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道弯”的马茹花

秋实

<p><b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20px;"> “十三道弯”的马茹花</b></p><p><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18px;"> 秋实</b></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马茹花,在北方山区是一种最常见的花。暮春之时,山梁沟坎或星星点点或成簇成片随处可见。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印象最深、最感亲切的却是“十三道弯”的马茹花。</span></p> <p><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i><u>  当年的“十三道弯”碴石坡,现在已完全被灌木丛遮挡,没有一点原来的样子。</u></i></b></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十三道弯”是我们村的一个地名,但说起来,村里的年轻人知道的恐怕不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新开通的土石汽车道不但狭窄而且经常是七弯八拐绕得很远,所以大家出村进镇的时候,就时而顺着车道走,时而跨出车道抄近路,走在原来的旧的羊肠小道上。特别是走出大山口,眼看着段纯河就在眼前,但车道却向北绕远了。于是便只能跨出车道,顺着一个叫“前柏疙瘩坡”的陡峭的山梁,沿着那条左拐右弯藏匿在荆蒿中的又陡又窄的渣石坡道下行。那是一条走了不知多少辈人的旧道,有人数了数,有大小十三个弯,所以大家把此处叫“十三道弯”。它是我们村出山的最后、最长、最陡的一条坡道。</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年少时怎么会那么懵懂,高中并校后同村同年级的五个同学中有两个失学两个退级,四个人一下子都不见了,而我似乎却浑然不觉,没一点记忆。只记得上下学的山道上,来回奔跑的总是我一个人。那时候高考已是社会关注的核心,关系着年轻人的前途命运,而对我们这“文革”最后的一批高中生来说是最艰难的时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新并的段纯公社高中一时宿舍不够,所以便让我们这些邻近村的学生跑校。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便出发,从我家的南门刹坡下,沿着叫“石畔里”的公路走,经“大石头”小道,再上“白地滩”公路,顺大道盘山向东出。走着走着天便越来越亮,待到转出沟口,从“前柏疙瘩”山上高高地腑瞰,宽阔的段纯河便在眼下,自北向南蜿蜒而去。这时,脚底便是“十三道弯”——陡峭的渣石小山梁上,一条仅有五十多公分宽的羊肠小道,左拐右突,右拐左突,曲曲折折顺着山梁蜿蜒而下。道的两侧荆棘丛生,个别调皮的枝条时不时地故意伸出“臂膊”遮蔽道路,挑逗着行人。山下不远处,官道头上的校园晨操铃声已顺着河风飘来。我快速地沿着小路从山上往下奔跑,一边不时用手拔着两边挡道的荆条。——我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奔波着,经过了黄叶飘零的秋天,领略了寒风刺骨的冬日,终于迎来了万木复苏的春天。</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社会管制放宽,不断有“文革”冤案被平反。分田包干的农村改革正在酝酿,经济出现了活力。这是我国社会最充满希望的一段时期,也是我人生中最满怀信心的一段时光。尽管高考迫在眼前,但我似乎信心满满。道路依然是原先的道路,我依然是青春年少的我。乘着春风,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我依然奔波在从村里到学校的路上。一切似乎还是原样,时令已到五月,天气越来越暖,棉衣穿不住了,长衫也有点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突然,有一天当我转出沟道时,猛然发现“十三道弯”的那条渣石坡上丛生的荊棘中,星星点点地出现了一蔟一蔟淡黄的马茹花。以前从没在意,总以为满坡黑压压的都是荆棘或铁杆蒿,不曾想竟会有这么多马茹。昨晚回来的时候也许是天黑没有在意?也许是今天凌晨它们一时竞相开放?说不清了,淡黄的马茹花在黑压压的梢拔中如繁星点缀,特别耀眼,使大地更添明亮,给人一种意外的清新、意外的美。小路遮没在花丛中,象一条曲折的幽栏,年少的我,迈着轻捷的步子,蹦蹦跳跳地在花中穿行,鼻中阵阵浓郁的花香,耳畔声声晨鸟啼鸣,远方太阳刚露出半个脸,可以想见那是种怎样的美。可惜我不敢驻足,山下不远处,校园晨钟又已经响起,我只能快速地从“十三道弯”冲下来,飞过“大河里”靠山的那条青石坡道,顺着河滩大道,向南迎着急促的铃声奔去。</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学校给我留了住处,我也不必天天跑校了,只在星期天回一趟家。礼拜的假一般都在下午课后。回家的心情总是愉快的,我背了包兴冲冲地从官道坡下,过深井沟口,沿段纯河西进。段纯河是季节性河流,春天是枯水期,只有小股河水缓缓流淌,大部分河床都干裸着,宽阔的河滩任人信马游缰。我们的村在河的西面山上,顺着河滩向左靠,从一块滩地中经过,跨过一个小河叉便是我们村叫“大河里”的地界。这河叉口正是“河底沟”汇入段纯河的交汇处。一股细细的水流,从我们村前的“河底沟”出来,经沟口一段叫“前石槽沟”的两边全是青石的峡谷处流出,水流变得清澈见底,欢快地从山石上泻下来,顺着河叉缓缓而去。河水让我想起了才学的电影歌曲——“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唱着歌儿弹着琴弦流向远方……请你带上我的一颗心,绕过高山一起到海洋……”我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地哼着。跨过河叉,顺着小路往上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上了公路,抬眼望去,几天不见马茹花比早先更多、更艳丽了。一团团一簇簇,进而连成一大片,从山脚到山顶,满坡都是,就像花的海洋。小路“十三道弯”隐隐约约被遮挡在花中,只有一条弯曲的小缝。走进小道,人在花中,时隐时现,一股股花的清香扑鼻而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太阳已开始向山顶西沉,空气异样的清新,四周是那样的寂静。对面“石槽沟”山上野鸡远远地发出的“嘎嘎”声响;身后“前柏疙瘩”上山鸡“咕咕”地叫着;空中相与还巢的飞鸟不时发出唧唧喳喳的呼唤;脚下偶有野兔从灌木丛中轻捷地串奔而过,吓人一跳。——“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南北朝王籍)。“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东晋陶渊明)。——忽然记起了古人的两句诗来。是啊,此情此景前人已替我们述尽矣!莫非他们也曾路经过这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于是,想试着折几枝含苞待放的嫩枝,回去插在瓶中或供小孩子们嬉耍,结果一不小心让刺了一下。我原以为只有深褐色的老枝条上才带刺,没想到紫红色的嫩条也带着刺。哦,难怪人叫它“黄刺玫”,果真是“带刺的玫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夏天的脚步一天天临近,落花后的马茹枝头结出了果果,果果在枝头一天天长大变红。等到盛夏时节,这些熟透了的小马茹果果便挨挨挤挤的挂满了枝头,圆圆的、红红的、亮亮的,似珍珠玛瑙一般光彩夺目。只要有风轻轻吹过,抑或用手指微微一碰,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从枝头滑落。“十三道弯”的小路上,路旁的灌木丛中到处是“紫红的珍珠玛瑙”。从段纯赶集回来的年轻的母亲和孩子们一边走着,一边蹲下身子,一颗一颗把它们从地上捡拾回家。然后,用针线一颗一颗将马茹果果穿在一起,串成一串串红艳艳的项链、手链,套在手上,挂在胸前,从前村走到后村,喜滋滋的到处显摆,感觉真的好美!</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离开村庄是在1981年的秋天。那年我考入晋中师专,大哥护送我去入学。记得是早饭后的一个上午,我们扛着行李和小木箱,依然是循着那条往日的故道:石畔里——大石头坡——白地滩……最后又来到“十三道弯”,顺坡下去便彻底离开了村界。和以往的无牵无挂不同,我知道这是我和家乡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今后归来便是“客人”。于是,站在坡顶,看着往日无数次出出进进的山道,顿时留恋起来。下到河滩,我再次地深情地回望——别了,我亲爱的家乡!别了,留下我无数次脚印的“十三道弯”……</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之后,出村的公路改道了,道路从“十三道弯”下面绕过,既宽阔又便捷。“十三道弯”从此完结了它的使命,再没有人爬那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转眼已快四十年过去。也许是老了怀旧吧,常常会想起当年出村的旧道,尤其是想起那个叫人气喘吁吁的“十三道弯”。那是一条充满希望的小路,快乐的小路,幸福的小路,归心似箭的小路,恋恋不舍的离家小路。小路弯弯,小路长长。那是我人生的小路,我人生之路在这里开始启程,走向远方的城市,走向内心的理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前几天回家,当我特意地再次靠近“十三道弯”的时侯,当年的道路已彻底被荆蒿遮蔽,看不到一点原先的痕迹,山坡上的马茹也再不见了,据说是被当年山下的磺烟给薰没了。“十三道弯”已彻底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但它在我的心底却永存。——马茹花开了,又谢了;马茹果果红了,又落了,年复一年。多么希望能重新踏上那条小路,再奔回到当年那个热闹的家乡,再看到那些亲爱的父老,回到那个马茹花开般的金色年华啊!。</span></p> <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55, 138, 0);"> (曹柏廷写于2020.6.2)</b></p> <p><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i><u>  1981年大哥送我上学时俩人在太原合影留念。我因刚离家有点不开心。</u></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