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岸老民 十三

铁哥

邓一民

1975年，我有幸被推荐上大学，自幼喜欢文史的我想找与父亲过往甚密的崔跃南先生（崔跃南，少将军衔，曾任吉林省委副书记，省委党校校长。文革中下方来沧，爱人曹爱华为沧州地区计委主任）帮我运作到北大新闻系学习。

父亲知道后十分严厉的说：“绝对不行！我与人家交往只谈书法，不贪图权利。你如果找了就不是我儿子。”我只有悻悻作罢，再也不敢提及此事，无奈又不情愿的成了工科生。

1984年我因公到长春出差，去看望了已回到吉林正在病中的崔跃南伯伯，并给他带去了拓本《智永真草千字文》。

我的一位同学在市政府办公厅当秘书，曾陪一位副市长到家中找父亲看病。

偶然，我与同学相遇，他告诉我：“你家老爷子有点怪脾气。我说‘一民是我同学，老爷子哦了一声。我介绍这是某市长，老爷子说，不用给我介绍这些。来的就是病人，好了就不用来了，不好再来给你换方子。’”我听了，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易经》中说：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故而，君子之交不卑不亢，不论贵贱才是有礼节又自尊的风度。

数十年书画、习武、行医与父亲来往的人很宽泛，诸多相识、同好和弟子不少都在领导岗位。原市委副书记、军分区司令员、法院院长都向父亲学习过太极、八卦或书法，称呼父亲“老师”。不入世俗人眼的社会下层人士缝鞋匠、钥锁匠、赶粪车的、背筐拾粪的同好者，不管谁来家中拜访，父亲都是一视同仁，对位尊者没有利用之心，对位卑者从无轻薄之态。相聚俱是清茶一杯，讨论书法、绘画、历史、京剧、诗词文章、武术技击，从无世俗之举。偶尔会碰到话不投机之人，亦是一笑而过罢了。

后来我在《怀念父亲十首·交友》中用“清风明月无俗客，尊卑贵贱风马牛”形容他们清淡如水的相知相交。是的，父亲交往的圈子一直静静地自觉不自觉的固守着精神之交，虽无茂林修竹，亦无曲水流觞，但每每相见都是“永和九年”，都是“西园雅集”。那是源于时代的清净明澈和相互毫无利用之心的淳朴，源于志趣相同切磋感受的轻松愉快，源于心底的一份谦恭与尊重。如他的一幅画作：泥塘两只青蛙，柳上两只紫燕，上与下两两相望。题款：各得自然，勿相眦也。（此画已佚，六十年代初在沧州日报发表）

如今，构建人际关系已成为一门学问，一种本领，甚至一种炫耀，一种成功者的标识。交际圈子或因利用价值的多少交织而成，或在鄙视链条环环相扣着而应付。父亲身上这种持己守志，不攀不援，有所不为的狷介之气已是不识时务，也是不适世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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