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年轻(羊大为美)

羊大为美

<p>不再年轻(羊大为美)</p><p><br></p><p> 人在职场,每每碰到那流水一样的官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人去了,人走之前为安排自己的对门、同学或嫡系,总要拿年龄说事,哪怕是因罚善可陈而“久不售”的平庸之辈,也要而要求照顾。过两天又一个人来了,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或者干脆说为了实现“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要拿论资排辈说事,把资历当成耻辱,把那些老黄牛一样一辈子任劳任怨、敬职敬业、老老实实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如弃妇般打入冷宫,踩在脚下,仿佛新的一朝人就能改变自然,主宰光阴,永久不会有老去的那天!</p><p> 想想自己去岁眼花,记忆力下降,今年庚子,诸事不顺,忽有时光之感慨;年来神散,读过便忘,欸乃一声舟过矣。然四十而过惑不解,五十已过而天命懵懂,更别说已奔六十应该耳顺了,那钻牛角尖的脾性,就是到了打回老家去见马克思的那天也不会改变!</p><p> 孔子说“不知老之将至”时不知年岁,王羲之转口时,已知天命之年,曹操吟“老骥伏枥”时的满满信心,当在官渡之战后,也已五十多岁。噫吁戏!岁行尽矣,风雨凄然,日月逝矣,岁不我延。村上春树说:“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瞬间变老,或许因什么变故,心情变老,或许只因一个感悟而感伤,因一个感应而感触,一个关键时段的致命打击而使血汗凝成的人生突然归零和黑屏!</p><p> 细水流年,繁华落尽,年与时驰,意与岁去,王小波说:“似水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一世,只有这个东西,才真正归你所有。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转眼间已跑到那似水流年里去。”朝迎旭日,暮随夕阳,白云飘飘,雨露纷飞,青春是一本打开就合不上的书,人生是一条踏上就回不去的路。北岛说:“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省略了所有的往事,省略了问候。也许欢乐只是一个过程,一切都已经结束。”在这个过程中,谁没有过青春年少?谁能逃脱日薄西山、气息掩掩?1981年,台湾学者蒋勋在旧金山机场第一次见到丁玲,他在文章中说:“我看到的是一个头发全白的妇人,满脸皱纹,像中国农村出来的老太太,穿土布衣服土布鞋,茫然站在那里,机场她显然没有来过”。后来蒋勋与丁玲去芝加哥最高的楼顶参观,见满屋子貂皮女人,长长豆蔻指甲,抽着长支香烟,烟雾笼罩了她们的脸。老太太一点也不惊慌,笃定地站在那里,然后突然用胳膊肘顶顶蒋勋:“当年我在上海就是这个样子。”此话好生沧桑,曾经挥情如撒豆,当下落地依旧响当当。只可惜时下那些得世者踩踏失宠老黄牛的时候,有哪个哪怕心中只闪过一念:“当年他是什么样子的”!</p><p>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不再年轻,未曾老去,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段奔波的日子。朱锡绶《幽梦续影》云:“少年处不得顺境,老年处不得逆境,中年处不得闲境。”消磨时光的过程,也可享受之,但奔波的日子,多是日后说起时,连自己都不愿流连的回想。何以然?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贾谊《治安策》里有一段灰郁的描述,道出了欲望作用下的心情:“臣窃惟今之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要输就输给追求上,第二天叫醒你的,不是闹钟,其实是梦想,此为典型的中年心境。晚年李鸿章手书一联,以过来人的心态告诫官场上的奔波人:“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寿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p><p> 追求与放弃之间,举棋不定,患得患失,徘徊的路程使人心累,有《不知足诗》云:“终日奔波只为饥,方得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和房产,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拴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想世间人心足,除非南柯一梦西。”自古看破大事者超脱,看不破者执着,看破小事者豁达,看不破者计较,看破与突破,一字之别,千里不同。真正懂得了人生,谁还敢一得世了就迫不及待猴五猴六颐指气使明火执仗仗势欺人起来!</p><p> 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英国诗人马洛说:“成功只有一种,按自己的意思过一生。”身退日,便是功成名遂,犹龙老子神哉;心远时,自无马隘车填,五柳先生卓矣。钱理群说:“永远的边缘位置,即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生命价值与乐趣所在:想通了这一切,我反而心安理得了。”钱理大概没有体验过被边缘了却偏又拿你当抹布一样被虐的滋味吧?话又说回来,发上等愿,享下等福,从高处立,向宽处行,任意给心情一个松驰。努力去做,但不固执,尽情描绘,但不幻想,不妨为失败找个借口。阿Q其实未必都是愚昧,陶渊明、李白、苏东坡、袁枚、沈从文……谁没做过这样角色?记得咱老家剑川的什么一个戏台上有副对联:“说什么文章算韩柳欧苏,会唱得几句乱弹,而今已矣;夸哪样富贵惟帝王将相,只凑成一本褴戏,由此观之!”</p><p> 世间除了生死,皆为小事。张爱玲说:“能开口说出的委屈,便不是委屈;能离开的人,便不算是爱人。”其实,说不出的委屈、离不开的爱人之外,每个人尚有一片缥缈的蜃景,在鬼使神差间出没,尚有一段沉默的时光,在不由自主时想起。</p><p> 无论是慢慢变老,还是瞬间变老,茨威格的观点是:“人变老其实并不意味别的,只意味着不再对往事感到害怕!”突然记起来,我已写过类似的文章:《年纪不小了,一样上路》,是回应一位一路贪天之功却嘲笑老实人白苦了一场照样被他踩在脚下的得世宠儿所写的。</p><p> ——跳出官场那个横看成林侧成峰的充满了诱惑力的“庐山”,茨威格的豁达,能否感染这样顺风顺水的人,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对“年龄”“资历”这些字眼的扪心自问呢?!</p> <p>  (图片来自网络,特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