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的那场麦收

岁月如歌

<p class="ql-block">  芒种,田家便进入一年最繁忙的季节,一边抢收夏粮,一边播种黍稷。“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意思是芒种时节,婆婆媳妇挑着饭菜,儿童提着水壶,送饭给在南岗割麦劳作的壮男力,男女老少齐上阵。诗王的描述像极了每个家庭抢收麦子的场景,但不像我家,父亲大人在我们尚幼时殒殁,渴<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望“丁壮在南岗”,“</span>父亲在南山劳作我提壶浆送去”的那种幸福画面只在我梦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麦收夏种紧张繁忙,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要“抢收”“抢种”,也不明白一到这个季节母亲就会蒸上一锅白面馒头,一年很少谋面的饽饽也会光顾饭桌,麦收那几天,记得每天天不亮母亲便一人塞给一个松软白馒头,我也跟着哥姐拿着镰刀朦朦胧胧赶到麦地,我们那一带属于山坡地,勤劳的祖先把庄稼地整的绕山转并且一层一层的长而窄,实属真正的梯田,兄妹几个会从地头开始一起挥舞镰刀割起来,刚开始时大家并齐割着,当然我只割一垄,哥姐们割多垄,割着割着瘦小的我就落后了,长长的地头,割一镰不到头,再割一镰还是不到头,额头上汗水是左一把右一把,母亲塞的那个松软馒头即使下肚,也没挡住袭来疲惫困乏,担心自己割得慢而拖后腿,又不想落后于哥姐,于是把镰刀一丢,大声喊道”你们管割,我管捆麦子了”,其实,哥姐明白我那点小心机,知道我是受不了,默默代割了我那一垄,我窃喜不已,得以喘息歇缓些,虽然用力捆扎割到的麦子,还是远远地落在哥姐后面,当然捆麦子也不是个轻快活儿,太阳高挂之前比较好捆,麦杆带露水比较湿软,抓一小把割到的麦子,把它一分为二,一只手握一半,在麦穗处扭个结做麦葽子,随着太阳升高,麦杆就干燥了,麦杆越来越不好打结了,打个麦葽子就越来越费事了,麦子捆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疲惫,可是又想不出另一个站住脚的逃脱法,看到哥姐满脸汗水,衣服湿透挥镰不停,我只好咬牙坚持着,半天才能捆好一个麦裹(当地土话)磨起血泡的手被麦秸扎得钻心疼,额头上汗水顺着发丝和着泪水不停下淌,甚至流入嘴角,那味道是苦咸苦咸的。</p><p class="ql-block">早已精疲力尽的兄妹还要不停歇地把割下的麦子一趟一趟挑回家,山路崎岖坎坷,挑着捆好的比我们婑小许稻草人一样的麦裹,颤颤巍巍深一步浅一脚跌撞回家,有时候明明是捆的很结实的麦裹子,由于山路崎岖颠簸,常常半路散落一地,当时心情真的是“欲弃舍不得,欲行精力竭”,此时真正理解啥叫“进退维谷”左右无助时,只能隐忍着,强撑着把散落的重新捆扎好,如果没有母亲塞给的那白馒头顶着,或许早就坚持不住了。割完这块地,马不停蹄又忙着割下一块地。山坡地,地亩都不是大块的连片的,所以,从这块地割到那块地,从这个山头割到那个山坡。</p> <p class="ql-block">烈日烘烤,暑气蒸腾,麦香和汗香,分辨不出哪个最香,唯一就是想倒炕上香香的睡上一大觉,因为麦收那几天,每天都是繁星高挂就已经在麦地挥舞银镰了。后来才明白麦收如此紧张的原因,明白啥叫抢收抢种,因为芒种一到,就进入多雨季节,所以,一是抢天气,趁着好天气紧三火四把到手的粮食抢回家,不然遇到连雨天,小麦收不回家就易变霉。二是抢时间抢季节,农民无闲田,收割了麦子,马不停蹄播种下一季庄稼,芒种是播种黍稷的季节,错过夏播季节就影响秋季的收成,当地谚语“迟种一天晚收半年”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就是催促田农加快夏收夏种进度,谚语“割麦种豆紧时流”,意思是割到麦子就要一鼓作气夏播,说明夏收夏种的紧迫性,可我心里恨曰“割麦种豆累死个猴”“芒收芒种要人半条命”</p> <p class="ql-block">的确如此,那天,在北山岗割麦子,割到的麦子放了一地,北山岗是我村出名的山石岗,路又窄又陡,坑坑洼洼山路布满石头,正发愁搬运时,大哥从好心的邻居那借来一辆独轮小推车,高兴的我们赶紧把麦子装好车往家赶,大哥推着车几个弟妹在两边帮扶着,哪知道兄妹几人根本驾驭不了这个“好帮手”,陡峭山路凹凸不平,小推车及麦子的重力合伙拽着我们直往坡下蹿,没走几步就连人带车翻下山坡,弟妹几个从荆棘丛中爬了起来,有的被刺伤脸,有的被摖伤胳膊大都受了些皮外伤,大哥却被压在车底下动弹不得,小腿当场骨折了,血流不止,散落一地的麦子被氤红了一大片,整整一车麦子散落的所剩无几,我们吃力地抬起车,扶起大哥,此时即心疼大哥又心疼那些散落而收不回家的麦子,都怪人小臂短力弱。</p><p class="ql-block">麦收,田家的孩子都经历过,对于没有父亲的我们用”去皮掉肉”,“摸爬摔打”“风餐露宿”等词都形容不出那个滋味,后来也明白母亲每到三夏抢收抢种时候,慷慨把饽饽或白面馒头弄上饭桌的原由,那年月饽饽白馒头是奢侈食品,平常日子基本不曾谋面。舐犊之爱,母亲心疼尚未成年儿女们正是长骨头长肉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最忙最累的时候,说白了那是母亲犒赏她的“三军”啊。 </p> <p class="ql-block">父亲去世那年,兄妹八人尚幼未成年,最大的姐姐才十六岁,四岁的我不记得父长啥样,也不记得父爱是啥滋味?想象中的父爱或许是我扛不起拿不动时在我身旁;举步维艰时摸摸我的额头拍拍我的肩;或许......也不记得父亲走时的情景,母亲哥姐从来不提及,因为那是我们最伤心最心痛的事,多年后在大哥的日记里依稀还原出当时的凄惨景象。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大雨滂沱,仿佛老天也在哭泣,一群孩子拂在父亲冰冷的身体上,拼命哭喊也没有把像深睡的父亲喊醒。当时父亲突发脑出血,由于山区偏僻,亲属们用担架把昏迷父亲抬到30多里外当地医院时,已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我常想如果是交通发达的现在,或许父亲有救,病魔夺走了父亲,如同洪水冲垮房屋,垮塌的废墟里,母亲挨个扶起她的娃,擦干泪水。从此一群“娃娃兵”冒酷暑,披星月打胜了一个又一个三夏抢收抢种战役。</p><p class="ql-block">我们成了出名的小大人,所干的农活大大已超出年龄所承受的体力,没了父亲没了山的依靠,还没有长成的我们用那稚嫩幼弱的双肩扛起家的重担。恰逢六、七、十年代是个经济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今天现代化的收割机收和运输工具,麦收全凭一镰一镰的割,一担一担的挑。对了,当年最好运输工具就是靠生产队里小毛驴托运,农忙时,伺养员会根据生产队长的旨意或自做主张分配给农户,试想想,几十户的生产队总共伺养了那么几头毛驴,不可能在忙收忙种时每家每户都能轮到,常常待小毛驴轮到我家时,麦收已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当年不堪负重的我,想法设法的想逃离,再逃离,可是,当有一天终于逃离了出来时,才发现只是身体的逃离,其实,心,依然挂在那里。多年来,每当在身体疲乏不堪坚持不住时,母亲塞给的那个大馒头仿佛就在兜里。每到芒种时节,家乡麦浪翻滚金黄灿烂时,当年那一场一场的麦收场景便不自觉从记忆中拾起,仿佛又闻到那种麦香伴汗香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故乡,离她时间越长,乡愁愈酬,如今风风雨雨走过山山水水,身上依然带有汗香伴麦香的那种味道,这种特有的体味体香熏染我们的岁月,陶冶了我们的流年。</p> <p class="ql-block">芒种忙</p><p class="ql-block">梅黄麦上场,芒种人倍忙。</p><p class="ql-block">田家少闲时,不顾炎天光。</p><p class="ql-block">右手点黍稷,左手抢夏粮。</p><p class="ql-block">足踏蒸暑土,汗雨润山岗。</p><p class="ql-block">2020.6.5</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致谢网络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