时候印像中在矿山从没见过大草鱼和鲤鱼,更谈不上吃。每次过年父亲不知从哪买一二斤小鲫鱼仔燉一锅汤,然后放一板豆腐下锅,用菜碗分成十来碗,过夜自然冻成鱼豆腐,来客每次端一碗摆桌表示是鱼,吃的时候只见鱼刺,不见鱼肉。 </p><p> 除夕那天,早晨起床第一件高兴的事:穿上父母为我们精心准备、裁制合体的新衣服,兄妹每人一身,整齐漂亮,脚穿一双千层底布鞋,这是母亲每晚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做出来的,很合脚。</p><p> 条件好的孩子穿胶底球鞋,但很少有人穿得上。我弟弟的新衣服上还要别着块方格小手帕,用来擦鼻涕口水。</p><p> 第二件高兴的事:发压岁钱。父亲为了表示隆重,事先预备了几张崭新的钞票,那时代可没有现在制作这么精致的小红包,就裁了几张小红纸包好,分发给我们。打开红包一看:长兄二角钱,大妹一角伍,小妹和小弟各一角钱,整个6O年代这定额标准几乎没变。接过红包,我们欢天喜地,笑逐颜开,终于有了自己的私房钱,可以自由地支配了。我用这二角钱去买八分钱一挂的“百子鞭”鞭炮,拆散后一个个用手抓着放,很开心。</p><p> 生活区有个小伙伴,他父亲工资高,家境富裕,其本人又是独子,每次发压岁钱都是二块钱,那年代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但每次他都高兴不了几天,捂到初五就被他母亲“借”走了。 </p><p> 除夕这天,父母不准我们出门玩了,要呆在家中守岁。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相互聊聊天,吃点零食,父亲陪我们打牌“争上游”,享受天伦之乐。父母的关爱,家庭的温暖,让我们深深地感到家的幸福和温馨! </p><p> 除夕晚上,第三件高兴事是吃“砧板肉”。这也是矿山过年自古流传下来的一道重要习俗。在那物质特别匮乏的年代,能够吃上自制的腊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也是我的特别向往和钟爱!</p><p> 矿山绝大多数家庭习俗只过一个年,既丰盛的年饭留到大年初一天亮之前再吃,三十晚餐随便吃点,只比平时多加一两道晕菜。玩到晚上十点左右,父亲盛出燉好的腊肉,都是自家喂养的熟食猪肉,父亲亲手腌渍风干的,腊味醇厚,薰香扑鼻,放在砧板上,边切我们就边用手抓着吃,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口齿留香,成为我童年时代餐桌上最美味的一道菜。</p><p> 今生今世,再也吃不上父亲亲手腌制的腊肉了。 </p><p> “相邀守岁阿咸家,蜡烛传红向碧纱,三十六旬都浪过,编从此夜惜年华”。</p><p> 年三十守岁,俗名“敖年”,这是中国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相传在远古时代,有一种凶恶的动物,人们叫它为“年”,每到大年三十,年兽就出来伤人。人们为了躲避它,家家户户关闭大门不外出,不敢睡觉,要坐到天亮。年兽怕红、怕火、怕响声,人们就穿红衣,贴红纸、挂灯笼、放鞭炮来驱赶它。 </p><p> 大年初一,这是我们童年时代最隆重的节日。</p><p> 父母经过通晚的精心准备,满满一桌丰盛的年饭摆在桌上,鸡鱼肉蛋,应有尽有,这是我们一年之中很难吃到的美味佳肴,令人感到特别兴奋。</p><p> 这时的矿山家家户户和我家一样,都被香气包裹着,整个生活区被年饭的气氛托浮着。</p><p> 过去的一年之中,无论平时生活过得怎样艰难,哪怕是吃糠咽菜,到了过年这天,父母亲总要千方百计弄点肉食来给儿女们解解馋。因此孩子们盼过年,而大人们怕过年,因为是开支最大,手头最拮据的时刻。</p><p> 清晨4点钟,邻居们开始放鞭炮了,你一挂,我一挂,争先恐后,看谁家鞭炮放得早,谁家鞭炮响得久,有的邻居暗暗在较劲。我组有一户邻居经济条件较优越,他们父子几人一人一大挂,用长竹杆挑着,一挂接着一挂放,劈里啦啦,此起彼伏,响彻云宵。</p><p>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p><p> 吃年饭之前,我家还有一些礼仪:父母将我们叫醒穿好衣服,洗潄完毕坐在桌边,然后父亲把门打开,在屋外坪里放完一挂鞭炮,在门口烧几张钱纸,再往桌上摆好的几个小酒杯依次倒点酒,每个饭碗盛一匙饭(只能一匙,传说这个剩饭小孩不能吃,吃了读书不长记性),祭祀逝去的先人,然后我们再开始吃。</p><p> 气人的是我一年之中很难见到晕菜,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过年这一刻,望着满桌的丰盛佳肴,不知是起床太早睡眠不足,而是先晚吃了砧板肉的缘故,没有一点胃口,竟然一块也吃不下。</p><p> 每当这个时候,慈祥的父母,总要给我们兄妹之间夾菜放在碗里,时刻叮嘱我们多吃,而我们年幼无知,不知道要给父母亲敬菜。</p><p> 吃完年饭,天刚蒙蒙亮。家家户户燃放的迎春鞭炮硝烟高高地弥漫在空中,每家的门口留下了一层厚厚的鞭炮红纸宵,空气中充满着刺鼻的硝烟味,生活区的人民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之中。</p><p> 我和组里相约的男小伙伴,穿戴崭新的衣服,开始挨家挨户拜年了。</p><p> 父母要我们先从组里年龄最大的一家开始拜起,然后挨家挨户地拜,进门就分别称呼: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叔叔、阿姨新年好!给您们拜年了!</p><p> 每到一家,这家的主人满面笑容迎接我们进屋让坐,给我们倒上甜酒(在矿山家家以酒代茶),然后把我们夸奖一番。夸奖我们懂事懂礼貌,祝福我们快快长大,早点赚钱发财之类的金玉良言。走的时候硬要往我们的新衣口袋里抓几把花生、瓜子、玉米花、红薯片之类零食,生活条件略好的家庭零食里还掺有几颗水果纸包糖。</p><p> 拜完几户,口袋装不下了,赶紧回家掏空口袋,又接着往下家拜年。</p><p> 刚开始时只有几个人的拜年队伍,一会儿就形成规模化,小伙伴们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地给自己组里每家每户的大人们拜年。他们穿着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在生活区遍地鞭炮红纸宵的道路上留下了一排排脚印,每个人的脸上神采飞扬,大人们见了情不自禁地啧啧称赞。</p><p> 孩子们给邻居们拜完了年,由锡矿山工会组织的拜年队出发了。他们打着横幅标语,扛着用黄色油彩布制作的巨龙,带着舞狮队,武术队,舞蹈队敲锣打鼓给每个生活区职工家属拜年,每到一地,生活区的人们用鞭炮热情迎接,自动围成一个大圆圈,观看龙狮、武术、舞蹈的精采表演,鼓掌声、喝采声响彻云霄,孩子们跟着拜年队伍捡未燃放的鞭炮碲子。</p><p> 那年代 矿山的每个生活区,整个过年的那天,都充满了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人们的脸上,个个笑逐颜开,绽满了幸福的感受。这种古老的拜年习俗在家乡的很多地方流传了几千年。</p><p> 而现在,这种温馨的拜年埸景,只能残存在记忆中。</p><p> 锄头箢箕,扁担粪桶,喂猪扯草,纺钞织布,皮影戏、万花筒,“驴打滚”、“马料黄”、“杯子榚”“砧板肉”压岁钱……它们贯穿在我整个的童年生活中,让我的童年变得古朴而精彩。它们与矿山的青山绿水紧密相连,与我的童话梦幻息息相关。 </p><p> 而现在它们远去了,从我的生活中消逝了,不留任何痕迹。我伸出手去,想挽留它们,然而手中:握住的,只有那冰凉的记忆。</p><p><br></p><p> 2020.6.9写于长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