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北门码头情思

日月潭

2015年的冬天，踏着儿时的脚印，来到宜州庆远镇原北门。古老的城门已在文革期间被拆毁，站在原址举目北眺，一泓碧水，巍峨的北山倒影在水中，如翡翠般的绿宝石。完全不是儿时的景象。

这里曾是南北两岸交通的主要渡口。1971年7月1日一桥建成通车，渡口从此废弃。以前两岸怪石嶙峋，北岸更是布满石林石花。河面狭窄，河水湍急。1972年下游洛东水电站建成发电，大坝蓄水使水位上升，把原来两岸的怪石淹没，就成了现在平静如镜的模样。

　　我两岁随父母到宜山（小时候宜州叫宜山），就在对岸新办的宜山师范，现在是河池学院。那时河的北岸是农村，要进城必须经过北门码头过河。小时候，我幼儿园，小学在宜师附幼、附小上，不用过河。上初中、买东西等等，很多事情都得过河，北门码头渡口就成了儿时的记忆。

北岸这片水域淹没了旧时的码头，以前的风光已不复存在，但我在龙江河别的河段看到了类似儿时的景观，借来怀旧。

　　河岸布满了犬牙交错的石头。

　　有小石林。

　　石林里的小岩洞。

　　儿时喜欢在这种地方玩过家家，一家一间屋子。

　　可以避风雨。

　　最窄的河面宽只有十多米。看似小溪，其实深不见底，且到处是漩涡。为此以前县城庆远镇每年夏天都会有小孩因游泳溺水死亡。

　　河岸会有峭壁。

　　以前涨水，河岸地势高的地方成了小岛，但河水就不是这样碧绿平静，而是一条翻腾发怒的黄龙了。

　　岸边绿色灌木常被水淹，这种灌木只在水边生长，水淹也没事，我们叫它水柳。

　　石头上除了水柳，还会长一种草。小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常到河边割水柳，回去晒干当柴烧。这种地方只长水柳和草，没有荆棘、蛇虫，家长放心。

　　岸边的奇石常常会有惊喜。这图的正中是不是冯京到河边赏景吟诗了？

　　这些情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回到北门码头渡口。

北门、码头以及渡口的历史我无从考究，小时候就是历经沧桑的样子。听说这几年在北门原址立了一块碑：霞客古道。明代旅游家徐霞客曾在庆远镇停留11天，住在城里。期间数次从这里过河游览河北面的冠英阁、北山、三门岩及西竺寺。

　　北山脚下一片，以前是宜山高中，现在是河池学院东校区。宜师、宜高是当时地区直属的最高学府。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地区高中迁往金城江，宜师升级为河池师专，这地盘就给了师专。2003年河池师专升级为河池学院，是河池唯一的本科院校。

　　北岸蓝色标记处，古木掩映着冠英阁。这是徐霞客游过并在游记里有记载的古建筑。古老的冠英阁顶上四个角各挂有一个铜铃，小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去河边游泳，往往天黑才回家。上了码头路过冠英阁旁边，若有风吹或什么野生动物碰得铃铛一声幽响，立刻有人叫“鬼来了！”，吓得大家赶紧跑。1958年一场暴风雨，把冠英阁木阁顶整个掀翻，后来学校用瓦盖了屋顶改做图书馆；再后来作为危房拆除。为了搞旅游，听说这几年宜州政府在原址再建了冠英阁，我怕破坏儿时的记忆，一直没去看。

这片水中绿色点处是龙头石，在从前的南岸。水涨到漫过龙头，水面就只剩乌龟石了，那时水势已很险恶，到处是激流漩涡。

　　冠英阁院门旁的古树还在。

　　院门已斑驳陆离。

　　院内只剩空地。

　　残墙断壁，古木葱茏。

　　北岸的人要过河，沿着冠英阁下面的石阶往下走。靠渡船过河的时候，遇到圩日或宜师、宜高学校包场看电影，等船过渡的队伍往往从码头排到岸上几百米。有时涨大水，渡船往返时间长，赶集的农民等到集市散了还过不了河，只好把东西就地贱卖了回家。

这个码头的上端是冠英阁院门外的一片平地，因为是北岸渡口的集散地，当年也算繁华之处了。每年春节过后，北山背村的农民便会在这里用竹子搭戏台唱彩调，连唱几晚。《王二报喜》《王三打鸟》《阿三戏公爷》《隔河看亲》《龙女与汉鹏》《苏满妹招亲》《地保贪财》《小姑贤》……这些传统剧目轮番上演。这对少有机会上街的北岸群众，不亚于盛大的庆典。我们小孩更是过了年就天天去看戏台搭好了没有，演出的时候一晚不落地去凑热闹，不太看得懂剧情，最喜欢看白鼻子的小丑出场走矮步舞扇花。第二天就一边学着走矮步、舞扇花，一边模仿着彩调里的唱腔，把“嗨嗬咿呀咿嗬嗨”，唱成“拿错衣呀穿错鞋（读孩）”，一个个乐得颠三倒四。不光我们，宜山街的很多娃仔都喜欢玩这套。

　　一条地下河从冠英阁下方流入龙江河。上游有一段流经宜师校园，是地面的。河虽小，但河水清澈，可以洗衣游泳。现在成了河池学院的排污沟，地面一段用水泥板盖了起来，除了这个出水口，看不到当年的痕迹了。

　　北岸，橘黄色点是涨水拆浮桥后的渡船码头；蓝色点是浮桥码头，为了方便，宜师自己修了两条路进校园，浮桥码头有100级台阶，渡口码头有52级台阶。一桥通车以后封了，现在台阶已被绿树覆盖。

　　这里是船渡口，再往前是浮桥码头。

　　由于废弃多年，路面铺设的石头已被河水冲走，只剩自然的原有石头，路面凹凸不平，快看不出路了。这是搭浮桥时修的路，年代不算久远。

　　这个码头也是我们宜师的民用码头，宜师的52级码头从我左手边上去。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以前河北没有自来水，挑水、洗东西、游泳，这里是我们必须光顾的地方。

　　龙头石是我们码头对面南岸的一块石壁。从北岸往南看龙头石，因为后来取石头炸掉了一些，不太像了，也比以前矮了。

那时若不涨水，河面一、二十米宽，我们在北岸洗衣、游泳。岸边只有一小块沙地延伸到水边，其余都是石崖，在岸边洗东西，周围都是深不见底的清水，又有石头搁放东西，是最好的洗衣处。可是游泳就不是很好的场所，由于岸边就踩不到底，小孩去游泳，常常有人回到岸边扶不稳石头或踩不稳沙子，就会扑腾手脚大喊救命，这时马上会有人过去把她往岸边拉，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

　　渡船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往下游看，昔日的车渡码头依稀可见，尽头是三桥。

　　自古以来北门渡口靠人工撑船摆渡，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有了浮桥，不涨水可以走浮桥。就在图中蓝线地方，两端码头现在都淹没在水里，浮桥和现在看见的水面比，只是一小段，大约二三十米长。过了浮桥不用走石桥，走直路过沙滩上码头（黄色线路）。那时夏天没有鞋穿，浮桥的木板就够烫脚了，还要走一段晒得灼热的沙子，只好狂跑，恨不得脚不沾地。河水涨到石桥底，就拆掉浮桥摆渡过河，走石桥上码头。过浮桥一次一分钱，渡船一次两分钱。

　　朋友送我一张上个世纪60年代的老照片，从北岸码头往南拍的码头渡口全貌。这是没有建洛东水电站时龙江河的正常水位。浮桥头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行人穿过沙滩往上走。

　　绿线上方是石桥。

　　近看上南岸要走的石桥。桥面的石头只坏了一块。历经上百年踩踏，其貌不扬的石桥仍然坚固。

　　再到石桥另一端看它的全貌。 以前的正常水位，石桥下是干的沙滩，涨水了这里才成为一条支流。到这个水位已经是涨大水了，河水浑黄而湍急

河水漫过石桥而没有漫过龙头石，过渡船每次五分钱。

　　这幅有倒影的美丽画卷以前是没有的，因为水小的时候这一片都是沙滩，水涨到这个位置，就是混浊的激流，没有倒影。徐霞客笔下的北山是“绝顶中霄汉，江流如带横于下”。

　　朋友16年前拍的几张照片。这是建电站后的枯水期，难得的低水位，仍比能搭浮桥的水位高。

　　石桥真面目。

　　这块神似乌龟的石头蹲在石桥旁，它占据了这一片河岸的最高处，是北门码头的地标，就叫乌龟石。河水漫过乌龟石，渡船就要停航。因为那时水势凶猛，水里都是礁石，这种情况每年有一两次。

　　前几天龙江河涨大水，借用朋友发来的两张北门码头的照片。

从前这是漫过龙头石的水位，由于很危险，过渡每次两毛钱，一般人没有急事都不过河了。有一次我为了上学，赶了快漫乌龟石的末班船，咆哮的河水像一条发怒的巨龙在河里翻滚，船在惊涛骇浪里艰难的行驶。船工专注和紧张地搏浪前行，至今想起仍胆战心惊！

　　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乌龟藏在灌木丛里。

　　给它拍个标准照。

　　在石桥眺望取代北门码头渡口以及车渡的一桥。

　　在一桥看北门码头两岸。

　　进北门前要上的码头。荒废多年，杂草已快占满路面，从石头台阶的宽度、做工，仍然看得出昔日的繁华。

　　古代庆远镇有城墙，东南西北四面都有城门，我小时候只剩东门、北门。这是从前的北门，文革期间拆除。我们进城，先过河，上完码头进北门。夏天上完码头，大汗淋漓，在城门洞里的大石凳上坐一气，让凉风把疲劳吹散再走，好不惬意！

　　离开熟悉的北门码头，沿江而上，探访龙江河上游宜州境内的风光。

　　一桥与二桥之间的北岸，新建了冯京公园。冯京生于宜州，是宋代三元及第的状元。

　　冯京公园旁的游船码头，游船可以抵达龙江河支流下枧河，去刘三姐景区。冯京和刘三姐都是宜州的旅游名片，一个是历史，一个是传说。都体现了宜州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

　　二桥上游，还保留原生态。

这美丽如画的山水，是二桥上游不远的江头村河岸。

　　叶茂水电站在庆远镇上游十公里。该电站1997年建成发电，年发电量1.875亿千瓦时。

　　这是我们到过的外景最美的水电站，乐得老头子捧着相机不撒手。

　　喀斯特地貌特有的峰丛沿江林立。

　　大坝下两股支流汇合以后插入群山向东奔流。

　　叶茂独山，平地拔起。

　　大坝上游的库区，成了美丽的镜湖。

　　流连忘返，当时想以后回宜州都去那里玩玩，可是四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再去。

　　再往上游到达距庆远镇22公里的怀远古镇。流经环江县的中洲河与宜州境内的龙江河在怀远交汇，优越的水运资源使怀远1300年前就成了繁华的集市，广西四大古镇之一，现在也算网红景点。

　　怀远古码头。

　　距庆远镇60公里，是龙江河宜州境内最上游拉浪。河中心有一个小岛，上面有村子、田地，翠竹环抱。

　　岛上居民的交通小船，可惜我们不碰巧，没见主人，也没有人要回岛，否则可以上岛玩玩。

　　拉浪水电站1966年开工，1974年最后一个机组发电，年发电量2.62亿千瓦时。作为70年代的三线建设，按防空标准设计，采用半埋式，是当年广西十大水电站之一。

　　起吊泄洪闸用的起重机。

　　与大坝合个影。

　　大坝下游。

　　大坝上游，现在是金浪湾旅游景区。

　　看过了龙江河庆远镇北门上游风光，再往下游走走。

　　最想看改变了庆远镇河段面貌的洛东水电站，几次努力，仍找不到路（地图是不标注水电站的），留下遗憾以后补回。

发两张网上洛东电站的图。

　　洛东下游三岔河段，再往东，就进入柳城境内了。

　　三岔铁桥。上个世纪70年代为了开采罗城煤矿修了三（岔）罗（城）铁路，在三岔接黔桂线。几年前还听说是全国最后的蒸汽机车路段，随着煤矿资源的枯竭，铁路停运，现在看到的竟是一座断桥。

　　庆远镇河段已经建了三座龙江桥，上下码头的艰辛和渡河的经历已成了故事。只有这只历经沧桑的石乌龟，静静地守候着周围的一切。

　　一桥远眺。

　　二桥近景。

　　余晖中的三桥。

　　庆远镇的北门码头渡口已退出历史，但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留下了深深的记忆。

（附注：拙文2020年初稿完成后，分享给好友，得到很多宜山老乡的厚爱。现对原文做了部分补充修改，重新发表。

日月潭 2021.12.10 ）

补记：

2023年突然在地图上发现了洛东电站，马上驱车前往。

洛东电站位于龙江河洛东大峡谷河段，是龙江河梯级电站的最后一级。在宜州、柳城两县（区）交界处的宜州境内，周围群山环抱，我们春天去的时候，绿水青山，怡静安宁，宛若世外桃源。盛夏丰水期再去了一次，正碰上大坝泄洪，峡谷的江水变成了一条咆哮的巨龙。

洛东大峡谷。

大坝主体。

大坝主体同时成了过江通道，可通行汽车。

正在泄洪。

近处是大坝，建在主河道上；远处的厂房建在岔河道上。

波涛汹涌。

翻滚的洪水腾起一条彩虹。

看着峡谷里奔腾翻滚的江水，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年北门码头涨大水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