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散文:谢谢你,波斯菊!

寒江雪

<p class="ql-block"><b>  说来惭愧,我已经很久不读书了。因为年纪大了,眼睛不行,端着书看,着实费劲儿。但我听书,只要是一个人开车、散步,我的耳朵从来不闲着。最近听老作家汪曾祺散文,其中有一篇《沽源》,写他1961年被补划为右派,从北京发配到张家口沽源的马铃薯研究站去画马铃薯图谱。在坝上荒凉的小县城里,一个人没事时瞎转悠,他看到了一种花。老作家本来是写这个小城,忽然笔锋一转,用看似无心却充满温情的笔触细细描绘这种小花,“波斯菊花瓣单薄,叶细碎如小茴香,茎细长,微风吹拂,姗姗可爱。我原以为这种花只宜在土肥雨足的昆明生长,没想到它在这少雨多风的绝塞孤城也活下来了。当然,花小了,更单薄了,叶子稀疏了,它,伶仃萧瑟了。虽则是伶仃萧瑟,它还是竭力地放出浅紫浅紫的花来,为这座绝塞孤城增加了一分颜色,一点生气。谢谢你,波斯菊!”。听到此处,我被深深感动。一个身处逆境,被迫远离北京、远离亲人,只身一人来到边塞孤城的大知识分子,面对一簇普通的小花,没有一句委屈、抱怨,竟如此深情款款地道谢,这,是怎样一种情怀?由此我不仅对作家本人,对这种不起眼的小花也有了深深的敬意。</b></p><p class="ql-block"><b> 波斯菊,菊科秋英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别名秋英、八瓣梅、扫帚梅,学名为 Cosmos biginnatus ,原产墨西哥。名字里的“波斯”二字与古波斯国、波斯湾没有任何关系,只是Cosmos的音译。</b></p><p class="ql-block"><b> 其实波斯菊这种东西在夏天的东北到处都是,它耐贫瘠、抗干旱,路边、山坡到处生长。小时候,我家住在辽西农村的一个军营,在我家住的营房和我上学的村小学之间是我们坦克团的坦克、装甲车的停车场。每年一到夏天,停车场的坡地上就摇曳出一大片这种用汪老的形容叫“伶仃萧瑟”的波斯菊,但当时我们就叫它扫帚梅,因为到秋天它的硬秆几支绑起来就是一把好使的扫帚。我每天上午、下午的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里,每次都会停下来隔着铁丝网认真地看看这些花。当然花们不理我,它们自顾自地开着、美着。记得好像是小学三年级的那个夏天,下午放学回家,穿着一件我妈新给我做的雪白的短袖衫,一条深蓝色的凡力丁布的裙子,又站在铁丝网边静静地看这些扫帚梅。忽然学校方向呼哧带喘地跑来一个个头比我小好多的男孩,他和我都是学校红小兵的大队长。他边跑边用哑嗓子喊我,说老师让我回去有事。赏花的雅兴全让他搅了,我知道老师一准儿让我帮她批作业,就狠狠瞪了男孩一眼,说:你不会说我回家了,找不到我吗?他挺着小脖筋跟我犟: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我又看一眼那些花,蔫蔫地跟他回学校了。不久男孩转去很远的外地学校读书了。波斯菊还是年年开,与男孩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b></p><p class="ql-block"><b> 2017年的7月的一天,我一个人在家附近的“三·一八”公园闲逛,忽然在小广场东面看到好大一片瘦骨伶仃、摇曳多姿的花,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我小时候的扫帚梅。用手机拍了一张,百度里一查,方知其还有这样一个洋气的名字——波斯菊。当时我正痴迷于手机摄影,每天不拍点什么就好像对不起谁似的。因为我家离公园特别近,出门就到,所以冒着暑热,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必到地为它们拍照。波斯菊花田的东面是两棵高大的皂角树,从早晨到下午都能为花们洒下细细的阴凉。那一年辽宁干旱,园丁们每天忙着给公园里的各种花浇水,但我从没见有人给这片波斯菊浇过水。尽管没有园丁照管,也没有多少游客观看,但波斯菊们毫不在意,她们忍着干旱,耐着高温,就这样大大乎乎、毫不客气地开着,一直灿烂到了十月。我也由开始的痴迷给她们拍照到敬佩她们的顽强,每天不见她们一面就仿佛缺了点什么。</b></p><p class="ql-block"><b> 闲来无事,我喜欢翻看手机里的照片。在我的手机镜头里,那些淳朴的、谦逊的、张扬的、妖冶的波斯菊们,她们无所顾忌地在自己的天空下扑扑棱棱地怒放着。此时,我会像汪老一样,由衷地对她们说一句:谢谢你,波斯菊!</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发表于2020年6月5日《阜新日本》周末版</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以下照片拍摄于2017年8、9月间的阜新“三·一八”公园)</b></p>