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水口山的味道

曾新群

2015年3月23日，我怀着归心似箭的心情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家乡——水口山。当长途汽车刚刚驶过松柏湘江大桥时，一阵似曾相识的清风扑面而来。 顿时，整个车箱里弥漫着酸酸的、辣辣的、香香的味道。闭上眼睛不用猜，这肯定是家乡的风味小吃——酸辣米粉的味道。 提起这酸辣米粉的味道，我就忍不住口水往肚子里咽。记得小时侯，我们家的早餐不知何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吃头一天晚餐剩下来的剩饭剩菜。因此，我非常羡慕邻居家的孩子能坐在早餐铺子里，津津有味地吃着酸辣米粉。 由于太想吃酸辣米粉的原故，我经常自编自导一些牙齿痛、喉咙痛咽不下米饭的小把戏来哄骗大人们，但最终还是没有一次得逞。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吃酸辣米粉只吃半碗的往事。 酸辣米粉 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有一天，在湘潭工作的舅舅来了，我自认为这是一个能吃到酸辣米粉的绝佳机会。当舅舅问我有什么要求时，我毫不犹豫地提出：“我想吃一碗酸辣米粉”。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拉着舅舅来到早餐铺子——水口山饮食店。吃米粉的人很多，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当轮到我们买时，饮食店的服务员对舅舅说：“同志，你运气真好，今天的最后一碗米粉让你给买了”。舅舅问道：“这是为什么”？“因为现在粮食非常紧张，我们饮食店的米粉也是定量供应的，现在刚好卖完”。 糖油粑粑 当我把香喷喷的酸辣米粉端上桌正准备吃时，身旁早已站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小男孩，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那碗米粉，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老大爷。 老大爷正在向舅舅述说：“我们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已有两天没吃东西了。您能不能行行好，施舍一点米粉给我的孩子吃”。 当过兵，打过仗，并在平津战役中荣立过战功的豪气冲天的舅舅，二话没说，端起那碗米粉倒了一大半给那小男孩。 好不容易才吃上酸辣米粉的我，当时心痛得不得了，要不是舅舅安慰我：“下次再带你出来吃米粉”。我才不会收起我那翘得老高老高的小嘴呢。 米豆腐 当长途汽车路过桥头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时，家乡的味道愈发浓烈。在人头攒动的街边路旁和吆喝喧天的摊位旁，我见到了许多只有家乡才有的农副产品和土特产。 如：苜竽豆腐、酸竽荷、豆油饼、葱油粑粑，还有糖油粑粑和油炸红薯丝粑粑……米豆腐烧排骨、酸竽荷煮鱼是我的最爱，豆油饼、葱油粑粑则是妻子的所好。 茶片 遥想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到过春节，水松地区的家家户户都要忙着置办年货，象要炒很多很多的瓜子、花生、黄豆、雪豆和蚕豆，还要炒很多很多的红薯片子和炸很多的豆油饼等等。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把这些东西藏在书包里，然后带到学校与其他同学交换着吃。你吃我的花生、黄豆，我吃你的薯片和油饼。咖嘣咖嘣地吃得滋滋有味，甭提有多爽了。 你还别说，同样的米粉和豆油饼，我觉得衡阳市的就没有我们水松地区的好吃。你知道肉夹馍吗？这是我国西北地区的一种风味小吃。我刚到深圳时，看到许多摊子上都打着肉夹馍的招牌，心想这东西一定好吃。 于是我走进一家西北风味小吃店，没想到刚吃第一口，就让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吃这个肉夹馍了。但回头看看坐在周围桌子的那些西北汉子，个个都吃得有滋有味，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人还未下车，手机铃声响了。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洪平、方云等同学、战友打过来的。正在这时方云又来电话了：“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几个老同学、老战友今天中午好好聚聚，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一听说要和同学战友聚会，可高兴坏了，连忙回话：“我想吃的多着呢！红厥炒腊肉、春笋煎鸡蛋、蕌头炖鳅鱼。还有……”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云给打断了：“有，什么都有，只要你肯赏脸”。嘿！这下有救了，今天我要好好地享受家乡的美味佳肴，以解久馋之苦。 笋和蕨 刚放下方云的电话，洪平的电话又来了：“我已在喜临门酒店定好了一桌酒席，为你接风洗尘”。“有鲫鱼汤下挂面吗”？我开玩笑地说。“店子里没有，家里随时都有”。 我知道洪平是垂钓高手，水松地区周边百十里的河港、水库、山塘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和脚印。用他钓的野生鲫鱼、黄桑古和鲶拐子熬成鱼汤，再用来下面或煮米粉吃，那鲜美的味道，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红粒粒（菝葜） 吃过午饭，告别同学战友，我独自一人漫步在湘江江畔。我逆流而上，来到一片茶树林，见茶树上结有茶片，便伸手摘了几片放在嘴里慢嚼细咽。此时，年少时上山摘茶片、糖果子、杨粒芳和牛奶罐，还有红粒粒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春天，我们班上有二十好几个男女同学，去炸药库山上游玩。我们先是玩捉强盗之类的集体游戏，男生扮强盗，女生当警察。一声令下，强盗四处逃窜，警察紧追不舍。当时，我从山顶还没逃到半山腰，就被长脚长手的女生起之抓住了。 在押往山顶的途中，只见山顶上有几个女生围成一个圆圈，其中一个叫胖子的女生大声喊道：“山下的强盗不能上来，有女同学在这里方便”。我不解地问起之：“方便是什么意思”？起之笑而不答转身跑上山去了。我心里一直在犯嘀咕：既然说方便，应该是大家都可以去的呀。 集体游戏被这个小插曲给打断了，于是，我们大家开始分头摘茶片、糖果子和红粒粒等野果子。不一会儿，我摘满了一书包，便在同学们面前显摆：“你们看我摘的茶片又快又好”。快言快语的女生柏香闻声跑来一看：“你这是摘的是什么呀？快倒了吧，重摘”。 我瞪大双眼问道：“为什么呀”？“要摘白白的、厚厚的、背面脱了皮的茶片，这样的茶片又甜又脆才好吃呢。不信，你先尝尝我摘的，再尝尝你自己摘的”。互尝的结果，使我不得不把前面所摘的茶片全部倒掉，重新再摘过。 傍晚时分，我们一边吃着茶片一边唱着歌谣，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当时也只能吃茶片，因为糖果子周身都是尖刺而无法下嘴吃，只有把尖刺剔除掉才能尽情享用。 记得班上有个叫四毛的男同学提议去他家弄糖果子吃，我们几个男同学便跟随他去他家里处理糖果子，有用刀子剔的，也有用锤子敲的，还有放在火里煨的。正在这时，他那红军老爸回来了，吓得我们不敢吭声，个个都把糖果子藏在身后。 糖果子（金樱子） 红军伯伯非常和霭，笑哈哈地对我们说：“同学们都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身后藏的是什么。哦，这不就是金樱子吗？我小时候也经常上山摘吃，要不我怎么会当红军呢”。 听说吃糖果子也能当红军，我们一下子兴奋地围着红军伯伯问东问西，于是，红军伯伯跟我们讲起他当年参加红军的经过： 石粒子 我的老家是在安徽六安。那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好去山里摘些野果子回来充饥。有一年家乡遭旱灾，山里的野果子都被穷人摘光了。 正在这时家乡也在‘闹红’，我就跑去参加红军。我报名参加红军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参加红军有饭吃吗”？“当然有，打土豪分田地，哪能没饭吃呢”？“管饭我就参加红军。” 打那以后，我就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打日寇打老蒋，直到全国解放。同学们，你们现在有饭吃有衣穿，真幸福啊！你们的幸福生活可是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你们要好好珍惜哟。 我原来打算再过一些日子，带着三毛、四毛去山里摘些艾叶子、清明草回来，做些艾粑粑清粑粑吃，然后再开一个家庭忆苦思甜大会，咱们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又是一阵手机铃声，把我从往事回忆中拉回现实。一看又是方云的电话：“明天中午来我家，我包饺子给你吃。我包饺子的手艺可是一流的”。 此时此刻，我仍沉浸在回忆往事的幸福之中，我对着电话那头的方云大声喊道：“我不想吃水饺，你家有清粑耙艾粑粑吗？我现在特想吃”。 是的，我现在真的好想吃家乡的清粑粑艾粑粑。我之所以想吃清粑粑艾粑粑，并不是想去重复以前那种忆苦思甜、阶级教育的形式。 而是细细地咀嚼着清粑粑艾粑粑的味道，从中寻找当年的那种童真的感觉，寻找曾经的确发生过，却又被淡忘了的许多珍贵的过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