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妇产科

刘俊梅

<p>作者:张淑梅</p><p>诵读:刘俊梅</p> <p>有很多战友都问过我:“张医生,你接生过多少马兰孩子啊”?</p><p>这个问题还真让我答不上来。我在红山门诊部妇产科工作了13年,有多少小宝宝是经我的手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哪能记得清啊!光我们门诊部就有吴护士长的“东辉”、张秀英的“沈泽”、毕护士长的“蒋莉”、孙桂云的“彬彬”,还有尚长忠医生和张鹏军医的孩子,他们都是在我们科出生的。我到基地后接的第一个宝宝就是刘晨,他长大后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张阿姨,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是啊,像这样的话我听的太多太多了。当年那些马兰的二代们现在也都步入中年了。每当看到他们成熟、睿智的脸庞,听到他们学有所成,业有所获的消息,我们这些用双手把他们接到人世间的妇产科大夫,是最幸福和自豪的。</p><p>红山门诊部刚组建时,我还在后方基地。1970年后方基地撤点,我去了红山门诊部,那时已经有60多人了。崔宝金同志是主任,教导员是徐玉舰,副教导员陈振华,(后来是王建忠)。这些领导对我的思想和业务都非常关心,给予我很多帮助。</p> <p>红山门诊部从初期30多人,后来发展到了106人,其中女同志占三分之二。门诊部的选址非常讲究,在司政机关和三部之间。与学校、服务社形成配套,方便红山地区广大官兵及家属子女看病。门诊部的东侧,有一条河流,河上的那座桥大家都称“美人桥”,门诊部的环境有山有水,像是一幅江南风景画。</p><p>当时门诊部医疗条件还不错,各部门的设备都挺全,大夫们除了正常上班,夜间还要轮流值班。妇产科的大夫虽不参加大值班,但要求我们随叫随到。下班后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有病人就要马上回科里。有时因手术下班晚了,回家后看到的是和衣而睡、东倒西歪的孩子。</p> <p>有时正看着电影,突然放映组就插进广播:“门诊部张医生,请速回单位,有病人”。还有一次正在家里包饺子,刚包了几个,就把我叫走了。特别是夜晚,只要有产妇来,值班护士就想法通知我,无论多晚都会立即动身。</p><p>和星星月亮相伴一个通宵,那都是平常事,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加班加点是我们科的自觉行为。每当看到一个新的生命降临、母子平安时,我们会比什么都高兴。</p><p>妇产科在门诊部主楼的二层西侧。有门诊室、检查室、产房和一间病房,设备在当时来讲是非常齐全的。妇产科是小科室,人比较少,全是女同志,除了医生,还有几个女战士卫生员。</p><p>陈爱贞医生是我们科的老大姐。她参加工作比我早,技术全面、经验丰富。她平时话不多,我比较爱唠叨,在性格上我俩儿一张一弛,真是一对挺好的搭档。每当遇到医患矛盾,我们都是互相补台。</p> <p>陈医生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严己宽人。我们俩都是党员发展对象,从各方面讲,她都比我强。他爱人是司令部直政处的孙锡钧处长,是我们的上级领导。在直政处的党委会上,孙处长一直为我讲话,(我父亲曾参加冯玉祥的部队,他在部队起义时集体宣誓参加了共产党,文革时被扣上假党员的帽子和很多莫须有的罪名)他说:张淑梅同志是一个很好的同志,各方面表现都优秀,就因为家庭成员这么点小问题,不应该影响她的组织问题。当时门诊部老同志中就我和他爱人陈爱贞的组织问题还没有解决。最终,我的入党时间还是比陈爱贞早。这件事对我教育很大,我打心里佩服他两口子做人的境界。从那时起,我和陈爱贞成为挚友。我们工作中相互支持,互相帮助,生活上彼此关爱,亲如姐妹。直到现在,仍互相牵挂,经常在微信里聊天。</p> <p>科里的几个女兵都是好女孩,很听话,也很好学。刚来时我教她们给孩子打“蜡烛包”。就是把新生儿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被子里,然后打成像蜡烛一样的小包,这也是一项技术活,后来她们做的都很专业了。妇产科是谢绝男士随便出入的,最多就是产妇的爱人进来看看。那时候没有什么“陪床”、“护工”这些说法,产妇的产后护理、新生儿护理都是这些女战士来做。</p><p>我们科的这些小女兵心都很细,很会照顾人。她们给婴儿换尿布,洗澡,测量体温,把爱心都倾注在孩子身上,俨然就是个“小阿姨”。</p> <p>她们中间薛玉荣比我到门诊部时间还早,徐苏平比薛玉荣晚一点。赵春红是我向主任要来的兵,曾与我多次进场区执行任务。她们都很勤快,除了产后护理,她们还主动帮产妇打饭、照顾产妇是无微不至;遇到我晚上加班,等分娩过程结束,她们总是催着我快回家休息。</p><p>妇产科是小团队,既紧张又温馨。工作上我们没有什么具体的分工,来了病号大家一起上。除了接生,还做一些妇科病的诊治,也做些小手术,最多的还是计划生育类的手术。</p><p>1973年,全国计划生育高潮时期,部队也不例外。红山地区的计划生育具体工作主要由我们妇产科承担。门诊部制定了巡诊制度,要求我们每周去司政机关、研究所等单位进行计划生育服务。</p><p>政治部印刷所是家属比较集中的地方,每当给她们送去避孕药具时,都受到家属们的欢迎。有时我们还跟她们一起干点儿活,学学裁纸,装订等,还和她们聊天,指导她们安全、正确使用药具,大家在一起时都很开心</p> <p>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1964年我国第一次核试验我进场区。那时我的大儿子嘉铭才两岁,我老伴儿励进早已进场区了。在“零前”的一个多星期,领导找我谈话:“在场区参试部队中,有很多的女专家、女工作人员,女同志不少。上级要求我们再抽调女医生进场区,我们考虑让你去,你看有什么困难吗”?</p><p>“没有”!我想都没想就说了。</p><p>领导又问:“你有什么要求需要组织帮助吗”?</p><p>“没有”!我还是很干脆的回答。</p><p>“张医生,那你的孩子打算怎么安排?”</p><p>这句话一下把我问住了,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事儿。那个年代,组织信任、工作需要就是最光荣的,跟组织讲价钱、讲条件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p><p>领导接着说:“组织上帮你找个人看着孩子行不行?我们已经找组织处迟干事的爱人谈了,让她帮你看嘉铭,你看行吗?”</p><p>“行”!就这样,我进场区了。</p><p>那时候的人单纯、认真,对工作从不含糊,真是党叫上哪就去哪。现在想起来,那可是我们国家第一次核试验,领导、专家都没有底儿,要是真出了事,我俩都牺牲了,孩子不就成孤儿了吗?可现在你再问我,我还是觉得应该去。只不过有时想起来,觉得有点亏欠孩子了。那时候只要任务一来,孩子是说“扔”就“扔”。</p> <p>我们是核试验基地,所有的工作都围绕核试验这个中心,红山门诊部也不例外。基地有试验任务时,也要经常抽调医务人员进试验场区做医疗保障。我先后参加了六次场区医疗队。</p><p>场区医疗队一般都在“零前”十多天进场。核试验完成后,等待参试人员全部撤离场区后,我们再出来,整个过程要一个多月时间。</p><p>在场区我们有时候住帐篷,有时候住土坯房。我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完成医疗服务,我还喜欢帮厨,只要没事儿就去炊事班帮着干点活。晚上烧火墙时,年轻人睡着了起不来,我就起来添煤。</p> <p>我还奉命去支农。在和硕县红旗公社支农时,搭档是门诊部病房的赵惠梅。我们为民族兄弟看病,为当地的“赤脚医生”讲课,辅导、帮助他(她)们提高医术。三个月支农中,我俩配合默契,感情融洽,同住一间破旧的小屋子,每天还自己炒点菜吃。</p><p>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小儿子嘉青那时很小,大儿子嘉铭已上学,我就把孩子扔给了老伴儿,他爸爸工作忙也顾不了他们。大儿子嘉铭的脖子上整天挂着钥匙,自己到食堂打饭吃。年龄太小饭票不会用,就把饭票交给老师,由老师替他交。小儿子嘉青在许多同志家都呆过,那时战友之间谁有困难都互相帮忙。嘉青那孩子太淘气,在这家住几天,又跑到那家住几天。我不在家的日子里,孩子全靠战友们照料了</p> <p>由于我们地处少数民族地区,为周边少数民族兄弟服务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我在妇产科时,经常会有少数民族牧民来叫出诊。为此我们还学会了几句维语。</p><p>有一年冬天,两个民族兄弟急匆匆地骑马赶来,说是有孕妇难产。我拿上药品坐上救护车,随着带路的牧民匆匆上路了。那时的公路到哨所就没有了,救护车无法再往前开,我只好骑上了牧民的马。</p><p>以前我从没骑过马,心里真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骑上去了。这时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命关天。哨所的干部不放心,还派了两个战士带上枪跟着我。深更半夜,气候寒冷,天黑路窄,沿着崎岖的小道,我们赶到了蒙古包。我顾不得一路的疲劳,马上为这名孕妇接产。经过努力,宝宝终于出生了。</p><p>那家人祖孙三代都喜笑颜开,不断说着感谢的话。热情的牧民要留我们吃羊肉面条。只见他们从靴子里抽出刀,割了块羊肉,把一张沾满了干面粉的羊皮铺在地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面板”。当时我心里还真有点酸酸的,老乡的日子好苦啊!</p> <p>我再三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诚意,和护送我的两名战士一同踏上了回归的路程。我们走出帐篷,已是星光满天。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七上八下往哨所方向前进,当我终于看到红山营区弱小的灯光时,心里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快慰。我们又为民族兄弟做了一件善事。在妇产科,这样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p><p>事后有人问我,当时那个情况你不害怕吗?说心里话真没想那么多。当别人需要你,把生命托付给你时,感到的只有信任和责任。不同的年代,造就不同的人生。我们生活在毛泽东时代,讲的是无私奉献。为人民服务的座右铭早已铭记在心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了。</p><p>涨工资的事多年难遇,(按人头30%或20%的比例调整)即使这样,在我们妇产科,大家也都是你推我让,都说自己干的不如别人好。在荣誉和利益面前从不主动伸手,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真实写照。</p> <p>那时我们工作有干劲,思想有信仰。“见困难上,见荣誉让”,已成为做人的标准,我们也真心地按这个标准来做人。</p><p> 红山门诊部组建时已经是基地发展比较完善的时期了。要说艰苦,还是基地初建时期。那时马兰基地非常缺各类专业技术人员,包括正规学校毕业的年轻医生。</p><p>我和励进结婚后,当时的干部处长知道我是妇产科医生,就给励进放了长假,让他想办法把我调到基地来,什么时候办成了,什么时候再回来。</p><p>那时我在山东新泰县的妇幼保健站工作。励进就代表基地组织在新泰上下活动。他每天都到卫生部门去“磨”,还请领导吃饭。那是1960年,国家经济很困难,饭店菜里的“鱼、肉”都是用粮食做的,励进可真能忽悠。最终他还是说服了领导,给我办完了调入基地的所有手续。</p> <p>当时基地的司政机关都在农场,住的是地窝子。我刚到基地下车时,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没人也没房子,正感到奇怪呢,忽然一下子很多人从地底下“拱”出来了,吓了我一跳。有的人一边跑还一边喊,“励进老婆来了”!</p><p>我被安排到了基地546医院妇产科。546医院原是志愿军总医院。调到核试验基地后,就开始自己动手建设医院。大家住的是土坯房,一切都是白手起家。当时条件非常艰苦,但同志们的热情很高,分别建起了门诊,内科,外科,妇产科和住院病房。</p><p>那时医院离机关有很远的距离,也没有路,去上班时搭不上车就要步行。在戈壁滩上行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费劲的。那时我年轻,什么也不怕,走就走吧。后来机关搬进了马兰小平房,(就在修配厂附近)离546医院依旧很远,有时励进骑自行车接送我一下,根本不觉的苦。</p><p>1961年,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大家的口粮都很紧张,吃不饱。我在546医院几乎天天吃“窝头”,偶然食堂做一次馒头,我舍不得自己吃,就把馒头切开晾干做成馒头干,带回去给家人吃。当时在粮食那么少的情况下,部队机关还要从口粮中挤出部分支援少数民族。机关食堂除了野菜就是海带汤。</p> <p>后来我们这些女兵陆陆续续都有了孩子。没有幼儿园,科主任就安排每天有一个女同志轮流给大家看孩子,不久,便有了一个简易的托儿所。随着马兰的建设和发展,基地盖了个幼儿园,是照莫斯科的幼儿园图纸盖的,很漂亮。我的大儿子嘉铭进了幼儿园。 </p><p>部队组织上照顾我们,有孩子的每月可领五斤大米。孩子端着个小碗喝“糊糊”的场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嘉铭小时候没享福,吃了不少苦,但长的很壮实。那么艰苦的日子,孩子们跟着我们“扛”过来了,真是“傻子睡凉炕,全凭身体壮”。马兰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p><p>后来随着国家经济状况的好转,基地部队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我生嘉青时,已经有牛奶供应了。</p><p>核试验基地几万部队指战员,还有家属、孩子在没有像样的住房、生活条件极差的艰苦环境下,克服重重困难,让蘑菇云一次次在罗布泊升起。靠的就是信仰,靠的就是精神,就是艰苦奋斗、甘于奉献的精神,就是大家说的“马兰精神”。没有信仰和奉献精神,我们国家的核武器是不可能有的,更不会有现在的大国地位</p> <p>红山门诊部的日子在我人生中留下了永远难忘的记忆。每当我回想起在这个集体的工作和生活,心里就有说不完的话。</p><p>2006年,我有幸再一次回到红山。来到当年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心中有无限感慨。我珍视红山门诊部的经历,更怀念我的战友,我爱门诊部这个大家庭。我骄傲,我是一名女军人,我更自豪,我是核试验基地的老兵。</p> <p>2006年张树梅和老伴励摄于红山水库</p> <p>作者简介</p><p>张淑梅,1939年生於山东省青岛市。1959年毕业於山东青岛卫校四年制医师助产士专业。1959年调8023部队。先后在546医院。后勤部门诊,司令部红山门诊部。1983年转业地方。1994年退休。文学爱好者。</p> <p>刘俊梅:长春人,50后,热爱生活,喜欢朗诵,让声音传递友谊,用自己的努力和执着,演绎完美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