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

gongshida

<p> 妈妈一年一年老了。自从爸爸以九十六岁高龄告别了他深爱的家人,告别了他相濡以沫,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支撑的伴侣,妈妈的身体情况、精神状况就大不如前。</p><p> 去年末,在成都湿冷的冬日里,妈妈接连几次病危住进了医院,经过四、五个月的治疗,呼吸系统的急症才有了好转。 原以为,春暖花又开,她会逐渐好起来,不曾想,和爸爸不一样,爸爸晚年头脑一直非常清醒,直到因严重心梗住进416医院的ICU病房。妈妈现在住一次医院,认知能力出现障碍就更甚一些,日常生活已不能完全自理,必须由我们尽力帮助。</p> <p class="ql-block">父亲和长孙</p> <p>  爸爸的晚年,精力不济,加上便秘、老年性皮肤瘙痒、失眠、饮食不佳、各种身体上的毛病对他影响很大。免疫力很差,极易感冒发烧,动辄引发感染肺炎。 经常的病痛也使身体日渐消瘦,双腿股骨颈骨折的后遗症使他走动不方便,老年白内障使得看书和看电视都有了困惑,他一只眼做了人工晶体植入手术,效果还好,准备稳定些再做另外一只。不过,爸爸一直头脑都非常清楚,有亲戚朋友来家里,仍然和大家谈笑风生,有时也搓上几圈麻将,爸爸打牌,有兴致,且淡然,摸牌时用手一掂量,并不需眼看,筒、条、万自 知。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的陪伴使俩老不致寂寞,胖嘟嘟的重孙女天真快乐,更是让老人十分开怀。每个月一次,原“宝元通”公司同仁们在人民公园的“鹤鸣茶园”里聚会喝茶,有一年爸爸的生日,老友们还共同签名,赠与爸爸一幅祝寿的条幅,直到老友们各自因病痛或行动确实不便,聚会才逐渐不再延续。日常生活,他自己能做的并不要我们多帮忙。提及人名,地址,陈年旧事,他记性都很好,也常给儿孙们摆一些老“龙门阵”。爸爸在成都的龚氏家族中,我们的曾祖父这一支人里面,他是他们那一辈人中的大哥,众多的人名、辈分、家族轶事,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四川大学要整理岀版曾祖父龚道耕先生的遗著,爸爸亲自动笔写成了记录珍贵史实资料的文章,送交川大,文章成为后来成书中重要的一页。 爸爸早年就读四川大学中文系,抗战时期,学校曾经避战祸于峨眉山伏虎寺。后来大姨爹大姨妈由美国归乡探亲,成都大家族难得团聚,亲人们再度相会,一时间其乐融融。 因抗战时姨爹所在的武汉大学也曾迁于四川乐山,爸爸和家人陪同姨爹姨妈去了乐山的月儿塘、大佛寺、乌尤寺以及峨眉山的报国寺、伏虎寺,故地重游,老人们兴致盎然,甚至还找到了他们原来听教授上课的教室。</p> <p>  爸爸妈妈住的房子是在原来工作单位里买下的房改房,因城市建设需要,现又在规划改造动迁的区域里,势必将会搬家。二弟总说他在成都理工大学东苑买下了房子, 房子大,环境好,装上冬天用的地暖,等全部装修好了,爸爸妈妈都过去住,只可叹爸爸并没有等到这样的一天,现在妈妈就住在了二弟家里。</p><p> 妈妈这几年常常患病,今年她已经过了九十三岁年纪,虽然多次医院送治都转危为安,但一次次生病,给她身体伤害很大,神志也受很大影响,记忆力减退,认知出现障碍,日常生活必须我们来帮助照顾。医院里检查,妈妈心、肺系统功能很差,肺纤维化,患严重的“慢阻肺”,脊柱侧弯,骨密度也差。天气一变化,多次都酿成了肺炎,病危通知都下了好几次。几经治疗,病情稍微平稳,但还需长时间吸氧,以保证血氧饱和度不致下降太多。出院回到东苑,家里用两台吸氧机轮换开着来保证她的需要,并要随时观测她的血氧饱和度,防止出现呼吸困难,气紧难受,以致出现烦躁不安的状况。白天还好,虽然时不时念念叨叨“爹爹妈妈”,“大哥大姐”,也不好好吃药吃东西,动不动就扯下吸氧的鼻管,但看得到,帮得了她。有段时间一到晚上,她烦躁起来,就不停地说话,听不进,劝不了,一闹整个晚上都不入睡。好在天气转暧,现在每一天,家里人给她准备容易消化又够营养的饭食,现打两次新鲜水果汁,尽量在药物治疗,保证饮食,休息睡眠几个方面做好。令人欣慰的是,妈妈身体状况也出现明显的改善,幺姨妈来看望妈妈,她开心不已,一个人一个人辨认,叫起人名,说错的不多,摆起家常来,她的老成都话展言子,让大家笑逐颜开。甚至妈妈还带着氧气瓶参加了几次亲人团聚,照她的说法,是去“下馆子”。</p> <p>  妈妈还保有这样一种定力,每当遇到她心绪不宁,唠唠叨叨的时候,给她放一放她爱听爱唱的歌曲:“北国之春”,“外婆的澎湖湾”以及年轻时唱的“渔光曲”,“满江红”等等,她就会马上平静下来,甚至和着轻轻地哼唱起来。她曾经多次给我们讲起,她们几姊妹小时候读书时,放学回到家,最爱在外公的带动下,一起唱这一类歌曲,“松花江上”、“毕业歌”、“满江红”等都是保留节目。姊妹们聚在一起唱歌,俨然是她记忆之中最最幸福的时刻。</p> <p>  妈妈曾经教学生音乐时会弹琴,弟弟他们想法给她置了一台电子琴,她爱不释手,每天都会弹上几曲,弹奏时可以并不看曲谱,兴致来了还唱上几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身体上的难受,絮絮叨叨地要这样要那样都忘记掉了,沉浸在“渔光曲”悠悠的旋律中,徜徉在和姐姐妹妹们同声唱起“满江红”,“毕业歌”的年代。</p> <p>  妈妈参加工作后,我们家从城里的华兴街搬到郊外的八里庄,子女尚小,爸爸上班在城里,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寒暑衣物的置办洗濯,娃娃们的读书教育,工作和家务事都压在妈妈身上。她工作的单位可以买到用来烧饭的废木材和锯末、刨花,过一段时间,妈妈就要借了板板车拉上柴禾,给住在十几里路外的后子门街的婆婆送去。我去帮忙送柴的时候,到过妈妈工作的场所,看到过她和工友们在有比较大的粉尘和噪音的车间里,手工钉钉,做成装货的木箱,还要搬动堆放起来。 也许,妈妈现在“慢阻肺”的病症和早年的劳作都有关系。</p> <p class="ql-block">妈妈和我</p> <p>  五、六十年代,粮食和副食品都定量供应,家里四个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多增加点吃的,妈妈在储运公司后面的鱼塘边开岀一小块地,种上茄子、海 椒、豇豆,记得海椒的嫩叶炒起来并不难吃,只是现在已没人再吃它了。我们住的房子旁边有条小河沟,妈妈还养得有鸭, 鸭子早晨下水,晚上会自己回来,那可是年年三月都会开始生蛋的鸭子。</p><p><br></p> <p class="ql-block">妈妈和长孙</p> <p>“为母则刚,为母则强”,妈妈勤劳朴实,为人谦和,关爱他人,生性善良,虽显柔弱却是生活的强者,妈妈四个儿女全都在文革后下过农村,远至凉山彝区,云南边陲,那个时候妈妈牵肠挂肚的每一封来信都能让我们坦然面对艰苦的劳动,给予我们生活的信心和力量。</p> <p>  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睡不着,用手机的备忘录敲下了这些事,后来又作了些修改和补充,我害怕哪天脑壳不够用了的时候把它遗忘。现在每一天,我们更愿意看到妈妈时时刻刻流露出小孩子般的笑脸。照顾妈妈的事情,再怎么样,我们也要尽心,因为,我的衣服上,粘着有她的一根白发。 写于2019年7月 照顾妈妈的夜晚</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到今天,给人类生命带来重大威胁的新冠病毒还在肆虐,不断变异的出现考验着医学,以及和平进步的智慧,多少生命逝去,多少财富耗掉,世界各国都掉入经济滞迟的轨道。奥运还在进行,生活还要前行!</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2021年3月29日上午9时52分,五年多来,罹患不断加重的阿尔兹海默症,我们亲爱的妈妈和我们告别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们四兄妹轮流每天在家里朝夕相伴的妈妈,没了!分不清他们的名字,仍然欢欣地看着他们在身边跑来跑去的 ,慈祥的奶奶,没了!愿勤劳一生的妈妈安息!你和我们永远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写于妈妈仙逝四个月 2021年7月31日</p> <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一年十月十七日,星期日,头天淅沥淅沥下了一天的绵绵秋雨停了,我们兄妹四人和一众家人去了成都石嶺公墓南园,为妈妈办理寿盒入葬,在和爸爸分别了六年以后,妈妈今天再回到了爸爸身边,感恩爸爸妈妈!您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心里!</p> <p class="ql-block">爸爸妈妈和长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