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英山河

白骐瑞

<p><br></p><p><br></p><p>我的出生地是个小山沟,叫英山河。我们庄上都这样叫,庄上对外也是这么称呼的。</p><p><br></p><p>我们庄分三块儿,相距有二三里地远。最北面的叫北沟,有五六户,中间的住着4户,没起出名字来,都叫赵伍家那儿或者赵钦家那儿,那儿住的以老赵家为主,还有一户姓王的叫王云成。后来搬过来的,什么时候搬过来,为什么搬过来不知道,没问过也没听人说。嗮得酱紫色,不怎么说话,隐在干活的一群身体里。据说是参加过国民党,虽然现在像农民那样邋遢,但他来自国民党,据说在国民党里做过官儿,到底多大的官什么级别的官跟我说我也弄不明白。那是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以外的世界那是另个时间里的另个世界,他在另个世界里有大段内容的,别人见他都毕恭毕敬的——他们可能都有国民党的经历或都体会过他的国民党时期。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那段经历永远潜藏在他的生命里了永远潜藏在过去了,他不说别人永远也不知道他沉默那段经历也沉默。</p><p><br></p><p>我们这边住着五户,叫南沟,以我们老白家为主,六大户。还有两户是老康家。后来老康家又来了一户,从沈阳回来的。据说曾是劳动模范,曾经受过刘少奇的接见。问题就出在这块儿,因此被遣返回到我们这个山沟里来了。他很瘦经常咳嗽(工厂出来的可能都这样,受铁粉刺激的,我当时想)。我大爹是大队书记,认识县机械厂的厂长,就介绍他去机械厂管车床去了,机械厂可能急需这样的一位技工,他可能是厂里屈指可数的高手。&nbsp;</p><p><br></p><p>北沟我几乎没去过,感觉太偏远了就像边境,那里是深山老林,那里住的人也叫李有山、李富山、李百山、李千山、李万山也是深山老林的名字。李有山是大队大队长,是北沟的头面人物。个子高嘴皮薄,爱说话一说话嘴边就有很多吐沫星子,爱用舌头舔嘴唇——嘴这块儿是他的敏感区。据说这样不好把钱都添没了(本能反应会体现命运或导致命运)。他媳妇个头很高,长的像俄罗斯人头发也是卷曲的,说话尖声尖气的,个越高声音越尖(他们两口子在嘴这块儿都有问题)。他们有八个儿子一堆儿子,鼓丘了这么多,欠队里一屁股饥荒。一千多块钱,当时想这是多么大的饥荒(太巨额了)哪辈子才能还完啊,人们都不敢替他想。他哪有未来,好像是为他着急,其实大伙儿都在看热闹,虽然你是个官人模人样的管我们,但我们比你强。一个劲儿生,天天不停的干啊,像个外国人似的难看,有啥干头(人们边想这个边想着那女人叫唤时是什么声音)。赵钦家二闺女,二丫,中等个,脖子是园的,胸是挺的(奶是挺出来的,一碰就能碰上)。她能激发别人性的激情。她很愣,到哪儿都听到她闹慌,这样人好糊弄好勾搭。&nbsp;</p><p><br></p><p>我们庄叫英山河,为什么叫英山河,我们这儿也没有一座山叫英山或鹰山,我们这儿也没有关于鹰的故事或传说。后来我想起来了,有可能这是个很美丽的名字,映山河。因为我们的庄有条河贯穿着,平时很小若有若无,下雨了就是一条大河或一条宽阔甚至有些澎湃的河。这个名字不是针对山说的,是针对河说的,映着山的河说的。这个名字是这小山沟出的一首诗。但山沟里人对这诗意的文绉绉的叫法不习惯——太矫情了太嫩了假了吧唧的太装了有点烦有点别扭就逐渐叫成了英山河,英俊英武英雄多么亮堂多么向上。&nbsp;</p><p><br></p><p>后来上边的领导知道了这条河就到这来视察,看到了后面的这些山后认为只要每年下几场雨就会有大量的水(山是水的源泉),然后决定在这儿修一座水库,叫英山河水库(那时庄里的世界经常发生些大事,修水库就是这样的大事之一)。领导们不讲求诗歌讲气势。因为修水库我们南沟成库区了,赵伍家那儿赵钦家那儿因为和我们南沟是一个生产队的,就打着集体搬迁的旗号和我们南沟一起号称整个生产队的搬迁出来了,只把北沟孤零零的遗弃在边境和深山老林里了。现在我们住的地方是座遗址。&nbsp;</p><p><br></p><p>那水库已经没有水库的意义了,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但那水一直存在着。我认为这水里是有大鱼的。这水库已经存在四十多年了,这水已经深藏了四十多年了,这水里的东西已经深藏了四十多年了,这里面的沟沟壑壑藏着多少东西藏着什么东西这东西在里面四十多年了这东西变成了什么东西我们真不知道,这是这水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这是这水的重要性。这水已经不是我们原来的水了这水已经远远脱离了我们以前认为的水了。我们不知道从这水里会出来什么东西。</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